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棠无奈,又想到方才那几人口中所说的蒋诗岚与成王世子的婚嫁之事,不免有些头痛。
方才听小河说,醉仙楼算得上是京都众多名贵酒楼中的佼佼者,能在此处二楼用餐之人想来也是非富即贵,家中有些门路,因此才能如此迅速地知晓她回府后的内情。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听那人说的倒也是头头是道,成王府若是打着退亲的主意便也罢了,怎的还琢磨上换亲了?看来这些王公贵族、公侯伯爵府中的婚嫁之事,向来以利至上,不论情感,竟是半点由不得女子做主。
若真如此,这一遭可真是不值得,想要的还没得到,眼瞅着还得把自己搭进去,倘使成王府真的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断了他们这个念头。
上楼前因解决了店面之事的好心情业已消磨殆尽,一顿饭下来,几人吃得也是各怀心思,小河则是刚吃饱就跑没了影,疏棠猜测她兴许是去寻容峋告状了。
可接下来更让疏棠心烦意乱的是,回府后不久,先前珠子铺的小厮就寻上门来,说他回去禀报他家东家,可东家却不想把店铺出售给她,捎带着叫他把定金也全给退回来,为表示歉意,又额外补了定金的一成给她。
疏棠询问缘由,可那小厮支支吾吾,就说东家的心思他也猜不明白,许是觉得不合眼缘罢。
“不合眼缘?真是什么话也敢瞎扯了,你那什么鬼的东家可曾见过我一眼?光是睁着两个眼珠子看过我付的银钱就能知晓我不合他的眼缘?什么东西!真是有意思,把你这一成定金也拿走拿走,打发谁呢!”
疏棠得知此事心中郁闷至极,将那小厮送来的一成补偿钱款推回去,紧接着连人带钱将把他轰出门外。
小玉在一旁安抚她:“阿姐,我看那铺子倒也说不上多好,闹闹哄哄的,地界也小,这个没盘下来就算了,后头肯定还有更好的等着阿姐!”
疏棠转念一想,觉得她说的显然有几分道理,随即拍案而起:“你说的没错,这件事不赶紧解决我恐总是念着,那咱们一鼓作气,这就出门去寻下一处好铺面!”
小玉听此一言肠子都悔青了,觉得自己简直是一安抚成千古恨,歪躺下身子,说什么今天也不会迈出晚香苑的门一步。
疏棠瞧她这副可怜模样,心想毕竟尚处在贪玩年纪,一门心思都在那吃喝玩乐之事上,眼下玩够了便要歇着,到底精力是没法和她比,遂唤了府中马车,又因不喜欢有婢女跟着,最后还是自己一人出门去了。
先前她倒也听说过,京都的鹿水巷也是小有名气的,虽不似御街那般繁华喧闹,但也别有一番景色。
下车一见,果然如此。鹿水巷以巷中鹿水溪闻名,眼下虽是仲夏,暑气炎热,但此处迎面扑来的却是一股凉爽气息,好不舒畅。
鹿水巷中陆续也有几间正在经营的店铺,不过比起御街,这里都可以称得上是幽静了。但疏棠却觉得,开花店卖花,在这尘世之外的垂杨小巷中才最是得宜。
许是此处当真人烟稀少之故,没走几步疏棠便瞧见处挂有租售小牌的一方宅院,忙上前敲门,却是无人应答。
又敲了几下门,院中无人出,旁边一名为回春堂的药铺里倒是走出来个打扮得颇为利落干练的妇人,那妇人对着疏棠道:“姑娘,别敲了,里面没人,你可是来盘店的?”
疏棠点点头,那妇人自来熟一般上前两步,不知从哪里掏出把钥匙,边开门边热情地对着疏棠解释:
“这店原本的东家啊,因着儿子在江南那边发了笔小财,便把家中老爹老娘都接过去享福喽,这铺面便也空了下来,东家走之前托我和我家那口子帮着照料些,若是有合适的,便赶紧将这店给盘出去。”
疏棠随着妇人的脚步迈进院中,只一眼,便相中了这里。
相比于先前的珠子铺,这间铺面可比它大上两三倍不止,且院后头还连着后院,后院里头还有被开垦过的园子,疏棠猜测先前的东家应该不单在此处营生,也是将这儿当做半个家看待的。
“那什么,姑娘你先看着,若是觉得这儿合你心意,那就过来旁边喊我,眼下我这药铺里头还忙着呢,我得赶紧回去。”妇人匆忙忙地引着疏棠进来,又匆忙忙地出去。
疏棠应下后,便将这方小院里里外外来来回回逛了个遍,越看越觉得满意,又觉几分庆幸,还好先前的东家没有将店盘给她,不然她真就要错过如此合适的铺面了,若是日后有机会逛到这里,不知该有多后悔。
前后都走过一趟,疏棠心中大概有数,心情一放松便也觉得身上泛起些懒意,索性坐在椅凳上歇息,心头盘算日后该怎么打算这间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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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二最近从赌坊一连待了好几日,总算是摆脱了霉运,赢了几个大子儿回来,买了一壶烧酒馋得一路喝一路提溜,酿酿跄跄地来到回春堂抓药吃。
一想到抓药他就心头火起。
近些年边关不大安稳,隔三差五地便要打仗,他先前认识的好几个兄弟都去投军打仗了,那几人战场上溜一遭回来,便从跟他一样的地痞无赖之流摇身一变成了受人敬仰的士兵。
他瞧见了内心也蠢蠢欲动,想着若是自己也去到那战场上,必定比他们顶用,说不定能混上个百户千户的当当呢,于是他便也跟着去投了军。
可到了战场上他才发现,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耳朵里充斥着厮杀呐喊声、金戈交鸣声,吵得他双耳嗡嗡作响。目光所及之处,残肢、断臂、鲜血、硝烟,战争的威严早已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太可怕了,他后悔了。
于是在某个夜晚,他离开了营帐,做了逃兵。可逃兵也不是好当的,逃跑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受了伤,伤了作为一个男人的根本。
这下好了,不仅没当上官,还得掏钱给自己治病。伤患处的钝痛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痛得他生不如死,也害得他睁眼是打仗,闭眼还是打仗。
要不是狗皇帝非要打仗,他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有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嘴皮子一-张-一-合就说要打仗,可他们又不用上战场,张张嘴就行了,真是可恨!
为何他就不是那些人中的一个呢?为何老娘偏偏要把他生成一个下等人?太不公平了!
满腹牢骚的牛二就这么醉醺醺地误打误撞闯进了回春堂旁边掩着门的院落中,随之,一亭亭玉立的少女出现在他的眼前。
此刻院中并无旁人,独那少女一人静坐。
牛二揉揉眼睛,企图让自己的视线变得清晰一些。
这女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富贵人家?呵!富贵人家!
同样是出现在这僻静之地,那女子凭何就能做出一副高傲出尘的模样,可他却像泥猪疥狗一般。
若是以前的他,还能将这女子压-在身下狠狠磋磨一番,可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这种作为男人的本能。
呸,不能碰,还不能让老子摸一把吗?
牛二的眼神陡然凶戾,整个人恍若刚从坟茔里冒出来的狞厉鬼魂。
一只指甲缝里尽是污泥的油腻皴手缓缓探向少女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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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棠想着回头盘下这间铺子后定是要里里外外重新修葺一番,后院的园子正好也可以利用起来,先前她还打算在晚香苑培育花种,这回又可以新添一处育种之地。
正盘算着,忽然背后一阵污浊酒气袭来,还未扭头就感觉后脖颈上有油腻腻的触感。
鸡皮疙瘩一瞬而起,疏棠下意识迅速起身,一手扣住咸猪手腕,一手后伸抓住来人肩膀,猛地向前一甩,一蓬头垢面的醉汉“咚”的一声瘫在了地上。
“哪里来的腌臜泼才,你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打本姑娘的主意!”
疏棠骂了一通不够,还想再上前扇那人几巴掌,可看清地上一团黑黢黢的人脸后,又嫌恶地收回手来,甚至连脚也不想碰那秽物一下。
那醉汉躺在地上不停哀嚎痛骂,手里拿的酒瓶也倒了,酒水倾洒一地,满屋子酒气混着臭气,污-秽腥味熏得疏棠连连倒退。
可这气不解实在难消疏棠心头的恶心,便四处张望想寻个木棍之类的东西,既不用接触到人,又能狠狠将之猛揍一顿。
然还未待疏棠寻到,便有一阵熟悉的馨香气息从后方袭来,萦绕在她身边,透入周身孔窍,拯救了她正苦受折磨的鼻子。
还没待疏棠反应过来,一月白色身影便如疾风一般卷上前去揪起地上那人衣领提起拳头就是一顿狠打痛殴。
竟是璟王容峋!
“猪狗不如的畜生,小王今日就替天行道,先揍你一顿再抓你下狱!”
容峋几乎整个人骑在牛二身上将之一顿痛殴,看得疏棠心头舒畅。
约莫着打得差不多了,疏棠怕再打下去恐出事,忙把正打得筋骨舒畅酣畅淋漓的容峋同那醉汉架开,容峋见是疏棠来扶,这才起身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