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颜夏棠一声声的质问,村里人看向齐保华神色越发鄙夷了起来。齐保华眼神闪躲,慌乱的后退两步,试图找个地方躲起来。
苗晓雪见势不妙,拖着肚子挺身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十里八乡都没有当女儿的分家里钱的道理!吃娘家的喝娘家的,在娘家干点儿活儿不应该吗?当年要不是齐欣华二十好几还不结婚,大华的婚事又怎么会被拖成了老大难?为了女儿拖着不让儿子结婚,你不是偏心眼儿是什么?!”
‘在娘家干点儿活儿应该’这种话在场无论谁说都比苗晓雪说更能站得住脚。当年苗晓雪结婚时,和娘家因为齐家给的彩礼钱闹得别提多难看了,到现在逢年过节还不走动呢。
“法律都规定了遗产人人有份!凭什么说欣华姐不能分钱!”
围观人群中的齐兰英打抱不平般地喊了一句,她身旁的妇女狠狠拽了她一把,眼神示意她闭嘴。但齐兰英还是没忍住用不小的音调抱怨了句:“我又没说错,伟人都说了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可显着你了,就你会说话是吧?”
齐兰英带来的小插曲不过短短一瞬,颜夏棠看向此刻面色更加慌张,看向自己满面哀求的齐保华,意味深长的朝苗晓雪问了句:
“拖着?”
“原来你是这么以为的?苗晓雪,你要不要问问你身后的人,到底是我为了女儿拖着不让他先结婚,还是他自己挑三拣四不愿意结婚?”
……
“什么意思?这里难道还有什么说头?”
“嘘,接着听吧。”
……
闻言苗晓雪面露困惑,齐保华却又一次深深地垂下了脑袋,从身到心的抗拒接受即将来临的一切。
颜夏棠看着这对儿神态各异的两口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口:“当年是齐保华他自己,仗着自己脸还算不错,不好好学习,在学校各种‘交朋友’。可笑的是他还挑起来了,青天白日的发大梦,竟然勾搭起人家城里好人家的闺女了。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你配得上吗?!”
颜夏棠这话说的刻薄,齐保华听完猛地抬起头来,看仇人似的怒视着颜夏棠吼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当年你如果肯拿出来三转一响还有五百块彩礼我早就和她结婚了!现在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这还不是都怪你!!”
“呵,笑话。”颜夏棠语气更加讥讽了。“人家一家为了躲你都搬到外地去了!你竟然还觉得是钱的原因?真是半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
“不!不是这样的!”齐保华不停地摇着头,拒绝相信被颜夏棠戳穿的真相。
“当年是人家爹妈亲自找上门,‘请’我管好自己的儿子!”原主的身量不高,但颜夏棠看向齐保华的目光却仿佛居高临下。“我记得那一次你在家里呀,怎么,你忘了?”
“什么城里的女人!?!”苗晓雪像是才反应过来,张牙舞爪朝着齐保华的面门抓去。“齐保华,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城里的女人?!你把我当什么!?你竟然还想着跟她生孩子?那我肚子里的是什么!?”
苗晓雪终于回想起来,虽然自己与齐保华前世今生都有过一段甜蜜和谐的时光,但她怎么忘了,自己刚刚嫁到齐家的时候,齐保华分明就对她很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嫌弃。后来她摸清了婆婆的脾气,性子慢慢大胆起来,再加上吃得有营养,身体越来越好,长相逐渐显露出原本该有的姿色,这才与齐保华感情好了起来。
不过也没好多久,后来的他们一个体弱,一个残疾,性子都古怪起来,前世的后半生,其实他们几乎每日都在恶语相向。
碍于苗晓雪的肚子,齐保华不敢真的还手,抬着胳膊挡住脑袋,小心的抵挡着。他根本不是盛怒的苗晓雪的对手,口中接连发出一声声的痛呼。
“别打了!快住手!”齐建国头上的青筋直跳,吼的嗓音都快劈叉了。“这像什么样子!快把他们给我拉开!”
“欣华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随着齐兰英一声惊呼,四周沉迷吃瓜的七大姑八大姨这才发现,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抱着襁褓的中年女子,她的身形瘦削,脸色似是大病初愈般的苍白,此刻正双眼通红的怒视着院中被苗晓雪打的狼狈至极的齐保华。
齐欣华抹了一把眼泪,不由分说将怀里的小婴儿塞给齐兰英,人群不由自主的给齐欣华让出一条通道,齐欣华三两步走到扭打的二人身前,眼神一眯,极其精准地一脚踹到齐保华的膝盖。
“啊!”
苗晓雪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齐保华只觉膝间一痛,‘嘭’地跪倒在地,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况,齐欣华一手薅住齐保华的头发,迫使他微扬着脸。
“大——”
齐保华的一声大姐还没完全叫出来,‘啪啪’两声脆响,齐欣华抡圆了胳膊,用尽全身力气似的朝齐保华脸上狠扇了两个耳光:
“我不在家你就是这么欺负娘的!?”
周围一片静默,村民们简直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刚才还在忙着拉架的齐建国都不敢对此刻暴怒的齐欣华劝些什么。
“娘还在呢,小弟也还没结婚,你就闹着分家了?别人做的再多都不够,永远只想着自己的白眼狼!”
说罢,齐欣华还嫌不够解气,‘啪啪’两声又赏了齐保华两巴掌。
齐欣华的手都打肿了,齐保华的脸更是不能看了,先是被张桂芝扇了两巴掌,又被苗晓雪挠了半晌,再接着便是齐欣华。这三个女人发起火来,没一个手软的。
齐保华被打的坐倒在地,齐欣华直起身来,冷冷地俯视着齐保华:“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是真没想到你心里居然是这么看我们的!”
“娘分明最看重的就是你!你却反过来说她偏心?哼,齐保华,我真后悔当年救了你!”
“欣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着石子村公社村民们的面,颜夏棠终于表现出了一个慈母该有的模样。
颜夏棠挣开张桂芝的手,慌慌张张地两步便跨到齐欣华身边,拽着她的胳膊关切的问道:“欣华,你刚刚说后悔当年救了他,你告诉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当年是你弟弟招来了那个混蛋!”
齐欣华直到二十六岁才结婚,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晚婚了。原因其实就是因为她上高中时发生的一件事。
当年齐欣华在放假回家的途中,被一个流氓混子调戏欺负了。万幸的是齐欣华从小干农活,力气不小,挣开那个流氓跑回家了。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但这件事情还是在十里八乡传来,见状齐欣华索性报了公安,刚好那段时间严打,那个不当人的混子最后落了个吃花生米的下场。
发生这件事情之后,外人说什么的都有,有说齐欣华倒霉的,也有说齐欣华幸运的,有不信齐欣华没被真欺负的,也有觉得那个混子不至于丢命的……总之,这之后齐欣华的婚事就艰难了。
原本只要齐欣华考上大学就可以脱离这个环境了,这对于齐欣华来说并非什么难事,她自高中入学起就一直是原县一高的全校第一。可谁知就偏偏那么倒霉,时局动荡,高考选拔停止了。齐欣华只能留在村子里,顶着很多人异样的目光,和村民们一起下地干农活挣工分。
“……”齐欣华沉默的垂下了眸子,虽然没说话,但态度已然不言而喻。
当年的那个混子是齐保华招惹来的。齐保华初中时仗着自己有一张还算好的面皮,到处‘交朋友’,还大都是女同学。然后就惹到了混子的‘未婚妻’,这事儿真假存疑,但混子确实常常和那个女孩儿走在一起。
再然后就是混子带人要揍齐保华的时候,正好被齐欣华和她的同学们遇上,于是揍人的事情不了了之,没人把混子走之前放的狠话当回事儿,谁成想混子会趁着齐欣华落单的时候动了歪心思。
四周围观的村民们也是一片哗然,石子村大队没人不知道齐欣华当年的事儿,没想到竟然还有隐情!?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颜夏棠可算找到合适的机会能揍齐保华这玩意儿一顿了。吃了一颗固本培元丹后的颜夏棠看着虚弱,其实壮得像牛,片刻的功夫,已经揍了齐保华不下几十下。
齐保华口中发出连声的痛呼,像一坨烂泥般瘫软在地上,村民们见此不屑的嘀咕:
“看他这样儿,五婶子能有多大力气?装的跟谁怎么着他似的。”
“大老爷们的,不就挨了几巴掌,这就有点儿装过头了吧。唉,真没想到齐保华是这样的人。”
“是啊,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
……
村民的议论隐约传到了齐保华耳中,他冤的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娘的力气突然变的那么大,打起人来是真的特别疼啊!
打完好大儿的颜夏棠心情大好,也不介意让别人开心一下。她抓着齐欣华的手泪眼朦胧,语气里充满了心疼和懊悔:
“女儿啊!娘对不起你啊!”
齐欣华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娘!”
有些孩子一辈子都在等着父母的道歉,齐欣华便是如此。虽然是双亲第一个孩子,但处在石子村大队这种传统甚至有些封闭的环境,虽不至于‘轻女’,但却难免有些‘重男’。
原主的丈夫牺牲的早,与孩子们相处不多,暂且不论。只说原主这人,虽然齐欣华是她一直倚重的长女,她愿意在她结婚时给她300块的‘巨款’压箱底,却终究是因为她的性别,将她排除到了‘顶立门户’、‘继承家业’之外。从始至终,原主最看重的还是身为长子的齐保华。
十根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心有偏向很正常。但原主不该慨他人以慷,自己心甘情愿被好大儿压迫也就罢了,竟也认为‘女孩子’‘长姐’多做些家务、多照顾点儿兄弟是理所应当的。
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原主有这种想法再寻常不过,颜夏棠可以理解,但不能苟同。
小孩子都是很敏锐的,齐欣华难道没有察觉母亲对她区别对待吗?多少次在齐保华呼朋引伴到处玩耍,她却只能端着木盆去河边儿洗衣服的时候,她并不是没有怨气的。
可如今,齐欣华在亲耳听到母亲对她曾经付出的认可,又亲耳听到母亲对她说了抱歉,她一瞬间都释怀了。
“大队长!我不分家了!我要和这个不孝子断亲!!”颜夏棠的声音异常悲愤,俨然一个遭受了重大心灵打击的可怜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