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徐慢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能怪她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外面的雨实在太大,那雨声和江廷的说话声一同闯入耳里, 他平淡没有起伏的声音被这雨声盖了大半。
饶是听清了,徐慢也不认为江廷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她走近了些,仰头问他, 语气温和:“你说什么?刚才没听清楚。”
江廷这回沉默了一阵,喉咙干涩, 哑声重复了一遍:“徐慢, 我要结婚了,我们分手吧。”
这一次,江廷的说话声没有经过任何折损传入徐慢的耳里,异常清晰, 甚至徐慢已经听不到外面的雨声了, 满脑子都只剩下这一句话。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与缺氧, 脸色在转瞬间变得惨白,在巨大的震惊之下徐慢差点没站稳,身形晃了晃, 她习惯性地想搀着江廷的右手让自己不必摔倒在地,可不知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地收回了手, 转而抓住沙发的一角。
“你是说你要结婚了,”徐慢想挤出一个笑容, 不过那张脸大概比哭还要难看几分,“所以要和我分手是么?”
“嗯。”
心脏疼得快无法喘息,可徐慢还是忍不住问个清楚:“那我们之间又算什么?我们的三年又算什么?”
站在客厅中央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他的说话声理智,冷静,没有掺杂一丝的感情。
他说:“只是新鲜感,久了就腻了。我需要一个对我事业有所帮助的结婚对象,当然不可能是你。”
“江廷,”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大滴大滴的眼泪也跟着从脸颊滚落,在这昏暗的雨天,有种诡谲凄烈的美,“原来这就是这段时间你冷落我的原因,你腻了倦了,觉得我没有用处了,所以就可以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把我甩了,是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江廷毫不掩饰的话语,让徐慢忍不住冷笑了声。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江廷会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向她道出分手,也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理由。饶是前段时间,他明显地疏远自己,徐慢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因为过去那些日子是那么美好,她看得见他的喜怒哀乐,看得见他对自己的爱意,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没有谁的感情会是完美的,没有一丝裂缝的,她以为前些日子他们只是沟通方面出现了问题,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
原来,再也不会好起来了。
他甩掉她的理由那么残忍,那么世俗,又是那么合理,让徐慢不得不相信。
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物,久了腻了,就可以不要了。
“你要和谁结婚,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徐慢知道自己不该问,可她还是想知道答案,眼泪早就沾湿了衣襟,她委屈,不甘,愤懑,难过。
江廷在客厅里点燃了一根烟,下巴微抬,望向她的神情冷漠,指间抖落烟灰。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所以,你今天只是通知我一声,是吗?”徐慢的指甲戳进了肉里,钻心地疼,“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是你决定的,分手的时候也是你决定的。江廷,就因为我更爱你,所以我就要这么被你践踏吗?你还记得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你说过你会对我好的,原来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徐慢看到江廷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缝,拿着香烟的手微颤,烟灰落在手里,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没了知觉一样。
“一个小时后,周晁会过来接你。”
江廷的这句话让徐慢意识到,他在赶她走。
徐慢看向外面的雨天。
他真是一点余地都没留。
她颤着声开口:“我会离开的,不然你觉得我还能在这间房子里呆下去吗?我就算再没皮没脸,也不会赖在这里不离开。”
在她的人生里这么绝望的时刻,一共只经历过两次,上一次是爸妈决定离婚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带着她一起生活,而第二次,便是此时此刻。
徐慢走进卧室收拾东西,行李箱刚摊开在地上,就听到江廷的脚步声在卧室门口停了下来。
他弯腰想帮她收拾衣物,可面对江廷假惺惺的举动,徐慢只觉得可笑。
“我自己可以收拾,不劳烦你了,”徐慢与他隔开一段距离,“你也不用让周晁过来,我自己可以打车,请你……给我留一点尊严吧。”
江廷眼神幽深,还想说点什么,但嘴角动了动,又没说出口。
徐慢留在别墅里的东西不少,在这住了两年,她一直把锦府当成她和江廷的家,她曾经想象过会在这里和江廷一直生活下去,而现在想起这些更觉讽刺。
因为或许过不了几天,这里就会住进新的女人,所以江廷才会那么急着让她搬走,将她存在的痕迹抹去。
徐慢收拾得很快,她只挑了一些重要的物品带走,书房里的书也只拿了几本她喜欢的,她想着其余的东西她还可以再买,再在这所房子里呆下去,她担心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在走之前,徐慢甚至还记得厨房里正在煮的薏米水,她把火熄了,然后把那一锅薏米水全都倒进垃圾桶里,一滴不剩。
江廷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徐慢低头走出厨房时差点撞上他。
被江廷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她也没有丝毫慌张。
她说:“前两天周晁说你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我上网查了一下,都说是春天湿气重,煮点薏米水喝就好了。我今天特意煮给你的,不过,现在你不配了。”
不知是不是徐慢的错觉,江廷的眼睛似乎比刚才红了一些,红血丝缠绕在眼球上,整个人有种疲态。
“城西那套房子已经在办手续,算是给你的补偿。”
江廷说着递给她一串钥匙,但徐慢没有伸手来接。
她看着江廷手里拿着的钥匙,在这一刻,她才更觉得自己可悲,她付出了三年的感情,在对方眼里,不过就是一套房子就可以打发了的。
“所以直到现在,你还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图你的钱,江廷,今天的你,让我觉得我这三年的青春全都喂了狗,”徐慢哑着声说,“如果你真的想赔偿,那你把我这三年付出的感情全还给我吧。”
她站在冬天的大街上为了等他而吹过的风,在日料店的包厢里为他掉过的泪,为了给他织围巾而熬过的夜,这才是江廷需要补偿给她的。
“徐慢——”
“如你所愿,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对了,我还有一句祝福要给你,不是祝你和她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我还没那么大方,”徐慢在走出门前,笑着回头对他说了一句,像是某种预言,“我祝你这一辈子每次想起我都会良心不安。”
听到徐慢这一句话,江廷眼里最后一束光也熄灭了。
大门已经关上,江廷靠在沙发看着窗外的雨,那雨明明被窗户阻隔着,可他却觉得这雨落进了他的眼里心里。
他没有勇气看徐慢离开的背影,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跑下去将她找回来。
就像刚才无数个瞬间,他曾想不顾一切地拥抱她。
—
徐慢真的发了高烧。
那天从锦府打车离开后,她随便找了一家路边的宾馆短暂住下。她原想着等过两天雨停了之后,便开始找房子。
可她第二天一起床,便觉得身体不适,一开始只是喉咙痛,后来到了半夜里,突然发起高烧,全身忽冷忽热。
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在这场高烧里猝死,实在是难受得不行,凌晨三点,暴雨天,徐慢在宾馆楼下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都没等到一辆车,最后那宾馆的老板娘实在看不过眼,开着一辆面包车送她去了附近的医院,到了医院又忙里忙外,帮她挂急诊。
陌生人的善意让徐慢红了眼。连陌生人都待她这样好,而她最亲近的人反而伤害她最深。
坐在医院的急诊室里,徐慢觉得这几天她已经把人生里所有悲惨的事情都经历了一遍。
她相信在她的人生里,不会有比这更悲惨的时刻了。
想到这,种种心酸交杂,徐慢伸手抹了抹眼泪。
那给她看病的医生还笑话她:“吃了药就好了,没什么大事,不用哭鼻子的,过两天就好了。”
徐慢也觉得有些丢人,她原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微微仰着头眨了眨眼,那眼泪反而掉落得更快。
那医生像是也被吓到了,手忙脚乱起来,慌忙给她递纸巾。
这下,徐慢觉得自己更加丢人了。
只是失了个恋,好像天都塌了一样。
更丢人的是,她发现,越是生病的时候,她越是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