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小河替疏棠处理好伤势又帮她换下湿衣,就听帐外有清脆马蹄声踏雨归来。
“是我家殿下回来了!”小河立即跳起身拍拍身上尘土出帐迎接。
疏棠低头看看自己已被包扎好的左手,眨眨眼睛,真是好圆一只手......她心中暗暗猜测小河姑娘的医术兴许不如她的兄长小江。
但她来不及深想这些有的没的,因为小河口中所称呼的“殿下”,不是太子便是亲王。疏棠心中有些紧张,她一介孤女从未接触过此等人物,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才能不失分寸。
马蹄声消,随即有人入帐,疏棠忙起身想要行万福礼却被一修长玉手及时托住小臂。
她顺着这手向上看去,手主人约莫与她同龄,当真生得朗若玉山,甚至称一句玉貌花容也不为过,鼻尖一点朱红痣更显富贵风-流,便是经风雨打湿也未见狼狈,濡湿眉眼反倒为其增光添彩。
就是这副风采若神人的骨肉皮相与其身上的穿着打扮相比,着实是大相径庭。
疏棠先前看他那副架势还以为遇上的是那绿林好汉之辈,不曾想竟是一俊俏美少年。
太子如今似乎已二十有七,所以准确来说,这应该是个俊俏小王爷,就是不知是哪一位王爷。
疏棠被小王爷扶起后忙后退两步,毕恭毕敬行礼:“臣女疏棠见过殿下,多谢殿下出手救下我姐妹二人,殿下的救命之恩,疏棠来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深恩!”
然她话音刚落,只见那俊俏郎君面上一垮,疏棠正纳罕是否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就听小王爷昂首抱臂开口:“那匪徒已亡你只管放心,但我救你可不是为了听这些话的,我家中行三,名峋,你只要别毕恭毕敬地唤我殿下,想怎么叫都成。”
行三?那不就是瑾王容峋?瑾王......总感觉最近在哪里听过一耳朵他的事迹。
疏棠绞尽脑汁终于回忆起来,前不久方嬷嬷口中说的那破获拐卖案之人,不正是瑾王容峋吗?
听闻瑾王容峋号称皇室之中最是别具一格之人,虽与太子同为皇后所出,生来即是天潢贵胄,但自小不喜接触皇家权贵,于持衡拥璇之事更是毫无兴趣,也不知打哪学来一身江湖习气,偏爱行侠仗义,此生惟愿一剑霜寒十四州[注1]。
原来小河口中所说的不可说之缘分指的是这个,的确,如果不是瑾王,她现在应该还在原州继续当她的卖花孤女,而现在瑾王又再次于危难之际救了她,即便疏棠再是冷心冷肺,此刻内心也难掩动容。
想到这疏棠上前两步,柔和说道:“那我应该如何称呼您,峋公子可好?”
容峋听这话眉头又是一挑,但转眼却看到疏棠被小河包扎的圆咕隆咚的左手,登时便忍不住乐,嘴角含-着抹笑语气也放柔和:“咳,咱俩有缘,今后你便唤我阿峋,我唤你阿棠,还有不许对我说您,不然我要生气的。
“哦还有,也不许再跟我说谢字,不然我也要不高兴的。”
疏棠:“......好,阿峋。
“对了,阿峋究竟为何下雨天带着小河他们在此处扎营?我经过此地并不知有山匪作乱,但我猜阿峋应当知晓,莫非是来剿匪?”
容峋努努下巴示意疏棠坐下说话:“我们的确是先行探路准备剿匪,此处山匪原为前几年朝廷剿匪后余下的残余势力,没想到近日又在饶山复起,此行前来势必将其拿下。我们已在这盯过一阵,今日是计划内最末一天,只不过没料到突降大雨,才暂于帐中休憩罢。”
说到这里容峋又顿了顿,审视疏棠一圈,沉声问道:“不过,蒋国公竟这么着急见你,以至于连亲生女儿的安危都不顾了?按理说从原州进京都难道不应一直走官道吗,为何你竟选择冒雨从饶山穿行?谁给你指的路,为何不见他人?”
疏棠一听这话不禁心中烦躁,经此一遭她再回想此前经过,发现方嬷嬷着实有些不对劲。
一路上三人同吃同住,她与小玉俱是平安无事,怎就方嬷嬷一人腹痛难忍?方嬷嬷既然知晓饶山近路,又怎么可能不知晓此地有山匪作乱,明知有险故意隐瞒,提前寻到由头遁走,究竟欲意何为?
不对,小玉起热之时她一直在旁照看无暇出门,郎中也是方嬷嬷出去寻来的,那药当真是治病药吗!
“阿峋这些都先不重要,可否让小江帮忙看看我妹妹的药,那药还剩一包在马车里,我担心那药恐不好!”
容峋忙示意小河去取药,又安慰疏棠道:“别担心,有小江在,他医术可比小河靠谱得多,即便是那药真有问题,有他在你妹妹也不会有事的。”
疏棠听话心中大石稍稍落下一二,将来龙去脉与心中猜疑之处与之约略一说。
容峋听后眉头紧皱唇角抿起,活像只气鼓鼓的小狗,正巧这时小河带着小江回来了。小江上前两步对容峋行礼,道:“殿下,这药的确有问题。”
疏棠一听药有问题登时便坐不住,又被容峋及时安抚两下示意不必担心。容峋点点头示意小江继续,小江继而从药包中捻出一黄-色草药,举起于他二人面前展示一番道:
“此乃麻黄,又名无根草,有发汗解表之效。然麻黄又有根茎之分,茎发汗,根则止汗[注2],我观小玉之病症应用麻黄根,而这庸医开的药方竟选用了麻黄茎,索性食用不多尚有回转余地,我已为她重新施针,但在她苏醒之前我尚脱不开身,属下这便告退了。”
小江走后,疏棠已是再坐不住,她恨不能即刻飞至方嬷嬷和那庸医面前,将他二人碾个肠穿肚烂。
“有什么不忿不平只管冲我一人来,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下手算什么本事!”疏棠双目泛红,此时语气已是阴沉至极。
容峋平生最看不得此种不平之事,又唤小河上前令其速去寻那两个恶人,寻到便直接带回京都候审。
小河领命刚踅身抬腿,又好似想起什么侧过脸来问容峋:“可殿下,我走了以后哥哥还要照看小玉妹妹,探路一事不就只剩您自己了,是否暂且放放?”
“我自行前去即可。”
“我也可以去探路!”
疏棠和容峋同时出声,容峋诧异低头看着疏棠被雨淋后半干的毛茸脑袋。
“可殿下一人前去无人从旁配合总归不妥,叫太子殿下知晓小河和哥哥要受罚的,但是疏棠姐姐受伤了呀,你也不能去的!”
“无妨,小河姑娘你不是已经帮我治过了吗?”疏棠举起胖圆手冲小河挥了挥,“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你们帮我这么多我又岂有干坐着等的道理?”
“再说了,目前尚不知那经年处在京都国公府的方嬷嬷又是如何与饶山匪寇牵扯上,使其甘愿为她驱使前来迫害国公爷的女儿,你们就不想知道吗?”
容峋一直低头看着疏棠,眸中似有星火闪动,疏棠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回以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以小江留下照看小玉,小河前去缉凶,容峋和疏棠上山探路为结论结束了讨论。
雨势渐停,日耀重出,正是上山好时机。
为方便行事,小河临走前还为疏棠留下一身与她身上一模一样的衣裳。疏棠更衣时衣袖不慎拂落床角堆放的书本,连忙蹲下身子去拾。
放眼望去,竟是一地话本子。
《江湖一梦》《射鸟英雄传》《白马侠客行》......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算是明白容峋那一身江湖习气打哪来的了。
等等,这一本,《俊俏王爷在江湖》?
......这根本就是容峋花重金请人定制的话本子吧,想不通到底有谁会写这种话本出来卖啊!
*
探听前路的任务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此处匪患为先前朝廷剿匪的漏网之鱼,遗留下来的皆是穷凶恶极,敢与官兵拼命的亡命之徒,所以疏棠只需跟着容峋隐在暗处打探清楚山上各处哨岗以及换岗时辰即可,后等官兵驰援便可告知他们,如此既能速战速决又能减少官兵伤亡数量。
如今也只剩最后一处哨岗待查探。
容峋带着疏棠于距离哨岗约莫二十步处寻到一隐蔽草丛做掩,其上还有棵略微低矮的木槿树之亭亭枝叶遮挡日光。
刚下过雨,树上尚落有水汽,疏棠抬眼望去发现这棵木槿树开的竟是粉紫重瓣花,雨水沾湿花瓣,粉紫霞光晕染一片。
恰有一单薄带花树枝被雨水赘住,即将折断,疏棠伸手轻轻将它掐下拿在手中把-玩欣赏。
“六儿,方哥还没回来?”
已到换岗时辰,一络腮胡黑脸男代替了先前在这放哨的小个儿男人。
“没,我在这望了有一阵了,不就是去劫个女子,凭方哥的实力按理早该回来了,现在还瞅不见人影,哎你说莫不是......”那小个儿男人露出一副淫邪笑容,二人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疏棠听到这里与容峋对视一眼,见容峋又露出先前那副气鼓鼓的小狗神态。
不过,那匪徒姓方?看来那方嬷嬷果然与山匪关系不简单。
如此一来那便都能说通了,此前她一直心中有疑,因方嬷嬷自称是蒋国公夫人身边的老人,很是得主子欢心,是以她一直不明白为何方嬷嬷要下手害她至此,总不能说是国公夫人不想亲生女儿归家。
现在看来方嬷嬷应是被人捏住了把柄,国公府老仆竟与山匪有勾结,传出去是可是能要她命。
那么到底是谁不想让她回京,会是那个鸠占鹊巢之人吗?她从未到过京都,好似除了那人以外,并未有与她利益相冲之人。
倘若真的是她,不曾想其人竟心肠歹毒至此,还未相见尚不知彼此脾气秉性便可痛下杀手,她从未想过此番回京独享亲情,不过是分走一部分原本就该全部属于她的东西,那人都不愿吗?
鸠占鹊巢便罢,好日子过久了,竟真以为鸠能变成鹊了。
疏棠不禁生出些许恼意,手中不自觉用力折断了树枝。
“谁在那!”
[注1]出自 唐·贯休《献钱尚父》
[注2]来源 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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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容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