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就等那小孩子表演完毕,然后自己就坐在钢琴前。
他那修长的十指轻轻地搭在纯白的琴键上,脚也踩在踏板上。他稍微偏了偏头,问在场的观众:“大家想听什么?”
云霁的话带着点狂妄,评论区的网友纷纷点《第二钢琴协奏曲》《鬼火》。但在场的观众都比较手下留情,在场呼声最高的是《反方向的钟》。
老板特别明事理的把店里的直线话筒拿了出来。
云霁调整话筒到合适的高度,便按下琴键。
指尖灵活的在琴键上跳跃,从琴键里倾泻而出的音乐像是按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暂停键,让世界都静了下来,只留下流淌的琴音和男人的声音。
琴声忽然一滞,又突然迸发,抒发的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丰富爆满的情绪。遗憾,痛苦,悔恨,期望……这些力量交织在一起,跌宕起伏,使人震撼。
男人那海浪冲拍岸石般清冽动人的声音变得低沉,唱着:“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从反方向开始移动……”
在这一刻,诸园杏不禁想到多年前他在五四青年节上的表现。
那时他们班级进了决赛,得以参加晚上的比赛。那时她中途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当她抱着矿泉水回到班级时正好轮到云霁表演。
她回到座位上,然后把视线投在先前一直没怎么注意到的舞台,主持人小姐姐正在报节目。
不知为何,诸园杏心里忽然开始紧张起来,好似有一种强烈的预兆,心悸感明显。
看着主持人下台,灯光一暗,上一支舞曲打的光灭了,只剩一打白色的光柱。
诸园杏只听见自己愈发强烈的心跳,而听不见四周的惊呼和喝彩。
云霁出现在他们的喝彩声中。
今晚他穿着一身黑,少年感依旧存在,却隐隐有凌烈的眉眼了。这种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中的干净和温暖,好似浮世繁杂里不隶属任何人的光。
诸园杏心一紧,嗓子莫名干涩起来。
只见他很有风度的坐到工作人员放好的凳子上,用手拨弄了一下话筒,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不够刺耳,却成功的让嘈杂的杂音一下子趋于安静。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吉他上,低头调试琴弦的模样是漫不经心的帅。
很快,做完准备,他收起那副懒散的样子,神色莫名认真,随着手指勾起琴弦,前奏缓缓响起,他垂眼,开嗓:“每次我总一个人走,交叉路口,自己生活
这次你却说带我走,某个角落,就你和我
像土壤抓紧花的迷惑,像天空缠绵雨的汹涌
在你的身后,计算的步伐
每个背影,每个场景
都有发过的梦……”
他停顿了一下,望向观众席:“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
带走我,一个人自转的寂寞
带我走,就算我的爱,你的自由,都将成为泡沫
我不怕,带我走…… ”
四周都是吵闹的人群,他不免笑了一下,眉眼都生动起来。
也许是那一刻他作为全场瞩目的焦点,太光明万丈。
诸园杏便从心里生出一点隐蔽的,不切实际的期望。
她也想像云霁那样,成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从前云霁在无意中给过她温柔,后来又给了她成为更好自己的推动力量。诸园杏一直觉得他很好,在自己生命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但总是无法形容出他像什么。
但现在她总算能形容出他是什么了。
他是天边云,是“众人皆浊我独醒”的存在。湖边倒映的棉花糖似的柔软与不染尘垢,是偶然靠近时所投射的幻影,他其实是本该难以企及的人。
云霁将那首歌弹唱完,收获了众人的喝彩和掌声。老板按他所说给了云辑一百元。
评论区也因为他的表现产生热议。
[云霁唱歌是真的不错哎。]
[他还会弹钢琴?我之前是误会了多久,竟然真相信他是抄袭狗。]
[我是小丑,云霁对不起。]
当事人不知道评论区的道歉。
时间还早,云霁又看到一家车行。他便去借了店主的电瓶车,又让诸园杏带好头盔坐后面。
诸园杏乖乖的坐好,便见云霁发动电瓶车往郊外开去。
九月的风正好,吹在身上是很清凉又干爽的风。
诸园杏小心翼翼的拉住云辑的衣角。
只见他的衣袂随风翻飞,舞出不规则的形状。
像鼓动的风帆。
诸园杏的心都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填充。她坐在后座,忍不住轻轻哼出歌来。
时而阳光倾洒,在树叶交织中投射下来,发出黄白的光,那泛黄的叶也透出湖面般的波光粼粼。
地面上是他们的倒影。
诸园杏转头望向静谧沉默的山谷,听见“沙沙”的风动声。不远处还有负责拍摄的老师,诸园杏却感受到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氛。
忽的,她眼眸一亮,声音里也透出欢愉:“有松鼠!”
闻言,摄影老师将镜头对准诸园杏手指的方向。
[真的有松鼠!]
[慕了慕了。]
云霁也笑了笑,又听诸园杏说:“学长,你觉不觉得这里好美,感觉贴近自然心情都变好了。”他说:“对啊,所以才带你来兜风啊。”
诸园杏没说话,只是望着树林傻笑。
云霁说是兜风,可两人在路边看到一路的野花,云霁便任由诸园杏摘了一大捧。两人回到车行,将鲜花送给老板,又被留下来吃了午饭。
反观另外三个人,两人的一天充实而美好。
看着天快黑了,两人便慢慢地往拍摄地点走。
到达拍摄地点后,云霁将手中的一百元递给许导。许导一脸的惊讶,似乎没料到真的会有嘉宾在一天内赚到一百元。
既然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许导谈了一口气,也不好再为难,腾出身邀请他们进屋。
推开大门,之间几天未见的蔡依莓和洛承正坐在沙发上。
诸园杏有些措不及防,慢半拍的朝他俩打了一个招呼。
蔡依莓和洛承的反应都不是特别的大。
只是,蔡依莓在看到云辑之后,脸上便露出欣喜的笑。她冲云霁招了招手,开心的说:“云辑前辈!”
云霁闻言,垂下头与诸园杏对视一眼。诸园杏也借此看清他眼底的困惑。但蔡依莓却像看透他心中所想,说:“云霁前辈,想必您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进入辉越传媒了,今后就是您的师妹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评论区顿时有很多人评论。
[这蔡依莓傻的?不知道云霁被这个狗屁公司吸了多少血吗?还提一嘴,这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别说我家依妹,她性格就这么直,她还是个小孩呢。你何必呢?不要自己思想阴暗看别人都龌龊。]
[这女的就不像好人。]
[之前都没和我们云霁搭过讪,现在人家火了又来献殷情,怎么这么会蹭呢?]
[云霁,谁?不认识。我们依妹看中他是给他热度,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弹幕有些乌烟瘴气。
云霁听她这么一说,面色未变,只用了一句梗:“隔行如隔山,我只能说祝你好运。”
听云霁这么一说,蔡依莓一怔,表情变得不太好看。
而一边的诸园杏抬眼看向云霁:“学长,你还没解约呢?”诸园杏的话说得直白,云霁微怔,便显出笑弧来:“签约快到期了。”
“那你还解约吗?”
云霁摇摇头,正色道:“不了。”说完他又好笑地看着诸园杏:“不是,你怎么对我的事了如指掌呢?”
诸园杏有些措不及防的撞入云霁的视线里。他的眸色偏浅,有玻璃色透明和金属般冰冷的视线,而现在那眼里含着笑,像装了焦糖色蜜糖。
诸园杏的双眼睁得溜圆,又黑又亮。
她微微一怔,眼里便显现出慌乱。
诸园杏又低下头,眼神躲闪:“你粉丝不是都知道吗?”
“那你也是我的粉丝?”云霁不依不饶。
诸园杏便将头一抬,因受惊而显得湿漉漉的杏核眼就那样看着他,脸上却不带一点强悍。她的脸涨得有些发红,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状,云霁笑了笑,不再逼迫诸园杏。
见云霁收回探究的视线,诸园杏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社交大人薛小薇闲不住。组织大家玩了几局狼人杀。诸园杏所在的阵营总是输,这让她没有任何的游戏体验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的谎总是很容易就被人们当场戳破。
尤其是薛小薇,见诸园杏从头输到尾,便灵机一动,说:“输得最惨的人要表演才艺。”
诸园杏对这个临时提出的惩罚很不满,但大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一个的用掌声来淹没诸园杏的抵抗。
她只好缴械投降,无奈到:“我该表演什么?”
薛小薇嘴角上扬:“圆子,你不是会用吉他唱歌吗?”
此话一出,诸园杏心中的警铃大作,慌乱中却云霁那双云淡风轻的眼。
对上他那张脸,诸园杏焦躁不安的心莫名其妙的平静下来。
他不知道。
那自己也不用做贼心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