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烛眯了眯眼睛,借着光亮,瞧清楚了眼前的人。
去掉原主记忆里又恐惧又憎恶又鄙夷的那层滤镜,秦宗树其人宽肩窄腰,手长脚长,身高目测一米九以上,在男性平均身高一米七出头的古代,秦宗树着实高得吓人。
但秦宗树的模样不仅不难看,还相当耐看,剑眉,双凤眼,高鼻,薄唇,皮肤是风吹日晒出来的小麦色,年二十一,身强体壮。
若非秦宗树家里有一双年幼弟妹的拖油瓶,又是高风险的猎户活计,应该很有招村里适婚姑娘们的待见才是。
秦宗树同样多瞧了两眼祝烛,束手坐在床头,又瘦又白的一小只,嗯,模样比起定亲见面那次,要更好看些。
妆面过白、两腮过红的新娘妆也无法掩盖那张脸的精致,看过来的狐狸眼清泠又明媚,细眉,琼鼻,樱桃嘴,自有一股山野的独特灵秀气韵,见之忘俗。
祝烛对秦宗树展颜一笑,“秦大哥。”
“嗯,”秦宗树低咳一声,快速收起那点不庄重的神色,又看一眼祝烛,心中愈发觉得林家父母苛待祝烛太过。
明明已经及笄三年有余,身板子却还是如此清瘦单薄。
“家里弟弟妹妹过于年幼,日后我上山打猎,要劳烦你……劳烦娘子多照看,我和弟弟妹妹也会努力待你好,”秦宗树再次清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和想法。
秦宗树在今年决定娶亲,主要因为弟弟妹妹过于年幼,总是托付给邻里照看不便也不精细,再等他们长大些,也要有人能长时间在身边陪伴和管教。
秦宗树在媒婆介绍的一众人里选定林珠,有部分原因是相看时弟弟妹妹明确表示喜欢林珠,当时林珠瞧着对小孩也挺有耐心。
众所周知,林家父母待价而沽、不断抬高聘金,一再耽搁林珠的婚事,秦宗树自然瞧出那对父母对林珠的不上心。
他寄希望于把人娶回来,好好调.教和沟通,能让林珠把心思更多放到他和弟妹身上。
此时此刻的秦宗树自然是没机会知道,他一念之差,娶了怎样一个心性扭曲、谋财害命的毒蛇回来。
祝烛自然地问起来,“小弟小妹呢?怎么没听到他们的动静。”
“周婶带他们回家过夜了,跑了一天,现在应该都睡了。”其实在祝烛昏睡时,两小只偷偷溜进婚房来看过嫂子。
他们一贯乖巧听话,看嫂子睡着,没有打搅,又乖乖出来了。
秦宗树拉开房间内唯二的椅子,对祝烛招了招手,“明儿你们好好说话,来,吃点儿东西,饿坏了吧。”
秦宗树那双龙凤胎弟妹五岁半了,秦父秦母在六年前和四年前接连去世,秦家是爷爷那辈逃荒来到的陈溪村,除了关系不错的邻居,举目无亲。
今日婚礼上的迎来送往和酒席等诸多事宜,全靠秦宗树自己张罗。等把人送走,一些重要物件还完,天色就完全黑了。
秦宗树这一日除了喝酒,也没顾上饭食,更顾不上婚房里昏睡不起的新嫁娘了。
“这些是周婶子起灶前单独盛起来的,我又热了热,吃吧,”秦宗树将碗筷分给祝烛,他走到祝烛身侧的位置坐下。
“嗯,”祝烛对秦宗树乖巧点头,扒一口饭,瞄一眼秦宗树,他才夹起一小块肉放到嘴里,仔细咀嚼和品尝,“好吃!”
“这是腌制过的鹿腿肉,鲜鹿肉更嫩更好吃,等日后我打了鹿,再给你尝尝,”秦宗树早就饿得慌,不再客气,自己拿起饭碗吃起来。
原主林珠从小被当女儿养,林家父母更舍不得给他好东西吃,这小鸟胃是从小就养起来,现在祝烛眼睛没饱,肚子却如何都填不下了。
祝烛震惊又羡慕地看着秦宗树将三菜一汤,一盆饭连带他的小半碗剩饭,全部扫光。
祝烛看秦宗树吃得毫无勉强,或许再来一盆饭也能吃完呢。长得这么高大,不是没有道理。
“你这胃口太小了,”秦宗树同样对祝烛的食量很震惊,他思量片刻道,“婚事才办完,等缓过些日子,我带你去看看大夫,好好调养一番,无论胃口还是……都能长的。”
祝烛随着秦宗树一扫而过的目光,看向自己瘦平的胸.脯,唔,他这是再怎么调养,都不可能长的!
祝烛不打算按系统要求去维护剧情,秦宗树一家又无辜又倒霉,不该也不能被这般坑害和牵连。
祝烛附身林珠时,他同秦宗树刚刚拜堂结束,庚帖早已交换,名分已定,他们的结婚仪式只剩一个洞房礼没完成。
祝烛曾是只迟迟无法化形的的小妖怪,但这并不表示它是个只知苦修的深山小妖。
小妖怪交友广阔,最爱听妖界和修.真界的大小妖怪们八卦,越狗血越离奇它越爱听,偶尔还会不辞辛劳飞去现场围观,可以说得上是见多识广了。
小妖怪曾经的执念是化形,现在一缕妖魂附身成人,怎么都得好好活、问心无愧地活!
祝烛下意识抬眸看了眼上方,心头一警,即刻想起维持人设的必要性,眼神愈发软和无害起来。
“秦大哥,先不着急收拾和洗漱,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祝烛没有系统提供直观的好感度数值,却能清晰感觉到那番道歉和这顿饭后的现在,秦宗树对他的好感明显提升。
祝烛自我认知还是只化形艰难的小妖怪,但朱雀乃无上神鸟,一旦觉醒朱雀血脉就是六界唯一。
初初化形就登上妖界之主的位置,就足以说明祝烛的得天独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得天独厚的小妖怪祝烛,被龙傲天男主当至宝刷了,不惜打破妖界也要得到它,却没料到小妖怪气性大翻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即便祝烛只剩一缕妖魂,它附身后带给身体和气韵上的提升也是巨大的。当然,这个提升的过程相对长久,眼下只是开始。
有初始提升后的外貌和气质的加成,祝烛也有心,他要得到秦宗树的好感丝毫不难。
“好,你说,”秦宗树点头,他心头难得也有些紧张,现在距离入睡时间还早,他们说说话也行。
祝烛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做足了难以启齿的模样,其实也是真的不好说,小妖怪的它看得再多,这也是第一次亲身上场演啊。
又沉默良久后,祝烛偏开目光,低声问道:“秦大哥这般喜欢小弟小妹,一定很喜欢小孩子吧?”
“我,我没法给你生孩子,”祝烛为难又语带歉意。
“我们……还是和离吧,我一定让爹娘把聘金聘礼悉数还你,和离后你对外也只管说是我的问题,很抱歉……”
“这是什么话?”秦宗树拧着眉头,打断祝烛的话。
目前为止,他对祝烛本人……还算满意、不,应该是远超预期的满意,但不管心头怎么想,他从未有过和离的念头。
哪个汉子刚成婚,就会想和离或休妻呢?反正秦宗树不是。
秦宗树看着祝烛愧疚又无措的模样,缓和了神情,认真又郑重地道:“你若生了病,我们好好看就是,孩子不孩子……随缘吧。”
祝烛若真的看不好,他们此生没孩子……秦宗树也不多在意。
自从他爹死在山里,他娘伤心过度早产,拖了一年就病亡,他就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死在山里回不来。
亲眼见证着弟弟妹妹的出生,他深知女子生产是那样危险,看着眼前瘦弱单薄的祝烛,秦宗树下意识也不想他遭遇。
若不影响寿数,真生不出孩子也挺好。
祝烛可不知秦宗树看着正正经经,脑洞已经开到他们婚后要如何养身子、如何避孕,和少要或干脆不要孩子的事宜上了。
“唔,”祝烛抬眸瞄一眼秦宗树,这人似乎是真的不在意子嗣问题,可惜他思量的那一番念作唱还没发挥出一半呢。
“我身子没病,但我确实是生不出孩子,”祝烛重新低头,嘴角弯了一下,又快速收起,语气更显得可怜和迷茫了。
“这是为何?”秦宗树是真有些被祝烛的话搞糊涂了。健康没病的身子,祝烛如何就那般确定他生不出孩子呢?
“我也是近几年议亲开始,才渐渐搞明白的,”祝烛抬起脸,眼眶迅速泛红,像一只红眼兔子,可怜巴巴地看着秦宗树询问道,“你仔细看我如何?”
“好看,”秦宗树认真看后,再次确定这一点,祝烛眼眶一红,他心头尽是不忍和无措,他至今还没哄过母亲和弟妹之外的人。
秦宗树看祝烛少许呆愣的模样,有些郝涩,有些无奈,努力又干巴地补充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最标致的,真的。”
祝烛双手紧紧捏了捏袖口,很想敲敲秦宗树的榆木脑袋,从谈话开始,他就没再伪装过十八岁少年郎该有的音调,此刻抬头挺胸,有些特征是怎么都无法掩饰的。
但这根木头无愧他父母给取的名字,一点儿没瞧出来呢。
“你看,喉结!还有这里,平的!女孩子该有的……我都没有!”祝烛拉下一点婚服衣领,面上维持着又难过又委屈的神情继续看着秦宗树,“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秦宗树真的懵了,他下意识追问道:“什么意思?”
祝烛闭眼,颤.抖着身体、视死如归地道:“意思是……我以为我是女孩子,但我其实和你、和爹爹大哥才是一样的!”
原主林珠比起其他男儿,喉结相对没那么明显,但也是有的。他带来秦家所有衣服包括内穿单衣,衣领都高出一截儿,不主动暴露,还真不容易发现。
农家养孩子营养相对匮乏,比林珠胸更平的姑娘不是没有。
祝烛依旧抬脸闭眼,眼角却有泪珠成串滚出,“我不该骗婚,不该骗你……你给我饭吃,还想给我看病,是个顶顶大好人!我再被怕疼、再怕挨打,也不该再骗着你了。”
“你、你实在生气就打我一顿吧!”
秦宗树着实是被祝烛的话惊呆了,表情愣怔,许久不知说什么。
良久沉默时,秦宗树见祝烛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瞄他,心中又觉得好笑和心疼。
“不是说怕疼吗,还让我打你啊?”
秦宗树自己也挺奇怪,听到这样颠覆认知的话,居然没什么生气的情绪。当然,只是对祝烛没什么生气的意思。
对始作俑者的林家父母,那是涛涛怒火,连绵不绝。
“那你轻点儿打,行吗?”祝烛睁开雾蒙蒙的双眼,抽噎两下,继续可怜巴巴地求秦宗树,“或、或者分几次打?”
秦宗树抬起手,在祝烛吓得双眸紧闭,瑟缩起肩膀时,他在祝烛唯一看起来肉多的脸颊侧轻轻一捏,“我不打媳妇。”
至少现在,祝烛名分上还是他秦宗树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