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认内心深处阴暗。
我是一个阴暗扭曲的米虫。
但是我渴望认同。
昏暗的厕所,边缘并不平整的镜子,照出憔悴的脸,眼球像是萎缩了没有光泽。
胡渣零零散散刺破皮囊,过长的头发耷拉着,我一把挥开,以免刺痛我那两颗珍贵的黑宝石。
剪子咔嚓一声,我的头发恢复到正常男生的样,短了,但是也像狗啃了。
我家里贫寒,没有多余的钱给我剪头发,可是就算自己剪过那么多次,也剪不成人样。
小混混似的。
这是街坊邻居给我的崇高评价。
我对此噗嗤一笑,不置可否。
他们又是多好的人呢?一样穷困潦倒,一样都自私自利,落井下石。
自从我继母来了之后他们说过多少风凉话!戳了我们一家多少次脊梁骨!
我愤恨地剪下一簇又一簇,挥开,生锈剪刀太钝,没有剪短的头发被剪刀夹住,我硬生生拔下。
痛!
眼泪在我的眼里涌出一点,毕竟我年龄不大,16岁,没有具备高超的忍痛能力。
我放下剪刀,随手扔在一旁。
还有些许落在额头的长的头发没有修好,我懒得再管,一把抓到后面,就当完事儿。
要不是要开学,我才懒得剪呢。
我心里怨气冲天地吐槽。
人老珠黄的后妈来了之后,家里的经济更加摇摇欲坠,狭小的房子多出一个人变得更加狭小。
无力吐槽,心累。
还有……对,还有那个女孩儿。
她现在怎么样了?陈胜吴对她做了……
我满腹疑虑,热水太烫,烫得我手猛然一缩,思绪断了。
烦躁涌上心头,一把把它甩到地上,刚煮好的热水泼在地面上。
我都替它疼得慌。
家里没有药,我只好回到厕所,用水冲冲就算完事。
水流开始哗啦啦地下,不要钱似的,我又把它拧小了,下面是水盆,将落下的水全盘接受。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md,什么破天气?水都晒热了!
我的心情也被天气影响,暴躁易怒,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我生来就如此吗?
不是吧?
我给自己留下希翼。
而这希翼也被开门声打碎。
门狠狠地撞击墙,发出震天响,厕所窗外看得到邻居将窗户狠狠一拉,破口大骂。
我感觉自己遭受了口水洗礼。
邻居看见是我,将窗户又关上,仿佛无事发生。
因为老登总是这样,墙上那个部位已经有个大窟窿了。
我登极就想冲出去像条恶狗一样,乱吠,让他停下。
他跟那个女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和酒气传来,恶臭扑鼻。
回家。
还不如不回!
我压下冲动,没有正面抵抗,我不是害怕,我是理智。
我这么告诉自己。
扑通一声,像什么庞然巨物摔到了。
我若无其事,没有探头看。
可我突然反应过来,猛然抬头。
正对着的镜子照出我惊慌失措的模样,我立刻恢复面无表情。
“杂种!水撒在这儿是想摔死你爹啊?”他破口大骂,鬼话连天。
没有人可以插得上话,唾沫星子乱飞,嘴唇开开合合,舌根都要被他呛出来似的。
我有点委屈。
不,不是委屈,应该要愤怒。
他嘴上说个没完,踉跄着跑过来打我。一巴掌扇到背上,我清楚听到轰鸣声。
比疼痛更让人难受的是,他冲天的口气搭配满口黄黑牙。
想到这,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疯了?”
一个耳光扇得我生理性泪水直下,断线珠子淌了下来。
我嘴角仍然保持微笑,脸上火辣辣的,两行泪和心里一样凉飕飕。
他后退几步,那女人不怀好意瞪着我,搀扶着她的好丈夫。
“你儿子精神有问题,咱别和他计较。”她的上唇和下唇像是很快接吻,说个没完没了了。
我耳朵也开始嗡嗡嗡,像是困了只蚊子。
李丽露丑恶的嘴脸,和老登的口臭一起离开家。
“砰!”
又是一次大地震,门止不住地颤抖。
和我的身体一样颤抖。
我终于没有忍住让嘴角的弧度向下了,嚎啕大哭。
他们回来干什么?
为了给我下马威!?
明明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来了?为什么又来?
我哭了一会儿,面色平静地去做饭了。
菜色很简单,啊不,根本没有菜。
哈哈开个玩笑。
没人笑,我也没有。
不一会儿,一碗清汤寡水的面就好了,热气腾在我的脸上。
腾在骨瘦嶙峋的脸上。
绷着的脸像是被水蒸气抚摸,变得松弛,眼泪掉了下来。
我没有控制它,就当给这碗面加点盐水吧。
家里也没有盐了,也没有酱油。
噢,应该说没有任何调味料。
我大快朵颐,这碗混着盐水和很少面的晚餐就搞定了。
三点多的晚餐,哈哈。
真的忍不住了,好几天没吃了。
本来我是不想哭的,哭了花费力气,本来也快脱神了。
一团暖洋洋的东西在肚子里就是舒服,天热,吃得我大汗淋漓,还是很饿。
碗是很大的碗,我故意的,将汤舔舐一干二净。
“隔。”
我满足地打了个隔,揉了揉肚子。
心情好像又变好了。
我躺到床上,风扇在我头顶转啊转啊,慢悠悠的像个老人。
我忍不住嘲笑了它。
就这样躺了几天,从放假第一天开始期待的开学就到了。
我很喜欢上学,上学有政府补贴,吃饭不要钱,米饭吃到饱为止,就是同学不待见。
空无别人的房间,我满不在乎地说:“我压根儿不需要他们待见。”
我只有一套校服,比任何衣服都要新,只是要每天回到家就立刻洗,夏天还好,冬天不行,干不了,穿在里面有点湿漉漉的,裹着外衣久了就暖了。
但是会臭。
不过除了那帮坐在附近的同学和嚼舌根的大嘴巴,谁又会在乎呢?
想到这,我乐观了许多。
无论如何都比家里好啊。
本来暑假要打暑假工的,未成年打工在我们这儿多了去了,连个暑假工都要靠关系!
我是不敢去了,介绍的黑店老板总是对我动手动脚,我怀疑他是……
告诉拿工资提成60%的黑中间商,他说:“你爱干不干,大把人抢着干,有钱拿还这么多屁事。”
我是没钱。
但是我有最不值钱的骨气。
我辞职了,黑店老板拍拍我的屁股说,“小男孩儿,欢迎你下次再来。”
我面无表情:……
转身就走了,不过我走的很快,我怕我寄托着骨气的屁股被他盯着看。
看看而已,又不给钱的。
于是我在家里瘫痪了两个月,吃了就是躺着,我怕我消化太快了。
这时候我羡慕一些便秘的老人。
算了,越想越恶心,明天就上学了。
开学第一天,熬过了上午,来到了我最喜欢的吃午饭环节。
我拿着小小的饭盘盛着小山般的香喷喷大米饭,新生目瞪口呆了,而老生习以为常,甚至不指指点点了。
我心情好受多了,他们总算接受了世界的另一面,毕竟不是谁家都有钱吃饱的。
我像个饿死鬼一样,不得体地吃饭。
我控制不了,根本停不下来。
我大概1.7m左右,却只有90多斤重。我怀疑要营养不良。
我嘴里嚼着饭,拿着碗去接汤。
老是听到同学吐槽,紫菜汤像是洗洁精水或者加了盐的热水。
可是我不觉得,我觉得少少的紫菜味反而更加鲜美。
吃得饱饱的我靠在椅子上,看着同学用大屏刷视频,乐得津津有味。
很好的一天就这么过了一半。
“姜速,有人叫你。”
难得有人叫我,我像怀孕了一样挪动——吃太饱了。
出了教室一看,特么是小混混里的战斗机——刘扬今,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面色不善。
此人是学校公认的男同,我见了他都得绕路走,早知道就不出来了,我很是懊悔。
“干嘛?”我主动开口,我不怕他,纯粹因为刘扬今会给我送吃的,我才搭理他。
我对男女其实无所谓,男的却会让我在农村更加抬不起头来。
他咧嘴笑,整个人黑漆漆的,但是不丑,五官不错。
“姜速。”
我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到底干嘛?”
“放学一起走呗。”
我刚想拒绝,“不”字刚发音一半,成了
“b”。
他忙补上:“新街开了一家小吃店,我请你吃。”
我立马改口:“好啊。”
我就是这样的,有钱有吃的,这点小事,我乐此不疲。
我答应完转身就走,心情愉悦。
可能因为我长的不错?
反正经常有男同找我搭讪,很是无语。我是没觉得自己瘦巴巴的哪里好,女生不会喜欢就是了。
但是我绝对绝对不娘炮。
我回到座位看起视频,下午的课没什么意思。
农村高中是这样的了。
我没有抱怨,自己奋笔疾书。
期待的下课铃响了,我早早看到刘扬今在外边儿等着我,我心里痛骂:这么等不及了吗!
我恼火地走出去,看到他手上拿着一个棉花糖,很大很梦幻。
我所有的气立马消了。
我知道,这是我的棉花糖。
它捏在手里就变成了一点点,我不舍得只好慢慢舔舐,品尝美味,同时“嗯嗯嗯”地应和着他。
和小混混里的战斗机一起走就是不一样,没有人敢对着指点一二了。
他们穿过人潮,来到人少的街道。
在这里小混混和精神小子是随处可见的。
“扬哥。”
他们看到我身边的人打起了招呼,我感觉很尴尬,只好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可偏偏有个不长眼的东西。
“嫂子。”
我没搭理他,心中怒骂傻逼,脚越迈越快。
我听到了笑声。
还有刘扬今的制止,他也快步跟上我,假装无事发生。
我秉持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的原则,除去了我的尴尬。
可是他看样子一点也不,搞得我有那么一丢丢尴尬。
我吃上了最想吃的东西,心里很满意。
“姜速,姜速?”
他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我回过神来。
他没有问我有没有听他说话,而是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