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 第34章 烧烤

一顿午饭吃到接近下午三点，“瓜田李下”包厢里的人三三两两散去。

有几个已经喝到不分白天黑夜、不分男女老少的同学，直接回民宿房间蒙头睡大觉了。

剩下两个稍微清醒点，就是啤酒肚传纸条的童乐，和曾经存在感极低的周苹，两个人此刻处于酒精抵达山顶巅峰的亢奋状态，正跟农家乐老板嚷嚷着要去田边的小河里抓鱼。

处于酒精下山状态的白归宁，一门心思只想有一张柔软的床，躺上去好好睡一觉，两耳不想闻抓鱼事。

“你们房间怎么分配的？给我们两张房卡，我累了，要去眯会。”叶深看着窝在沙发里已经快睡过去的白归宁，问童乐。

“房间我们六个人都分好了，剩下一间你和白归宁，房卡给你，你们俩熟，正好一间。”童乐心不在焉地掏出房卡递给叶深，边收拾一旁老板给他的捞鱼装备。

叶深看着那只胖手递出的白色房卡，呆愣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仿佛童乐递出来的是颗定时炸弹。

正走神时，中间横插进一只手臂，掀起抹带墨香的微风。极其、非常、果断抽走童乐手中房卡。单手把鸡蛋黄卡在另一只臂弯里，看都懒得看在场的人一眼，转身就走。

走路带风，走出六亲不认的超模步伐。

刚走出去不到十步，站定，原地停留貌似在思索片刻，回头问：“房间几号啊？”

“呃…”不待童乐回答，民宿老板娘尖细、极具穿透力的嗓门在吧台后响起：“还剩一间是3108，您走反了，在左手边出门上楼，三楼倒数第二间。”

白归宁白眼刚翻起一半，克制住，硬生生翻回原位。利索把房卡揣进外套口袋，双臂拢起，把鸡蛋黄拢在怀里。若无其事掉转方向往回走，边走边说：“老板娘，您小点声呢，我过敏。”

叶深跟在白归宁身后，如同一个刚认了大哥的小弟，走的拘谨又迟疑，一点都不大气。

等到白归宁“滴”一声刷开房间门，她跟进去时，就更加不大气了。

特么！怎么只有一张床！

大床房！

白归宁不假思索抱着鸡蛋黄往床上一躺，几乎是分秒之间，睡得天昏地暗。

叶深站在门边僵持片刻，好像在和看不见的怪兽做斗争。

十几秒后，她默默走到床边脱掉白归宁脚上的短靴，帮她盖上毛毯。瞪一眼早就不知今夕是何夕，在白归宁怀里睡到四脚朝天的鸡蛋黄。然后，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帅哥，今天可是周末，我们都满房了，真不是不给你换标间，是没房了呀。”

叶深看着老板娘爆了满头的张扬小卷下都掩藏不了的青色头皮，搭配上她尖细到嘈杂的嗓音，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一句:小点声，我过敏。

叶深跟个傻子一样坐在桥上看周萍和童乐抓了一下午鱼，直到老板娘过来喊大家烧烤炉火点上，食材都准备好时，两个人一颗螺丝也没捞着。

睡了一下午的几个同学虽酒未全醒，却斗志昂扬，吵嚷着要决战到天亮，正好一起看日出。

叶深看见鸡蛋黄朝她努力狂奔过来，忍不住抬眼扫视全场，发现白归宁正站在烤炉前默默帮大家摆弄食材。

大概是睡醒梳洗过，她换了套鹅黄色运动套装，把白皙的脸色衬托的更加清透生动。头发半干不干的披散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烤炉较热，两侧脸颊透着如朝霞般的红艳。真，白里透红，娇艳欲滴。

她看见白归宁轻吐一口气，右手熟稔的给蔬菜抹油，左手自然绕过脖颈把散落的长发往左肩一把捋过。有柔软又不自知的风情不经意掉落眼底，叶深不自觉喉头发紧，做了个吞咽动作。

“叶深，你们去哪啦？白归宁都忙活好久了。”睡了一下午的同学此刻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看见叶深一行过来，立刻咋呼起来。

白归宁循声朝叶深的方向望去，看见叶深浅浅一笑，继续低头认真烤串。她完全没有看见叶深在她那来不及反应的笑容中，脚步迟钝，差点同手同脚。

烧烤场地在户外的院子里，院子搭建的如古代的庭院，四柱有顶，四方皆通。简单点说，就是防雨遮阳通风，还能看星空。

叶深走到白归宁身后，身高差距她的鼻尖正好在白归宁头顶，于是，她偷偷深吸一口气，嗅满鼻柴火燃烧的烟火气，和白归宁发间散发的清香。

她好像总是香香的，读书时身上总带有淡淡的皂香和不细闻很难察觉的奶香，在炎热的夏季比较明显，每次靠近都会让叶深想起甜甜的牛奶糖，叫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现在的香味与从前不一样了，奶味完全褪尽，总是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墨香，叫人联想起冬日覆盖在冰雪枝头孤傲绽放的冷梅。

叶深以半环抱的姿势拉过白归宁手臂，说：“你别忙了，过来歇会，让小九弄，他可是五星酒店的大厨。”

白归宁任叶深拉着她的手臂，侧身对她说：“不懂了吧？烧烤就要野路子烤得才好吃。”

程小九撸起袖子正准备过来，白归宁笑笑：“没事，我来吧。”

叶深见状也不再阻止，把深灰色卫衣的袖子挽上手臂，伸出右手一把抓起白归宁手上握的肉串。叶深手掌有点冰，白归宁手背被炭火烤得滚烫，冰冷与火热的触感让两人一时没适应，都忍不住哆嗦一下。

叶深说：“我来吧，你负责帮刷调料。”

叶深是站在白归宁身后伸出右手握住她的右手，这个动作看上去暧昧又亲密。春季正盛，已经完全褪去了冬日的冷冽。两个人穿的衣服都不多，都是薄款不加绒的运动卫衣。叶深前胸贴近白归宁的后背，彼此能感觉到对方传来的体温。

白归宁从叶深手掌里退出来，把烤串交给她，自己默默走到烤架另一边摆弄调料。

叶深手里拿着烤串架在炭火上，眼光始终停在低头摆弄调料的白归宁身上。等到白归宁调好孜然辣椒面和细盐准备洒在肉串时，突然眉头一皱：“老板，要烤焦了。”她抬头对上叶深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不过片刻，叶深拿起手中的烤串来回在炭火上翻转几次，嘴里说：“没事的，焦了才香。”

童乐和周苹凑过来伸长鼻子闻了闻，童乐说：“咋有股焦味呢？”

周苹用力吸两下说：“不会啊，挺香的。”

童乐也跟着使劲吸两口气，坚持说：“叶老板，是焦了吧？”

叶深对待别人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当下烤串往架子上一搁，侧过身给童乐让出个位置，双手摆出“请”的姿势说：“你行你来。”

童乐立刻举起双手一个劲地摇，连连朝后退两步，恭恭敬敬地说：“不，不，不，老板您来，您来。我就爱吃焦的。”

叶深笑一声，回到烤架边抓起烤串翻面烤，说：“行，这把给你留着。”

周苹看见童乐一幅便秘模样，憋满嘴话敢怒不敢言，笑得在一旁腰都直不起来。

白归宁看着热闹的场景，嘴角也扬起一个弯弯的弧度，眼睛也弯起来，像挂在天上的弯月，明亮极了。她无意识的朝叶深方向看去，发现对方正笑着看她，回以叶深一抹甜笑。然后低头往那把烤焦的肉串上撒盐。

白归宁说：“童乐，给你多撒点辣椒面，保证焦香爽口。”

童乐满脸便秘表情，扯出个生硬的笑容，回：“谢谢两位老板。”然后转脸对周苹补一句：“你说我是不是脑筋搭牢了，得罪俩老板。这俩高二刚进班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周苹还没笑完，没来得及接话。旁边的程小九话都没过脑子直接脱口一句：“可不是么？我们那时候还以为她俩是一对呢。”

白归宁撒调料的手僵了僵，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叶深抬眼迅速扫她一眼，垂下眼睫盯着手里的烤串，看似漫不经心用开玩笑的口吻接一句：“这不我没追上么。是吧，文委。”

白归宁没接话，也没看叶深，在专心洒调料的间隙浅笑一下。

周苹适时地补一句：“难怪这么高冷的叶老板今天都下凡了。”

高冷？！什么玩意？白归宁怀疑自己听错了。听见周苹说叶深高冷难以置信地抬手指指叶深：“她？高冷？”

周苹点点头继续说：“对啊，以前在班里就不爱搭理人，特别是高三那一年，天天自己塞个耳机学习。后来大家都来桑城了，也总约不上人。”

白归宁心想：开什么玩笑，个高容易冷吧！高冷？这人从高一刚进班除了高，哪点跟冷搭边。

叶深趁白归宁不注意凑过来说：“就对你不冷。”

白归宁回她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算作回应。

一直没人注意到旁边的童乐脸都绿了。叶深那串早就烤焦的牛羊肉在烤架上来回反复翻转，从最初一点黑色的焦边已经发展到整窜肉几乎呈现出焦黑色。认真洒调料的白归宁先洒了层薄盐，又洒层孜然，现在这辣椒面都洒到第五遍了。鲜红的辣椒面包裹着焦黑的肉串。

童乐已经快哭了，他终于忍不住弱弱开口提醒：“两位老板，我觉得这肉可以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两位老板？是今天酒席上劝酒劝太猛了，还是读书的时候其实自己做过什么让人家不高兴，自己不知道，如今逮着机会来报复？童乐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

惹出最大祸事的程小九反而毫不知情，就看那两人架势十足一个烤一个洒调料，做为五星级酒店的大厨被这样的食物深深刺痛自尊心。他怎么能允许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此糟蹋食材。

终于！忍无可忍。他拿过叶深手里的黑暗料理放进旁边的不锈钢盘子里，强势找回自己的阵地，“行了，你俩歇会吧。这样烤下去咱今晚都吃不上饭了。”

叶深本就不喜欢这种烟熏火燎的活，炭火里的烟火气呛得她眼睛和鼻子都不舒服，要不是想凑在白归宁旁边，打死她也不会揽这个活。还好程小九的职业自觉性苏醒了，她乐的有台阶下，直接把活丢给别人。拽着白归宁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