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 第28章 叶深

叶深把白归宁挂在她身上的胳膊拽下来，扶她走到沙发边，放开，转身朝门外走去。

十五钟后，她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反手上锁。

叶深端着一杯现轧甘蔗汁走到沙发边，看见白归宁整个人已经躺在沙发上，还在那“咯咯”傻笑。她单手托起白归宁后脑勺，把甘蔗汁递到她嘴边，“喝点甘蔗汁，醒醒酒。”

白归宁砸吧一口，头往旁边一扭，“不喝，没酒好喝。”

叶深轻轻叹口气，放开白归宁，把甘蔗汁放在桌上。走到窗边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一套全棉睡衣放在白归宁旁边，“喝多了先别洗澡，等会热水一蒸容易晕，你把这睡衣换了，先去床上睡会，酒醒后冲个澡，我再送你回家。”说完叶深起身准备走开。

“叶深，咯咯，”白归宁在身后突然叫住她，叶深抬起的脚步僵在原地，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我想起来了，你是叶深。咯咯...”

叶深背影不易察觉地弯下去，像是整个人突然被抽去筋骨，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原来，她早忘了她呀。她站在原地忧伤地想。

“叶深！”白归宁笑着大声叫她的名字，语调里掺杂着酒意欢快。

“叶深！你就是个傻子！你知道嘛，你是个傻子！以前我给你写信是要整你，报复你。你跟刘木森打我小报告，气死我了。”

“我就想着，假装和你做朋友。让你信任我，信任和一个陌生人说秘密不会有人知道，等把你的破事套出来，我再去打你小报告，咯咯...”白归宁对着叶深僵在原地的背影，滔滔不绝说着，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不管她有何反应。她只是想说话，滔滔不绝说话，尤其突然见到一个早就埋葬在逝去时光里的，故人。

“谁知道你特么，你个傻子，你特么竟然喜欢我，虽然你没说过，但是我知道。这特么见鬼了，我要是去打你小报告，不得把自己也折进去啊。”白归宁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情绪却异常高昂。咯咯笑声颤颤巍巍高一下低一下。

“其实吧，后来我也没想着报复你了，你对我真的挺好，人也没那么讨厌。你给我温牛奶，你送我回家，给我你的外套，你陪着我摸狗，你带我看夕阳...”然后...“河边的风，在吹着头发飘动，牵着你的手，一阵莫名感动，我想带你，回我的外婆家，虽然我外婆早没了，可以带你去上个坟，坟头青草七尺高，纸钱一烧满山火...咯咯咯... ”

没有一句在调上，唱到后面越唱越不像话，本来站在原地独自忧伤成一个惊叹号的叶深，瞬间脑袋上爬满道道黑线。

她转过身，走到沙发边，把快滚下沙发的白归宁拦腰抱起，放在了房间拐角的红木雕花床上。

叶深弯腰放下白归宁时，她突然双手勾住叶深脖子，一用力把叶深拉到自己面前，两个人鼻尖相触，鼻息混在一起，分不清是酒气还是暧昧。

一张柔软的嘴唇贴上来，叶深脑袋“嗡”一声，炸开满头烟花。她整个人颤抖一瞬，来不及思索想要回吻，结果对方只是“吧唧”一下就离开了。嘴里还发出“mua”的配音。

而白归宁酒后不带任何目的和**，仅是表达欢快情绪的单纯一吻。却让叶深原来以为已经平静的心，以为已经深埋的情愫，犹如一颗秘而不宣的火种，藏匿着数十年来无法宣之于口的期待，轻轻一点，野火漫山。

白归宁双臂从叶深脖颈处滑下来，舒展开摊在柔软的大床上。叶深双臂却依然保持拦腰抱她的姿势被压在脖子和腿下。一时间，她弯着腰保持这样的造型僵着床边。低垂着脑袋近距离看白归宁。

白归宁躺在床上，脸颊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温度，泛着好看的桃红。双唇的唇彩已经淡去，却比轻点朱红时还要艳丽，艳丽的近乎灼眼，像一团火种燃在唇边。

叶深想起刚才短暂惊心的一吻，那嘴唇柔软烫人的温度犹在嘴边，她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很想用力吻下去，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品尝体味一番。

白归宁终于不再傻笑，而是笑得柔和温暖，“叶深，我转学不是因为你。”她闭上双眼，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其实我很想你...”

接着，睡着了！秒眠！

一脸错乱，兵荒马乱的叶深终于生生把自己所有冲动按捺回胸腔。轻轻抽回自己的双手，直起已经弓到僵硬的背脊，在原地呆立片刻。

算了，洗个澡冷静一下吧。

叶深洗完澡，换上一套浅灰色运动式样家居服，刚洗过的头发吹到半干，还有几缕潮湿发丝垂在眼角。

她走到床边，脱掉白归宁的鞋袜，拉开旁边被子给她盖上，掖好被角。把房间的躺椅拖过来放在床边。懒懒靠上去，她再次轻轻叹声气，这重逢还没几个小时，她已经不知道偷偷叹几回气了。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白归宁，心想：今夜怕是无眠了。

白归宁睡眠很轻，好似整晚都睡不安稳。稍有一点动静，眉头就会在睡梦中蹙起来，然后开始翻来覆去。不是从枕头上掉下来，就是把被子踢到地上。

叶深不停帮她捡被子，盖上掖好，再帮她把不知道睡到哪里去的脑袋托回枕头上。

第二天，天边刚露出些浅白颜色，白归宁的手机就开始在包里一声接一声狂笑不止，把刚打了一会盹的叶深从躺椅上惊起来。那铃声随时要笑背过气去一样，她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声音源。

她看见白归宁双手抓起被子，重重呼口气，皱着眉头把被子盖在自己脑袋上。叶深才犹豫着从白归宁包里拿出手机，调成静音，放在自己手边。

从天光刚破晓到阳光已完全融化云层，白归宁的手机一直在叶深旁边小几桌上，一下一下抽风似闪着蓝光。

每次她都忍不住去瞄一眼，结果，发现这家伙似乎身边就没有一个正常人。来电提示上全是什么“秃鹫”、“阴阳蛙”、“大牛皮”，直到叶深看见一个备注“007”的来电，本来犯着迷糊的大脑立刻清明起来，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她拿起白归宁的手机，盯着来电小屏幕。看着“007”的名字在蓝光闪烁的小屏幕上跳来跳去，瞬间，她有种地下工作者的鬼祟感。

最终，还是把手机放回小几桌上。

白归宁醒来时，太阳已经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照射进来。这是连绵近半月阴雨之后久违的阳光。已近中午11点，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刻。

白归宁睁开双眼，双手在太阳穴上反复按着。她双眼空洞望着天花板，正在努力回忆昨晚的事情。

昨晚她喝多了，好像有人送她回家。

这天花板和她房间那个不太像，这里又是哪里。

那个孙胖子想趁机揩油，她可能揍了她一顿。

后来是不是碰见个熟人？大概聊了半宿，太开心好像又乱亲人了。

她昨晚好像又梦见了，叶深。

宿醉刚醒的脑袋，并不是特别灵活。迟钝，思想还很难集中，大脑里一下涌进许多乱七八糟片段，断断续续不知道怎么串联。

直到，一只温热大手盖在她额头上，接着，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她不怎么聚焦的眼睛里。

“我操！”她几乎是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一脸活见鬼表情，真的是叶深！“不是做梦啊！”她赤脚站在地板上，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叶深，上前伸出双手，在叶深两边的脸颊上用力捏下去。

“干嘛？酒还没醒啊。”叶深握着她的双手从脸上拿下来，弯腰拿起床边拖鞋，放在白归宁脚边，“鞋穿上，地板凉。要是醒了先去洗个澡，我给你弄点吃的。”

白归宁接过叶深递过来的毛巾，捧在怀里，顺着叶深手指的方向走向卫生间。很长一阵，她脑袋都处于一种宕机状态。

白归宁从卫生间出来时，叶深已经把煮好的素面和豆浆，在桌上摆好，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对半切开的白水蛋，水煮青菜叶，和煎火腿片。还有一杯蜂蜜水，用温水冲泡。

“你昨天酒喝多了，吃点汤面对胃会舒服点。我记得你不喜欢吃肉，不吃青菜梗，不吃葱花和猪油，所以面汤里加了点香油。”叶深拉开椅子，侧身示意白归宁坐下。

叶深等白归宁几乎是一根一根，数着把面条吃完后，往她对面椅子上一坐，双眼直直盯着她，眼神里有些许百转千回的深沉，又带着些许责备。

“干嘛喝那么多酒？酒量那么差，被人占了便宜你找谁哭去？”

白归宁抽出纸巾擦擦嘴，低下头沉默大约五秒钟。然后抬起头，迎上叶深的目光，语气波澜不惊：“你不知道。我是酒鬼，特别好酒，看见酒就没魂了，跟谁喝，喝多少，完全不在乎。不过，”她垂下眼睑，薄薄嘴唇抿成一道冷漠的弧度，“也没人能占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