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一厢情愿的误会
作者:天际驱驰
皇位,还可以“拿回”?可是,不管是“抢回”还是“拿回”,其本质,不都是谋逆吗?
楚英睿看出了儿子的疑惑,说道:“废长立次,是神光先帝坏了祖宗规矩,强行禅位,靖宁帝这位置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他跟今上才是窃位之人。你祖父才是名正言顺的承嗣人,不要怕,咱们不是谋逆,不是抢回,只是想‘拿回’原本就该属于你祖父的东西。”
不用父亲多劝,元恺很快便接受了“安若王府密谋起事,以‘拿回’皇位”这个重大决策。
他甚至忍不禁幻想:如果拿回了皇位……那么,有朝一日,他也能登基称帝!
当了皇帝,就可以再无顾忌地跟小倾在一起了?不管别人怎么想,也可以不管小倾喜不喜欢他,他都可以把小倾强行留在自己身边。
当然,他会好好待小倾,他会给予小倾无上尊荣,封王拜相,他会与小倾共同治理这锦绣江山,相守一生一世。
登上帝位,仿佛一束光,照进了黑暗的深渊,成为了元恺内心,那不见天日的羞耻感情的希望和救赎。他一瞬间便成为了“拿回”皇位的狂热拥趸和坚定信徒。
只有拿回皇位,登上帝位,他才能正大光明跟小倾在一起。
元恺内心激荡,低头不语,楚英睿以为儿子有什么想法,试探着问道:“阿恺,为父今天告诉你这些,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为……”楚元恺福至心灵地明白了过来:“我长大了,可以为家里做事了。爹,你说,要我做什么事?”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父亲,只等着父亲的一声吩咐,他便可以为王府赴汤蹈火,为“拿回”皇位贡献力量。
听了这话,楚英睿确实很心慰,没想到自己一直保护娇宠着的嫡子,如此懂事明理,更重要的是,如此勇于担当。
他呵呵笑道:“你三叔说你长大了,果然。”
元恺顿时明白,今天父亲会去月羲居陪着母亲和自己吃饭,是听了楚英豪的告状。他很不高兴地道:“爹,是三叔欺负小倾在前,还打死了小倾的小厮,他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楚英睿笑道:“你三叔是夸赞你呢,说你长大了,懂事了,肯为家里分忧了。阿恺,想不到你是如此勇于任事之人,以前,倒是为父小觑了你。”
元恺顿时懵了,他什么时候为家里分忧了?分过什么忧?可是,父亲的夸赞又令他心里很受用,舍不得反驳,只是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楚英睿没注意儿子的小表情,他长长舒了口气,把自己从回忆往事的情绪中调整出来,说道:“如今,你祖父已经五十八了,身体和精神都大不如前了,昨个儿议事,坐得久了些,今天腰杆子痛得起不了身,‘拿回’大位,刻不容缓。”
皇位是在楚承泽手里被抢走的,只有当事人才有“拿回”一说。一旦楚承泽死了,他的后人再提“拿回”两字,便是实打实的谋逆。
楚承泽已经五十八了,可以算是高寿了,谁知道还能再活几年呢?如果不能赶在楚承泽的有生之年“拿回”皇位,等楚承泽一死,安若王府便永远失去了翻身机会。
安若王府想起事,必须赶在这两三年之内,在楚承泽身体尚且康健之时,时间可以说是非常紧迫了。
“拿回”大位,楚英睿便是下一任皇帝,因此,他是筹谋起事的骨干核心,眼见起事之机越来越近,他才会越来越阴沉,越来越暴燥。
楚英睿并没把这些详细内情告诉儿子,不想给儿子太大的压力,郑重道:“以后,为父就把时倾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守护着他。”不要让他逃跑了,也不要让他想不开,伤害自己。
柴时倾的有用之处,在于他是金川大儒柴氏遗孤这个身份。当年的柴门子弟,如今仕途亨通者甚众,如果让柴时倾出面,收拢柴门子弟,在朝在野,都是一股很大的势力。
这也是当初安若王府冒着忤逆刚登基的乐章帝的风险,也要救下柴氏母子的用意。
楚英睿在元恺肩头重重按了按,表达了交托重任的意思:“阿恺,能不能把时倾收拢成你的人,就看你了。”说服时倾,投效王府,时倾就可以算是元恺的第一个部曲了。
收拢时倾?成为自己的人?
元恺懵了,他父亲居然把小倾托付给他了!
惊诧之后,元恺又霍然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父母,还有五姨这些人,早已经看出他喜欢小倾了?可他自己却刚刚才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可真是后知后觉,对感情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霍然明白之后,元恺心头又涌上一阵狂喜:自己的父母和五姨都认可了他这份感情,因此才会郑重其事地把时倾托付给他!所以,他没有掉进黑暗的深渊,这段感情,虽然没法摆上台面,但得到了双方长辈的认可、祝福和期许!
狂喜之后,元恺又一阵大窘大羞:哎呀呀,自己的小心思,都被长辈们看穿了,真是羞死个人了!托付终生不要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直白呀,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好不好呀?
大羞大窘之后,元恺又给自己打气:他要对得起长辈的托付和期许,他绝对不能让长辈们失望!
于是,他努力让自己喘得不动声色,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泰然自若,努力克制住身体上的激动颤栗,慨然表态道:“父亲放心,我会和小倾一起,帮着王府‘拿回’失去的东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少年人又是羞涩,又是狂喜,又是扭捏的情绪变幻,以及最后的故作镇定,哪里瞒得过楚英睿老辣的眼光?
楚英睿虽然对儿子的情绪变化之剧烈,有点意外,但他不会做出戳穿儿子伪装,这么煞风景的事。
相反,他倒觉得儿子委实太聪明了,一点就通。他只是暗示了一下,儿子就表示要说服时倾投效王府,共同为王府出力,多聪明多懂事的孩子呀。
至此,楚英睿来找儿子谈话的目的,圆满达成了:“回头我会给手下传话,时倾是继续关着,还是放出来,听你的,你说了算。”
听了这话,元恺当即便要跳起来,去放时倾出来。父母和五姨都把时倾托付给他了,他和时倾的关系跟以前自是不同了,那是名正言顺的“他的小倾”了,他哪里舍得“他的小倾”再受半分委屈?
楚英睿一把按住跳起身想跑的儿子,问他:“你把时倾放出来后,准备怎么安顿他?”儿子还没有办事经验,他得提点提点儿子。
“安顿?”元恺疑惑不解地请教:“小倾有住处啊,还要怎么安顿?”
果然,儿子虽然聪明,但缺乏磨练,思虑不够周到。楚英睿以过来人的口吻启发道:“你看,我都把时倾交给你了,你也答应好好照顾他,是不是?那你怎么还能让他回去自个儿住呢?”
“啊?”元恺还是没回过神来。
楚英睿不得不点出关键:“不妨把他带回你的院子,跟他同进同出,同吃同住,让他时刻都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才好。”
这么快就要同床共枕了?元恺又有些懵了:只一席话的功夫,从他确认自己的喜欢,到长辈们郑重托付,再到同床共枕,感情进展得这么快的吗?中间都不需要一点过渡的?
元恺只觉得头脑里仿佛炸开了一个又一个烟花,每一个都那样美丽眩目,让他快乐得找不着北。他心热得手心沁汗,也更加害羞,更加扭捏,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进行掩饰了,涨红着脸,重重点头:“嗯!”
楚英睿又问道:“倘若时倾不想跟你同吃同住,或是找着机会想偷偷开溜,你当如何?”他得防着柴时倾逃心不死,趁儿子不防备,继续往外面传信求救。
尽管王府可以利用柴卓氏来牵制柴时倾,不过,亲情胁迫,落于下乘,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用。让柴时倾心甘情愿为王府效力,才是最好的。
元恺完全没有想过小倾还有拒绝自己的可能,被父亲这一问,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天而降,浇了他个透心凉。是啊,他就光想着他喜欢小倾,都不知道小倾到底喜不喜欢他。
唉,他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楚英睿看着儿子这副傻样,忍不住反省自己:自己是不是把儿子护得太好了,都十八岁了,性子还这么单纯清浅,派这么一点小事,便激动得小脸通红,稍加诘难,又张口结舌,垂头丧气,缺乏应变之能,还经不起打击。以后呀,得给儿子多派点事,多加磨练才是。
他微笑着继续点拨儿子道:“这有何难的?看把你为难成这样!他若是想逃跑,你就把他抓回来,好好说服他,再不行,你还可以把他捆起来,关起来,一直打到他听你的话,不敢再逃为止。”
“……”刚才还在柔情蜜意郑重托付呢,怎么转眼就变得这么凶残了?元恺难以适应父亲的画风陡变,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满脑子嗡嗡嗡的,回响着“抓回来”“关起来”“打一顿”的话。
楚英睿点点头,加重了语气:“你要收拢他,便得对他好。他若识得好歹,自然是好的,可他若不识好歹,你便要下得去手。打,一直打到他怕了你,听你话为止。等到把他打怕了,你要对他更好,这样他才会对你死心塌地。”恩威并施,是每个上位者必会的手段,楚英睿教导儿子,一点不藏私。
元恺更加瞠目结舌,难道这是夫妻相处之道?不对呀,他从未见父亲对母亲疾言厉色过。
或许,这是男男相处之道?元恺本能地从心底反感这种相处模式,他这样想,便说了出来:“父亲,这样对小倾,不太好吧?再说……我怕打不过小倾。”他与时倾一起长大,没少打架,彼此很了解对方的武力值,要打到对方驯服,怕不是容易的事。
楚英睿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道:“有什么不好?时倾能听你的,当然最好。如果用温和的手段达不到目的,你便必须用上强硬手段。打不过?何须你亲自动手?不是还有下人吗?”
见儿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楚英睿放缓了语气,谆谆教导:“我知道你跟时倾感情好,可感情归感情,重要的是要把事情办好。”
他又启发道:“阿恺啊,你没有做过事,才这般心慈手软,你要知道,若没有一点儿狠辣强硬的手段,将来你如何坐得稳东宫太子之位?以后,跟着我多学学。”
“东宫太子之位”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鼓动得元恺心头又是火热,又是羞愧,原来他父亲对他寄予这么大的期望。
元恺心下大为感动:父亲对他有如此高的期许,又对他关心得无微不至,方方面面都指点到了,真是操碎了心。他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他垂着头,轻轻道:“儿子明白,受教了。”
随后,楚英睿又对元恺教导了一番,只把楚元恺教导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虚心受教。
从父亲的书房受教出来,元恺便带着小厮拿着父亲的令牌,直赴客院。
一直以来,他那么喜欢小倾,常会涌起一股恨不得把小倾拥进自己怀里,狠狠喜欢一场的冲动。
既然,他已经认清了自己的感情,再加上父亲和五姨都把小倾郑重地托付给他了,这冲动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只恨不得马上冲到客院,把小倾带回他的院子,就此,好好轻怜蜜爱一番,成就他们的一双两好,开启他们相知相守的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