尚文宫火急火燎卷着报纸出花慈楼,沿街叫卖的报童大嗓门地嚷嚷着,“号外号外!白家请全北平到千帆戏园看戏!一个月!持续一个月!”
“号外!号外!白家……”
不少好奇的路人喊住报童买下一份,报纸上时间地点赫然写的真真的,消息很快在北平流传开。
静溪院照常怡然自得,桂年指挥着院内仆人修剪枝桠,好迎来北平第一缕春风。
瞧见尚小姐踩着红皮高跟鞋,顶着张纵欲过度的脸,风风火火跟阵风似的来了,桂年连拂身行礼都没来得及,人就直奔着客厅而去。
客厅内白云溪优雅的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杂志内绘制惟妙惟肖的插画,还会各种骇人听闻的奇闻逸事。
这种形式的书刊是从上海传出来,渐渐在北平也掀起热潮。
“你还有心思看这些画本,上次同你说的报社查了没?人家可是刊登了你要请全北平听戏的消息。”
尚文宫屁股沾到沙发便让桂年倒壶解渴的茶来,猛喝两杯才有心思继续数落,“你不愿意搭理,看看,人家蹬鼻子上脸。这下全北平都知道你要请看一个月的戏,你是花这银子好,还是不花这银子。”
白云溪拿起被揉得皱巴巴报纸,点头道,“刊登的没错。”
“我就知道……什么?”尚文宫一口水差点没咽下去,瞧白云溪预料之中的表情,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这是你让她们刊登的?”
“为什么啊?你干什么要请全北平看戏,一看还一个月?有钱没地方花不如借我好了。”尚文宫擦去嘴角水渍,瞥到报纸上季南书三字后眼睛一亮,凑到白云溪身边揶揄,“难不成真为了捧季南书?”
白云溪,“是要捧他,也是祖母喜欢他的戏。”
尚文宫自动忽略白六后半句,‘啧啧’两声,眼神暧昧起来,“你这算不算老树开花,枯木逢春,惊天动地、急不可耐,孔雀开屏,宣示主权?”
“什么乱七八糟的。”白云溪越听越奇怪,好歹尚文宫也是被尚老爷子逼出来的大学生,不过依照她的状态来看,棍棒下的效果并不尽如意。
尚文宫对季南书已经全然没印象了,要不是报纸上写着人名字,恐怕连叫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这不妨碍她继续贱嗖嗖挑事,“你们才见几次面啊,他就把你勾的神魂颠倒,流水的银子往里头砸。”
“我是过来人,这些伶人玩玩就行。人家看中你权和势,借着打出自己名头,等遇到更高更好的高枝就头也不回的给你踹了。”
直白的话语听的桂年眉头一皱,不服气的维护自家小姐道,“里头弯弯绕绕尚小姐懂得那么多,怪不得花慈楼的哥儿前仆后继想跟着您回家。”
“我这是为你家小姐提前做好心理建设,别真对个戏子上心,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尚文宫捂着胸口倒在沙发上,一副受伤的表情,“枉我有什么好玩意都想着你一份,小桂花你就是那么对我的。”
尚小姐对待她们和善,又是自小跟小姐一块长大,桂年心里不怕她,皱着鼻子扮鬼脸道,“小姐是聪明人,才不会同您说的那样。”
尚文宫,“小桂花你眼里除了你家小姐最大,还有其他人吗?”
桂年撇撇嘴不说话,抱起空一半的茶壶去添茶,不搭理尚文宫了。
“今晚季先生开第一嗓,我带着祖母一同前去听戏,你跟着一起?”白云溪问。
尚文宫凑到白云溪身边,胳膊圈在她身后的沙发上,“你当真是认真的?”
“砸出去的银子是认真的。”白云溪回的似是而非,尚文宫摸不准她心里到底想着什么,哪怕是从小睡一张床的关系,也时常看不透白云溪心思。
尚文宫放弃探究心思,仰天叹了口气,生无可恋滑下沙发,“这下好了,全北平都会知道,白家六小姐被我带坏的包养伶人,要是老爷子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指定又要揍我一顿。”
白云溪就是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小孩,品学兼优,性子沉稳,说难听点就是照着白家继承人模子长出来的。
对比之下尚文宫就是反面教材,自小调皮捣蛋惯了,被送来白家求学时心不甘情不愿,整日里闹的学堂鸡犬不宁,其他白家分支和底下商户的孩子见到她都绕道走,生怕被混世大魔王缠上。
唯独白云溪跟尊小玉佛似的不为所动,甭管尚文宫干出什么上房揭瓦的奇葩事,偏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长辈口中称赞不断的白家六小姐,也就尚文宫知道她满肚子坏心眼。
不然怎么每次对她说些垃圾话,转头就能遭报应,要么是裹满蚯蚓的土当头洒下,要么哪块地砖裂缝绊得她摔个狗吃屎,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说来也奇怪,两人在你来我往中建立了奇怪的友谊。
傍晚整个北平就属千帆戏园门前最为热闹,捧白六场的大小商户嗅闻动静带着礼物前来,一些北平当地的官员冲着白老夫人的面,也来凑热闹捧场。
戏园门口拥挤着汽车和黄包车,两侧悬挂着的鞭炮噼里啪啦作响,场面好不热闹。
戏班主穿着红艳喜庆的暗纹长袍,打理的极有精气神,满脸堆笑的对来访的大客一一作揖。
一辆黑色挂牌036的别克车停下,戏班主撇开一切事务屁颠屁颠跑上前,抢在司机之前替白老夫人开门。
老白夫人穿着佛头青色袄裙,脖颈下银链垂着块巴掌大的玻璃种玉佛,清透漂亮,散发着淡淡光泽。
笑起来慈眉善目,“上次出来听戏,还是小六十八岁生辰的时候。”
戏班主连连点头应和,捡着好听的话说,“六小姐孝顺您,这不特意让唱了出,专门博您开心。”
白云溪扶着白老夫人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笑意,长发盘在脑后露出修长脖颈,一抹嫩粉色的碎花旗袍配着绣边衬裤,在一水流衣着颜色隆重的人中好似春风拂面,看的格外清爽。
“我也是借了白祖母的光,不然白六还不让我来呢。”尚文宫从后面挽住白老夫人胳膊。
白衬衫下是带着毛绒边的阔腿裤,外搭件干练的黑色薄披风,红唇勾勒的如含着樱桃,眼线微微上勾,笑起来跟只皮光水滑的大尾巴狐狸,“没我陪着,祖母怕是听戏得少分滋味。”
白老夫人佯装瞪了她眼,“我去哪里没带着你。”
尚文宫顺坡下,抱着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还是白祖母对我最好。”
人到老了反而更喜欢活泼会撒娇的小辈,尚文宫小嘴抹蜜的撒娇逗得老夫人喜笑颜开。
自白云溪接手白家后,白老夫人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不少人想借着机会上前攀谈几句。奈何老夫人出行两侧护着白家家仆,戏楼内外更是围着打手,怕是一只苍蝇也难以飞进去。
为了接待老夫人到来,戏楼犄角旮旯处都打扫了一遍,房梁柱子特意请人擦了一遍又一遍。
班主留了戏台正中央的好位置,桌子椅子全换了梨花木,铺上了柔软的新垫子和靠背,茶具皆是最上等的瓷器。
一座小小的戏楼,两层挤满了人,却格外有秩序。听戏是次要,来结交人脉才是正事,老夫人坐下后便有熟悉的人上前问候。
有些人的礼尚文宫受不起,只能同其他人一样站旁边,百无聊赖欣赏新染的指甲。
这些人问侯完老夫人,多要看眼白云溪,偏偏能同老夫人攀谈几句,到了白云溪这位后生跟前,不少老一辈话便说不出来了。
从年龄来看皆长于白云溪,但从白家地位她们这些人得恭恭敬敬称声白当家。
舞台后的帘子掀开小小一片,一双眼睛滴溜溜窥视前方热闹场景,已经扮上相的季南书扫过人满为患的戏楼,视线不受控制的停在白云溪身上。
白云溪稳坐于圈椅,面容平静的接受每位来问好的人,不论周围多喧闹嘈杂,她依旧可以保持自我一片天地的宁静,仿佛这人天生就该被尊敬,被簇拥。
来的不止是听戏人,北平的报社记者几乎聚在千帆戏院门口,举着照相机指望能拍点里头画面,抢着机会采访平日里难以见到的权贵。
背着挎包的姜小雨同装备齐全的同行对比,显得格格不入,一个人拿着钢笔和本子被挤在人群最后头,连前面受采访人的帽子都瞧不见。
拥挤混乱中,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一个屁墩坐马路牙上,钢笔不听话的咕噜噜往下水道方向滚。
姜小雨顾不得是谁推的她,手脚并用追赶钢笔掉下前踩着拦住,吹了吹上头沾染的灰尘,“幸好,我的工资可付不起一支钢笔了。”
巷子口一道穿着黑风衣的身影闪过,姜小雨眼睛眯起,视力极好的她一眼看清楚那人衣着打扮,“大帽子,宽围巾!是给我信的那个人!”
她话音刚落,就见黑暗处四五个打手样的人走了出来,直奔着黑风衣人离开的地方追去。
姜小雨难以置信捂住嘴巴,巨大的荒谬爬满心头,无法否认的事实摆在面前。
身边一直潜藏着白家的人,她这么多天来竟然毫无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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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一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