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平君蕊,傅意怜正要离开,从院外屋檐下阴影里,忽然跑出一个瘦小的身影,见着傅意怜便拜:“主子恕罪,求主子救救奴婢。”
傅意怜听着这声音很是耳熟,道:“抬起头来。”
那人慢慢抬起头,散乱脏污的发髻下,是一张瘦到皮包骨的脸,只是眉目仍能看出过往的六七分,傅意怜疑惑道:“你是……秋歌?”
那女子掩面低声啜泣起来:“是我啊小姐,奴婢想您想的,心都痛了。万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到您一面。”
与方竹平起平坐,秋歌是傅意怜另一名贴身侍女。傅意怜还向她请教过馄饨的做法。只是与方竹不同,她是很早一批就从傅家流散出去的下人。毕竟主仆一场,傅意怜道:“进来说吧。”她并没有秋歌那么激动,秋歌如今已经是余家的人,她自然不能将秋歌再看作自己人。
秋歌进了屋,却仍是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傅意怜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面前。
原来,余鸿鉴后来真的去找过逃亡的傅意怜和方竹二人,她二人没找到,却问询到了秋歌,便带回府中。余鸿鉴没有与裴雁知正是举行过婚礼,可裴雁知已经住进了余家。秋歌便成了裴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以为余鸿鉴解忧的说法,强纳为妾,却每日动辄打骂,言语侮辱。
“若不是想着此生一定要再见小姐一面,奴婢都想、都想……就这么了断自己。”
傅意怜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那天,余鸿鉴公子忽然醒来,有些不太对劲,无意因为奴婢,训斥了裴氏几句,那之后,裴氏对奴婢,便又是好一阵毒打。关在柴房,三天不给吃喝。这么冷的天气,除了柴火堆,连床薄被都没有。后来公子回府,救出奴婢,还说会带奴婢今天来见您。”
秋歌将袖子卷上去,两臂斑驳青痕,新伤旧伤叠加,手背上还有冻疮。傅意怜心有不忍,问道:“你如今作何打算,想回到我身边?方才余暄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如今不是从前小姐了。若是让我去说情放了你,恐怕这事还得找余鸿鉴公子商量。”
秋歌连忙道:“奴婢不奢望能再跟着小姐过好日子,只希望能再伺候小姐几日,便是赔上一条性命也值了。奴婢会挑水砍柴做饭,粗活重活都能做,日常也做些刺绣偷偷卖几两银子,奴婢能养活自己的。”
秋歌泣不成声:“如不是今日碰见主子,奴婢只想一死了之。只求主子给条活路。奴婢从前在府里时便知,二小姐最是心善,从不虐待下人。”
傅意怜终于将她扶起来,道:“我知你有心。但是目前还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她也有意买回几个从前的傅府丫头,可没查清秋歌底细前,不能妄动。
秋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她,一颗心悬起来。
傅意怜继续道:“你若还想认我做主子,就得忍辱在裴氏身边再待一些时日。我想收回老铺子,你得搜集余家的罪证。”
秋歌机灵,一点就通,脸上反而扬上笑意:“奴婢明白,裴氏用那些铺子胡作非为,奴婢略知一二的,会尽心再打听得细一些。”
傅意怜点点头,送她离开。
秋歌看着虽可怜,但她的话也不能全信,傅意怜一来要试探她,二来,若她说的真为实情,要盘回那些老铺子,她也的确需要一个内应。
如今,她除了荣山南,谁都不信。
傅意怜回府时,只有西厢有着亮光。隔间屏风上搭着男人的外衫,傅意怜心道荣山南这会儿应该正在沐浴,可并无水声。
地龙烧得旺,房间里有些闷热,傅意怜鬼使神差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男人若有所觉,分不清是梦是幻,抬手去追寻脸颊侧畔温柔的抚摸,嘴唇翕动:“怜怜。”
女孩儿不答,试试水温,绞了帕子轻轻擦拭男人胸膛。
荣山南彻底清醒:“你怎么在这儿?何、何时回来的?”
“郎君真不当心,若是着凉可怎么好?”
荣山南接过帕子:“我、我自己来就好。你出去等我,这就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宴会上多喝了些酒,傅意怜胆子大得很:“又不是没见过,郎君倒与我生分起来。”
荣山南喉结滑动,问道:“喝了多少?”
傅意怜伸出两根手指,说了个“三”。
荣山南看得好笑,压下她举到眼前的手指,傅意怜偏不让他握,反倒探到下面去摸他的肚子。
“它长得好快哦。”
荣山南也往下看:“在水下显得大。”
“郎君这几日还觉得腹痛吗?”
“好多了,先生开的药很是顶用。”
话音刚落,手心传来轻微的挣动,这感觉傅意怜从未体验过,沿着手心直暖到心底。少女继续往下看去,立时呆愣当场,随即反应过来,丢了帕子,慌忙逃跑:“我我我回房等你。”
男人浑身散发着好闻的皂荚香,怀抱干燥温暖,贴着都舒服。就着搂着她腰的手,荣山南翻身压在了傅意怜身上,抬起她的下巴:“怜儿,你看着我,你认得我是谁吗?”
傅意怜嗤嗤笑了起来:“你还能是谁,你是我的夫君啊。”
“你知道,这是在哪里吗?和谁在一起吗?”
“在我的家、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
“你心爱的人是谁?”
“阿南……荣山南……这两辈子,我爱你爱得心都痛了。”
再也不需要任何言语,荣山南忽略她话里的逻辑,只当她喝醉了酒不识数,将刻骨相思、一往情深,都悉数淹没在这一夜的抵死缠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