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疏棠等人也方回到晚香苑,此时将近黄昏时分,落日余晖洒满天际,众人经过一天忙碌已是饥肠辘辘。
因着这些时日鹿水巷小院的修葺之事,疏棠归府时间不定,遂这几日晚香苑都是自行开火起灶。
回府之前,疏棠就先遣了个婢女回来递消息,好叫院里的小厨房提前准备起来。遂这边甫一进院门,饭菜香气便引动了所有人空荡的胃口,俱是食欲大增。
疏棠不习惯总叫婢女们在跟前侍候着,于是乎晚香苑主子们用饭的同时,耳房内几个婢女也正忙活着准备开饭。
“连翘不是早就回来了,这都开饭了怎么还不见她人?”婢女佩兰环顾四周,并未看到先前被疏棠提前遣回来报信的连翘。
另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小的婢女花楹揉揉肚子,开口道:“先别管她了,她回来的早,指不定这会儿吃饱了去哪躲懒玩耍去了,咱们快吃吧,我都要饿死了。”
“行吧,不管她了,咱们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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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阁。
“你说成王妃身边的郑嬷嬷去看她了?”蒋诗岚在听到面前小婢女所说之一番话后,不禁坐直了身子,语气也有些僵硬,手中的镶珠绣蝶手帕被她绞了又绞,攥在手里皱得不成样子。
而那立在她面前的婢女也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在晚香苑耳房中,被佩兰念叨的找不见人的婢女连翘。
连翘见蒋诗岚似是有些生气了,忙安抚她:“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棠姑娘最后可是给那郑嬷嬷气走了的,想来成王妃知晓了此事,定是瞧不上棠姑娘的眼了,回头等您解了禁,再去寻世子好好说几句,这婚事还是有回转余地的。”
蒋诗岚将手中扯着的手帕甩在她身上,怒道:“你懂什么!”
手帕落了地,帕子上那串本就被蒋诗岚拽得摇摇欲坠的珠子经此一遭,也是彻底脱了线,在地上叮当滚了数圈,七零八落的。
连翘知晓蒋诗岚的一应用品没有不华贵的,单是这落在地上的一条小小帕巾,都能抵得上她的命贵,遂忙跪在地上连声认错。
蒋诗岚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又道:“王妃既然都让郑嬷嬷去瞧她了,就是打的换亲的心思!就算不是蒋疏棠,也会换成旁的李疏棠王疏棠!
“世子妃的位子本就非我莫属,怎她一回来,我的世子妃之位就没了,还被禁足在家中!蒋疏棠,蒋疏棠,若不是你回来了,我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蒋诗岚此刻已是恼恨极了,认定一切的源头皆在疏棠,咬牙切齿的模样完全不复往日贵女气度。
婢女辛夷见此,忙示意连翘出去,待连翘低着头悄声退出去后,辛夷又服侍蒋疏棠坐好,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儿。
“既然她挡了我的前路,那我也不会让她好过。上回那珠子铺她没盘成,接下来,我定然也要叫她的生意黄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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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太息间,日月光辉交错流转,一月光景便已匆匆逝去。
早前鹿水巷中的零碎小活由疏棠带着众人拾掇完毕后,疏棠又请来了专门的匠人师傅来负责后续的修葺工作,此时一月已过,那方小院也已经修整完毕。
六月天气暑热难耐,先前这种时候,疏棠无论多热的天儿,也总是要在外面走动的。如今好容易得来些清闲时日,她自然也要享受一把,便弄来摇椅凉扇冰饮,同小玉躺在凉亭底下消暑。
正摇晃得惬意,亭外由远及近一阵欢快脚步声,疏棠睁开双眼,斜过身子微眯着看来人是谁。
一股热气袭来,小河红扑扑的脸蛋便贴近疏棠身前,炎炎烈日之下,便是小河体力再好,一路跑过来此刻也是喘息不止。
疏棠半撑起身拿凉扇轻轻在她脸前扇动翻腾,一边扇一边说:“作何如此着急,天这么热,小心中了暑气。”
小河一脸激动,趴在摇椅上摇晃着疏棠手臂:“疏棠姐姐,快起来快起来,殿下派了车过来让我接你去王府呢!”
疏棠闻言彻底坐起身,疑惑道:“去王府?你家殿下为何如此突然相邀?”
小河一脸神秘,只说待她去了便知,疏棠便只好喊着小玉速速换了身出门穿的行头,乘上王府马车出门去了。
碍于天热,王府马车上居然还放置了个小型冰鉴,轻轻摇动冰鉴上的小扇,扇面翻转间,冷气瞬间席卷车厢,一路上煞是舒适悠然。
这回容峋依旧是在玉荷榭凉亭下等着疏棠几人,不过相比于上次,凉亭两侧各放置了两个大型冰鉴,冰鉴内放有冰镇夏瓜、酸梅汤等消暑好物,亭檐四角还悬挂了澄水帛,坐在亭中,微风轻轻拂过,暑气荡然无存。
容峋热心招待疏棠坐好,又将盛有冰蒲萄的靶碗拉到她面前,挑出其中个头最大的一个递给她,道:“快尝尝,冰过的蒲萄味甚佳,一点酸气没有,往常一到这个时日,我自己一人便能吃上两碗。”
疏棠接过这尚覆着一层白霜的紫色果子,心中腹诽,果然还是皇室中人会享受,相比她方才在蒋府的自娱自乐,二者简直是云泥之别。
果子一放进嘴中,贝-齿碾过果肉,果皮裂开,混着冰沙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甜丝丝的,味道的确妙极。
蒲萄方咽下,还没待疏棠开口客套发表感言,容峋又用餐叉叉起块夏瓜放到她嘴边,示意其继续品尝。
疏棠应接不暇,囫囵塞下夏瓜,忙摆摆手表示她想自己来,又因塞得太急,夏瓜的一点红色汁水顺着嘴角滴落,疏棠又慌张用手去擦,却被容峋挡住。
容峋不知从哪变出一块青色莲纹帕巾,伸手替疏棠轻轻擦拭嘴角汁水,这块帕巾应是容峋的贴身之物,连带着也沾染上他身上的熏香气。
小河乍见这一幕,觉得自家殿下好像突然鬼上身一般,震惊一息又猛然意识到小玉也在场,慌张伸出手死死捂住小玉大睁的双眼。
疏棠被容峋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这股熟悉的香气弄得有些晕头转向,头稍稍后倾两分,攥过帕巾道:“阿峋,好了好了擦干净了,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也太过麻烦你了。”
容峋也像是突然意识到二人此刻动作太过亲密般,清醒过来,羞赧之意浮上面,磕巴道:“哦,那个我就是顺手了,别,别用手擦嘛,果子汁水沾到手上黏糊糊的,多难受。”
疏棠接过帕巾,擦净嘴角:“这帕子脏了,回头我洗好了再还给你吧。”
容峋面庞泛红,用手扇风:“无妨,这帕子是新的,你拿去用便是,今日这天气真是热啊,只一会儿的功夫我都出一身汗了,阿棠多吃些水果,消消暑消消暑......”
容峋羞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无意识地东张西望,却撇见小河紧捂着小玉眼睛的动作,更是浑身不自在,色厉内荏:“小河,快松开她!这么热的天还靠这么近,莫不是想等你中暑了,好叫人把你送到小江那里,好好治治病!”
小河松开小玉,虽有些不服气,但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着容峋呛声,便小声道:“下次殿下若是再这样,只需提前告知我一声,只叫疏棠姐姐一人来便是,我和小玉便不来掺和了......”
容峋闻言脸蛋更是通红,仿佛中暑的是他一般,语无伦次:“油,油嘴滑舌,本王要禁止你发言!”
疏棠见此只好打圆场:“好了好了,阿峋怎今日唤我过府,可是有事?”
容峋经她提醒总算想起今日的正事,理了理衣袖,清清嗓子,道:“嗯,是有事找你来着,这不是听说你那小院业已修整完毕,想来离着开张之日也不远了,我便想着有什么可以帮上你的,阿棠可看我这玉荷榭如何?”
疏棠向凉亭外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道:“很好啊,说真的,阿峋你这的满塘荷花确实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可玉荷榭如何,和你想帮我的忙又有何干系?”
容峋笑笑:“那,疏棠可知晓七日后是什么日子?”
疏棠在心中数着日子,口中念叨:“七日后,七日后是廿四,六月廿四便是观莲节啊。”
容峋点点头:“没错,是观莲节。你可知我已从宫中搬出两年多,自我出宫后的每年观莲节,都是家中兄弟姊妹们到我府上来的,一是为着来我这玉荷榭赏荷观莲,二也是叙叙兄弟姊妹亲情嘛,也算做家中小辈们的家宴。”
疏棠心中担忧容峋提起这个是想叫她观莲节那日来参加他们皇家的家宴,想打断,刚一出声又被容峋堵回去。
“我知晓阿棠在想什么,放心好了,这回我打算叫他们也喊上各自交好的各府公子姑娘们,玉荷榭美景,总不能藏着掩着只给皇室中人看去,也好叫更多人欣赏欣赏。
“若是阿棠你愿意,那今年的赏荷宴便交由你来办,到时候也好帮你把花店的名声先传扬出去,待开张之日,想来不愁客源。”
疏棠知晓容峋平日里除却必要,甚少同京都高门的公子姑娘们相交,却能为了帮她的花店打出名声,愿意在自己府中大摆宴席,款待宾客,便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应承下来,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帮他将赏荷宴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