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慢并没有坐上那一躺航班。
坐出租车去机场的路上, 她猛然想起自己忘记把礼物带上了,她精心挑选了那么久的周年纪念日礼物,要是错过了这个特别的日子, 那就失去了意义。
打开出行软件看了眼, 还好, 三个小时后还有一趟航班, 她还能来得及。
她立刻将机票改签了。
等徐慢重新出发赶到机场,手机电量告急, 竟自动关机了。
坐在候机室里,徐慢把手机连接上充电源, 旁边一对爷爷奶奶正在聊天, 他们看着手机上的新闻,说起什么飞机失事, 徐慢听着那些字眼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尤其是她马上就要登机了,听到这些新闻, 总归是会害怕的。但听着听着, 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一个小时前, 从津城到大阪的航班。
徐慢反复确认着这些信息,越来越觉得奇怪。
有个奇怪的念头在心中涌起, 徐慢霎时脚底生寒,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手机电量还没充满,徐慢立刻按下开机键。
她想确认到底是不是她那一趟航班, 还没看到新闻上具体的信息,单是看到未接来电那十几个电话,徐慢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急急忙忙拨通江廷的电话,徐慢看着落地窗外的机场跑道, 心里仍是一阵后怕。
电话还没接通,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差一点。
差一点她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电话那头的江廷比她更加激动,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像是刚哭过。
接通电话后,他声音仍在颤抖,后又开始喜极而泣。
“徐慢,等我回来。”他说。
那天,徐慢就在机场里没有离开,她反复查看着实时更新的新闻动态。
那一趟在海面上迫降的航班,最终5人遇难,30人受伤,所有的门户网站都在推送着这次的事故。
徐慢在机场里大哭了一场。
当夜幕降临时,她终于见到了江廷风尘仆仆的身影。
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疲态明显,看到她时,眼神终于变得明亮,他几步朝自己走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她,似要将她揉入血液之中。
机场的广播正在播报着登机的信息,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知道他们要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
劫后余生,徐慢觉得自己这条命就像是捡回来的一样。
好几个晚上,她都做起同样的噩梦,关于那天的航班。她梦见自己登上了那一趟航班,高空中飞机突然下坠,她在颠簸的气流中左摇右晃。
每次她从梦中惊醒,都能看到江廷正在注视着她,他眼神清明,没有睡意,好像没有合过眼一样清醒。
他的目光复杂,幽深,藏着徐慢看不懂的情绪。
她不知道江廷在想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这些日子,江廷对她的态度好像冷了下来,除了在最开始那段时间,他诚惶诚恐地陪在自己身边,又是要教她游泳,又是要教她学习什么急救的知识。
她还觉得江廷在小题大做,他教得再认真,她也没认真听。
后来,不知是从哪天起,他变得早出晚归,回到家后又是一言不发的沉默。
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徐慢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对自己冷漠又傲慢,除了他们仍躺在一张床上,其他的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徐慢在客厅晃悠,他就回房间,徐慢一进房间,他又走到客厅喝水。晚上睡觉前徐慢和他撒娇,他也没什么反应,只说自己要睡了,然后背对着她。
徐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几次,她鼓起勇气想和江廷沟通,但是他却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了她。
是在一起太久没有新鲜感了吗,徐慢不太明白,不是都说是七年之痒,但她和江廷才在一起三年,怎么会感情降温得这么快。
在一个月以前,他们明明很好的。
而现在他们住在同一个房子,躺在同一张床上,可徐慢却觉得他离自己那么远。
圣诞节那天,徐慢提前了好多天准备圣诞礼物,她偷偷在网上学习怎么织围巾,她本来手工就不好,脑子又笨,学了好久才学会。
当她把织了一个星期的围巾挂在江廷的脖子上,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欣喜的表情,他的表情是一贯的凝重,看得徐慢心里发毛。
她承认自己织的确实有点丑,但好歹也是她的心血之作,江廷这样的表情让她有些失望。
她伸手去整理他脖子上的围巾:“不可以嫌丑,我可是织了一个星期的。”
江廷低头看了一眼,语气平淡地应了句:“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只要你喜欢就不辛苦,”忽略掉江廷敷衍的语气,徐慢朝他伸出手,“那我的圣诞礼物呢?”
江廷神色未变:“我忘了。”
“你怎么又忘了,”徐慢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话语中的不满很显然,“我看你都快忘记你还有个女朋友了。”
徐慢说出这句话是想让江廷哄她,但江廷竟然安静下来,眼睛瞥向徐慢的瞬间,让她更加心慌。
好一阵,他才说:“最近公司很忙,没时间想别的。”
“忙到连我的礼物都忘了吗?”徐慢的声音越来越弱。
“我明天补给你。”
他说得轻飘飘,徐慢反而越是难过,这些日子以来,她心里一直想着某种猜测,可她不愿相信那是真的。
但在圣诞节这天,她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江廷,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她鼓起勇气的问话,最后被江廷敷衍地回了句:“别闹了,去睡觉吧,我累了。”
—
江廷在等徐慢主动向自己提出分手。
他知道如果是他主动提出来,徐慢一定会不依不饶,非要问个究竟。但如果是她对自己死了心,那他们的故事就会到此为止。
那天的弘恕法师其实还留下一句话,他说,那位姑娘的姻缘自在别处,你不必强求。
江廷想,大概他要学会两个词,一是认命,二是成全。
他故意早出晚归,故意避着徐慢,他对她装作冷漠,装作漫不经心,他开始害怕回到家,因为一见到徐慢,他的心脏就莫名开始疼痛,刀剜一样的痛楚。
这些日子他时常会想起那位大师的预言,他本不是个迷信的人,但在经历了那天的事情后,他对那一番话起了敬畏之心。
在生死前,他不得不生起敬畏之心。他不信天地鬼神,但害怕失去徐慢。
他必须重新审视这件事情,因为一旦赌错,后果不堪设想。
近来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轻微的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圣诞节礼物的事情他倒是真的忘记了,在回家的路上,他看到满街张灯结彩,才恍然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徐慢送给他的围巾,没多久他就扔到了垃圾桶里,显眼的位置,她肯定会发现。
他等着徐慢对自己发脾气,对他大吼大叫,等着她过来质问自己,但什么都没有。
她明明看到了,却装作没事人一样忍着。
她爱他至此。
江廷开始频繁地出差不回家,长达两个月,在他再次见到徐慢时,徐慢已经消瘦了许多,身形单薄得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她穿着家里的睡衣,颈间的锁骨凸起,瘦得都快撑不起身上的衣服。
在别墅里,她抱着他,眼泪就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她问:“江廷,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他的心快化成了一滩水,但面上还是冷峻的神色。
这些日子他又去了许多地方的寺庙,有人为他引荐了许多得道高僧,饶是他再不迷信,也该感到害怕,因为无一例外,他们所算出的结果竟是出奇的一致。
有位方丈直白地告诉他,徐慢日后会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只是他并不是徐慢的良缘,她的姻缘另有其人。
……
月初,江廷回了一趟家。
餐桌上,他见到了许久没见面的傅心夏,没有任何意外地,江母再次提起了他的婚事,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连江母都觉得意外,饭后,她不经意间提起:“既然决定收心了,那外面的花花草草也要尽快断了。”
“嗯。”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傅心夏就在旁边听着,她饶有兴味地抱着手臂,观察他的表情,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考究。
第二日,他和傅心夏单独见了面,他们进行了某种约定,就像他一直认为婚姻就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而如今,他真的把这句话变成了现实。
—
还是早春时节,津城竟然下起了暴雨。
江廷带着一身的潮湿回家,西服上都沾着些许雨的痕迹。
江廷向来讨厌下雨天,因为他总是在雨天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如果在那个雨天,他没有对徐慢说出在一起,那今天的场面就不会发生。
到家时,徐慢还在厨房里煮着薏米水,她刚把盖子合上,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手还没擦干徐慢就走了出去,看到江廷的衣服都被打湿了,她边说着边帮他把衣服脱下。
“怎么撑了伞,衣服还是那么湿,”徐慢开着玩笑,“下次要扣周晁的鸡腿,一看就是他把伞尽往自己身上撑了。”
江廷没有说话,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你饿不饿呀,我在煮糖水,再过一会就可以吃了,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早知道我下午就不睡那么久了。”
徐慢自顾自地说着,正要走进厨房,忽然被江廷喊住。
他说:“徐慢,我有话对你说。”
徐慢从厨房门口折返回来,江廷还没开口,她看了眼窗外的雨,真是够大的。这样的天气,就算撑着伞,也肯定会被淋湿。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江廷说了一句话。
他语气平淡,就像在说此刻窗外的天气。
他说:“徐慢,我要结婚了,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