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迩哭了好久, 裴霁很耐心地哄她, 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宋迩全都听到了。xiashucom
她被裴霁抱在怀里,裴霁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上, 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头发, 用一种略嫌生硬的语气一声一声地叫她小猫。
“不哭了。”
“让我的小猫哭, 都是我的错。”
她说了好多这样的话。
宋迩从心酸无力,慢慢地羞涩起来, 脸都红了不知是哭的,还是羞的, 到后面, 连脖子都染上了绯色,她把额头抵在裴霁的锁骨上,不好意思抬头。
裴霁哄了好久,宋迩也没有笑, 她不由怀疑这些话是不是没有用,可是当时,她听到的时候,觉得如果她是那个小女孩的话,肯定马上就不哭了,所以才记了这么多年。
“你从哪里学来的?”宋迩闷闷地问道。
裴霁听见她的声音, 想要低头看她,可是宋迩抓着她的衣服不肯抬头。裴霁只好维持着这个姿势,只是抚摸宋迩的那只手往下滑了一些, 隔着一层被子,虚虚地搭在宋迩的背上。
“一点也不像你会说的话。”宋迩又说,裴霁努力地辨认宋迩话里的情绪,可是宋迩的情绪很复杂,像是在埋怨,又像不是,像是高兴的,又像在嗔怪,裴霁分辨不出。
“你一定是在学别人的样子。”宋迩嘟哝着,可她埋首在裴霁的怀里,声音听起来并不尖锐,还是软软的,尾音在裴霁的心上绕了好几圈都不散。
“我模仿了一对哄小女孩不哭的父母。”裴霁如实回答。
宋迩瞬间消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很无奈地说:“你好讨厌。”
她说着抱怨的话,却还是抓着裴霁的衣服,又过片刻,宋迩像是更无奈了:“可我还是很喜欢。”
声音里已经带了笑意。
教授能很耐心地安慰她,她就很开心了,她依然为她喊她小猫而面红耳赤,而欣喜异常。
裴霁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一点了,远远超过了她入睡的时间。
宋迩像是和她心有灵犀,她才看了表,宋迩就问:“几点了?”
裴霁答:“将近一点。”
这么晚了,她又打乱了教授的作息。宋迩知道她应该回自己的卧室了,可她很舍不得从教授的怀里出来。
被喜欢的人抱着,是很幸福的。要拒绝这种幸福很难。
宋迩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她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点,表现出非常困的样子,说:“好困啊,我要睡觉了,晚安教授。”
然后就闭上了眼睛,给裴霁表演了一场一秒入睡。
睡着,教授就不能赶她走了。宋迩很机智地盘算着。
她闭着眼睛,装作熟睡,耳朵却听着裴霁的动静。
她听到裴霁起身,然后是开关被按下的声音,裴霁又躺了回来,过了片刻,宋迩听到那个她非常非常喜欢的人,用她一贯冷静的声音,说:“晚安。”
很神奇,几乎是裴霁一道完晚安,宋迩就真的陷入了沉睡。她睡得很沉,也很安稳,做了梦,是那种不断纠缠着,明知道是梦,却醒不来的噩梦。
但即便坐了噩梦,宋迩还是休息得很好,第二天醒来,一点也不困,只是不免有些遗憾,第一次和教授一起睡觉,却不是好梦。
裴霁比她先起床,洗漱后,见她已经坐起来了,就说:“我去买早餐。”
宋迩忙点头,裴霁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宋迩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突然她脸就红透了,低下头,特别害羞地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被子全是裴霁身上的味道,是非常清淡的香气,宋迩的脸更红了。
勉强也能算她和教授同床共枕了。宋迩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她连忙起来,要回自己的房间洗漱。
等她洗漱完,裴霁已经买了早餐回来了。
她们一起吃过东西,裴霁就要去上班,宋迩忙说:“我们一起,车已经等在楼下了。”
裴霁昨天没有开车回来,宋迩叫了司机来,而且她也要回家。
裴霁说了声:“哦。”
但到了电梯里,她问:“你要去你自己的房子吗?”
宋迩点头:“我爸妈在啊。”又说,“女孩子彻夜未归是一件需要和爸妈报备的事情,我昨晚先斩后奏了,今天一定得回家了。”
不然,很可能会破坏教授在她爸妈心里的印象。宋迩考虑得很周到。
裴霁听到她说“回家”两个字,心里顿时很不舒服,就没有说话了。
车子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看到她们下来,助理忙下车,给她们开车门。
先送裴霁去研究院,然后宋迩再回家。坐上车,宋迩才想起,教授昨天穿的礼服,她都没看到,又想到了陆曼,不知道陆曼有没有在场,她有没有看到。
宋迩正想问裴霁昨天有没有和陆曼一起,手机就响了。是沈知舟打来的。
宋迩接了起来。
一接通,沈知舟就说:“你被拍了。”
宋迩一愣,马上想到应该是昨晚她去那家咖啡馆接教授时被拍的。
“连夜上的热搜,微博都瘫了,全网都在说你失明的事,你粉丝那边要压不住了。”沈知舟叹了口气,说完了这些,才问,“你起床了吗?”
“起了。”宋迩说,心里很乱。
“小迩,我们得发个声明,声明怎么发,你得做个决定。”沈知舟的语气有些疲惫,她公关了一晚上,都没什么效果,毕竟宋迩的照片被拍到了,抵赖是不可能抵赖的,模糊也模糊不过去。
她忍到现在,守着时间,觉得宋迩差不多该起床了,才打给她。
宋迩沉默,她转了下头,想要看看裴霁,想要征求她的意见,可是她看不见,裴霁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我知道。”宋迩说道。
沈知舟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讲,把电话挂了。
裴霁看了看她,又看了她手机一眼,宋迩不知道裴霁在看她,她想了想,对助理说:“看看微博。”
助理今早起来还没登过微博,听她这么说,拿出了手机,她看了一眼,就明白宋迩想知道什么了,马上给她总结:“宋小姐,您和裴教授被拍了。”
她是夏清的助理,职业素养很高。她马上点开照片大图,确定之后,说:“没法朝没有失明的方向公关,照片拍得太清楚了。”没法用拍戏之类的理由遮掩过去。
她一边说一边就点开了几条评论转发量多的微博,看了评论:“多数是关心您的眼睛的,还有一些是猜测您的眼睛为什么会失明的,情况还算好,现在看起来,您必须得发声了。”
宋迩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教授的脸拍到了吗?”
助理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尽职尽责地回答:“拍到了,评论里也有讨论裴教授身份的。啊……已经有裴教授身份揭露的帖子了。”
助理很懂宋迩关心的是什么:“没有讨论您和裴教授关系的评论,营销号也把目光集中在您眼睛的状况上。我们这边不要提教授,只用朋友之类的词模糊过去,就不会有问题。”
宋迩闭了下眼睛,点头说:“那就好。”
裴霁完全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她朝助理伸出手,助理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把手机给了她。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她和宋迩在昨晚的咖啡馆里的,拍照的人距离她们不远,镜头拉得很近,照片里宋迩朝她伸手,她坐在椅子上,转头看着宋迩的眼睛。
裴霁点了下屏幕,发现还有别的照片,她依次点开,有她牵住宋迩的手的,有她扶着宋迩朝咖啡馆外走的,还有她们在外边上车的背影。
裴霁对微博的界面很不熟悉,但她一眼看过去,就看到宋迩两个字出现了无数次,所有的人都在说宋迩,光是文字,都嘈杂喧闹还带着好奇亢奋。
这是裴霁完全不了解的世界。有许许多多的人关心宋迩,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追寻宋迩的踪迹,不是出于关心,是出于某种追根究底的探寻。
“我很红的。”裴霁猛然间想起这句宋迩说过的话,她当时以为只是宋迩随口胡说的。
“最重要的是,不要把教授卷进来。”宋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游刃有余的样子,“别的,工作室那边肯定有方案了,回家再看。”
裴霁看向她,她一时间说不清她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心里突然间很空。
“到了。”司机说道。
车子在路边停下了,窗外是研究院的正门。
要上班,要去实验室。裴霁想,她推开门,下了车,关门的时候,对车里说了句:“再见。”然后就关上了车门,朝着研究院的大门走去。
宋迩转头,眼睛直直地对着裴霁离开的那一侧,她不由自主地抬手,却只有空气。
助理经过了昨晚,已经习惯性地要做她的眼睛,这时就描述:“裴教授走了,她走得有点快……看不到了,她拐进门里了。”
宋迩垂下手,碰到了沙发上的一个东西,她摸一下,才知道是助理的手机,刚刚教授走的时候丢下的。她把手机握在手里,手心硌得有些疼。
车子启动了,开了出去。宋迩明明看不见,可她却不由自主地回头,好像这样,就能看到裴霁离开的地方,看到裴霁消失的那扇门。
“我能不能看看她?”宋迩低声说。
没有人回答她。
“我真想看看她。”宋迩又说。
从昨天,这个念头就疯狂地纠缠她,想看看教授,看看她笑的样子,看看她认真的模样,哪怕只是看看她离开的背影。
她想看到她,能知道她什么时候伤心,什么时候需要她,什么时候会对她笑,还有她抱着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她的眼神多温柔。
宋迩低下头,在心里默念着裴霁的名字。
裴霁走进了办公室,好像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她很平静,感受不到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心口特别的空。可是她感受不到情绪,也就不明白为什么心会空下来。
她打开日程表,看了今天要做的事,按部就班,严格地按照上头的时刻来做事。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遇到了小奶猫,小奶猫长大了一些,依旧喜欢裴霁,跟她身后,喵喵地叫。
裴霁很想摸摸它,她很喜欢猫。但不行,因为宋迩猫毛过敏,裴霁担心摸了小猫,会粘上猫毛。
她换上白大褂,扎上头发,心越来越空了,裴霁很迷茫,但她依然专注于工作。
到了中午,裴霁去食堂买饭,她发现好多人在看她,一个和裴霁比较熟的老教授很高兴地说:“小裴,原来你和宋迩这么熟,你怎么不早说,我孙女一直想要她的签名,你方不方便帮我要一张?”
裴霁知道社交原则就是尽量不要在无关紧要的事上让别人难堪,她会模仿一些她见过的人,在与人交际时,尽量让自己像个正常人。
可是现在,她不知道为什么,直接说了:“不方便。”
然后就走了。
她感觉那位老教授很诧异,也感觉大家都在看她。
她拿着外卖盒走出食堂,宋迩不在的日子里,她每天都是像她在的时候一样回家吃午饭的,因为习惯已经养成了。
裴霁是一个遵循习惯的人。
她走在路上,太阳很猛烈,晒得她流汗了。
她发现她空洞的心口有些疼,裴霁停住了,她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这样站在太阳底下,仔仔细细地思考。
这是宋迩带来的,她可以确定,但是为什么呢?
裴霁开始回忆,她一路回忆,回忆到她第一次听到宋迩这个名字的时候。
那是在电话里,裴艺托付她,请她照顾宋迩,因为宋迩是她很喜欢的人,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裴霁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宋迩根本不需要她的照顾。
她一直对她和宋迩的关系感到很安全。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她对宋迩有照顾的责任,这份责任来源于裴艺的托付,裴艺已经过世,永远都不会收回她的托付。
所以,裴霁和宋迩经由责任建立起的关系牢不可破。
这让裴霁觉得很有安全感。
可是现在,裴霁发现,这份牢不可破从一开始就不成立,宋迩是一个有很多人喜欢的大明星,她不需要她的照顾,她有自己的家,有父母,有很多可以照顾她的人。
她早上说回家的时候,回的也不是裴霁的家。
宋迩不需要她。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变成了许许多多的虫子,钻进裴霁的心里疯狂地啃噬。
裴霁感到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