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撺掇打架的赵靖此刻兴味盎然,赶紧撬开一瓶酒看热闹,随后接连几声瓶盖喷飞,碰瓶声响起,给这莫名紧张的气氛掺进诙谐。
薛三看了看连睿廷,对方噙着笑未作表态。他内心一阵无语,暗暗白眼,脱下冲锋衣披到连睿廷身上,边活动筋骨边跟着贺昭走到旁边。
两人一句话没说,站定几秒,贺昭便迅猛出拳,破风声紧随邦邦作响的拳脚声,清晰地传到火堆旁众人的耳朵里。
韩墨挪到贺昭的位置,抬臂搭上连睿廷的肩,笑说:“动真格了啊。”
赵靖挤眉弄眼道:“采访下连检的心情。”
那边打架的两人已经摔到地上,四肢缠斗,一时难分伯仲。他们曾师从同一个老师傅,薛三偶尔还会去部队当陪练,对对方的招式可以说很熟悉,不会出现单方面碾压的情况。
连睿廷收回目光,面上一派淡然,捡起棍子戳了戳火里烧得黑不溜秋的鸡:“还能吃吗?”
赵靖:“……就这?”
韩墨笑了笑,起身扒拉出烤鸡:“看看,别烤成碳了。”
三人分一只烤鸡,韩墨和连睿廷凑一块。他戴着防烫手套剥开层层锡纸,浓郁的烧鸡香味扑面而来,金黄冒油的汁水四溢,闻着便口齿生津。
韩墨扯下一条鸡腿吹了吹,递到连睿廷嘴边:“尝尝,小心烫。”
“不错!”连睿廷顺势咬下一口,从他手里接过鸡腿,看了眼还没分出胜负的两人,“墨墨,别全部拆开,等下三儿回来要凉了。”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韩墨啧了声,脱下一只手套,抬手探向他的脸,“这么点酒就醉了?”
连睿廷举瓶和他碰了碰,酒还没入口,嗓音已经染上酩酊的笑意:“心醉了。”
童年时期跟随母亲满世界跑,结交的伙伴相处不了多久,便要匆匆去往下一个陌生的地方。薛三来到身边前,他告别了一个又一个伙伴。
后来回到父亲身边,生活环境稳定,在那个规矩良多的大院结识这群朋友,即使中途出了趟国,多年过去友情依然不减。
他习惯短暂残缺,着迷刹那绚烂,永远追逐前方的新奇与未知。但身边这份心照不宣的情谊,充满令人安心的笃定,再飘忽的风也会流连停驻。
在等待好友到来的三个小时,他已经醉意上头。
山顶的风没有一刻停歇,篝火飘曳,他的面容浸在暖黄的光里,柔和了昳丽的眉眼,瞧着还有几分乖巧。
韩墨会心一笑,揉了揉他的头,撕下一块鸡肉喂进他嘴里。
虽然只年长一岁,面对连睿廷,有时不免萌生娇惯弟弟的兄长心态。相比时刻跟自己竞争的堂弟,睿廷更能激发他的哥哥欲。
另一边,与贺昭同分一个烧鸡的陈思域,拢起锡纸放回火边,回头朝还在酣斗的两人囔了句:“速战速决,鸡都要冷了。”
一嗓子把薛三的动作喊停一秒,打红眼的贺昭抓住时机,一拳砸向他的太阳穴。
薛三偏头堪堪避开,心里升腾起不耐烦,只想快速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搏斗。
他收势卖了个破绽,在贺昭攻过来时,握住他的肩膀后仰,双腿缠上腰,后翻摔到地上,格挡侧面挥来的拳头,另一只手肘见缝插针扼住他的咽喉,锐利的眼神渗着冷意:“够了吗?”
贺昭死死钳制脖子上的手臂,与薛三较劲。僵持几息,他的呼吸越发不畅,薛三也没讨到好,手臂隐隐吃痛。
薛三简直无语:“你想死吗?”
贺昭艰难吐字:“对敌人手下留情,和死有有什么区别?”
薛三气笑:“我是你的敌人?”
“情,情敌。”
两字一出,薛三霎时没了压制的力气,松开的手,半俯身睨着大口喘息的贺昭,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是我的情敌。”
顿了会,他换上不屑的语气:“准确来说任何人都够不上我的情敌。”
薛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没再搭理贺昭,放松着被他抓痛的胳膊往回走,明天大概要青紫一片。
眼见薛三回来,赵靖夸张呼道:“三哥威武。”
薛三嘴角勾起一线浅淡的弧度,穿好外套坐回连睿廷身边,一块冒着热气的烧鸡递到嘴边。
看着连睿廷含笑的眼眸,那点痛似乎烟消云散。他撇开鸡腿,吻了吻他的唇角。
“贺昭什么情况,道心破碎了?”陈思域望向还躺在地上不动的贺昭,喊道:“昭,别想不开。”
一阵山风吹过,剧烈搏斗后的身体热血冷却,阴凉爬满四肢百骸。贺昭不由自主地寒战,脑海中响起薛三那句话,他忍不住发笑,笑自己竟然觉得挺有道理。
自嘲的笑全部淹没风中,贺昭挺身站起,面无表情回到篝火旁。韩墨霸占着原来的位置,他未置一言,径直在旁边落座,端起酒瓶猛灌。
那些抵达顶峰却失去方向的爱意,再不甘汹涌澎湃,最后也只能凝练成一粒朱砂痣刻进心头。见一面挠一次痒,或许痒多了也就习惯了。
其他人没再多说,嘻嘻哈哈说起别的事覆盖这个插曲。
夜愈深,月亮升至头顶,捡来的树枝烧得七七八八,一箱食物基本见底,两箱啤酒只剩最后一瓶,人也没个正形,三两倚靠,谈天说地。
“上次我们大半夜聚在野外,还是睿廷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赵靖说,“现在想想还是太野了,抛下满堂的长辈,先是飙车上山,然后打了整夜的牌,六点还神清气爽跑山顶看日出。”
他的话勾起连睿廷的记忆,那晚察觉他爸提前铺路,让他走仕途。心里相当不乐意,礼貌坚持半场,借口上厕所溜之大吉。
说到底还是年少轻狂,一句话就把这群羽翼未丰的大院子弟,从他们老子眼皮底下勾了出来。
手机一关,两耳不闻,硬是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家,连副部长的脸色黑如锅底,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句“我收到列宾美院的通知书”,紧接“妈妈会陪我三个月”,成功把连副部长怼哑火了。
“然后睿廷就出国了,我都当时都傻了。”林成沛笑道。
任谁都看得出那天晚上连副部长的意图,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觉得理所当然。谁知不到一个星期,人就潇洒远走了。
再回来就是为进检察院做准备,这来去自如的人生谁不说一句任性。
连睿廷整个人几乎躺在薛三怀里,被他温暖的胸膛烘得懒洋洋,捏着他的手指骨节,语气闲闲:“我当时真的只想当个画家。”
韩墨撩了把他的头发:“还好没当,不然我们见大画家一面还得预约。”
连睿廷歪头看向他,眼里闪着火光,认真道:“那不会,你们的优先级绝对最高。”
“嘭——”
贺昭突然撬开最后一瓶酒,不知是否摇晃过猛,这声响格外大,惊得半大的火苗猛然甩动了下。
离他最近的陈思域心脏抖了抖,愤然捶打他的手臂,“吓我一跳。”
又扯了几张纸给他擦拭喷出来的酒泡,留意到他阴晦不明的神情,暗自啧声:“最后一瓶了吧,要不一人一口,差不多回去?”
几道询问的眼神投来,连睿廷从薛三怀里坐直,伸了个懒腰:“嗯,回去,明天得上班了。”
韩墨:“再请半天,下午去得了。”
“是下午。”
酒瓶转了一圈传到连睿廷手里。他浅浅喝了口便交给薛三,站起来又抻了抻腰,其他人也陆续起身。
东西收拾好,篝火一灭,众人乘着银白月光往直升机的方向走。
“我只送你们回去。”贺昭对前面几人说,一晚上惜字如金,此刻嗓音略显喑哑。
“这都凌晨了,你还赶回去?”
“就几个小时的假。”贺昭大步越过他们,率先登上直升机。
很快抵达别墅,等其他人下去,连睿廷示意薛三先走,看着驾驶位的背影,沉默半响,轻声开口:“夜深路上注意。”
“阿廷。”贺昭叫住他,目光直视着前方,“晚安。”
“晚安。”连睿廷轻笑了声。远离直升机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舱门开启和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回头,一个吻猝然贴上来。
带着蓄意和急躁,蹂躏完唇瓣还不够,舌尖用力破开唇齿,蛮横地扫荡纠缠。
片刻功夫便迅速退开,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贺昭舔了舔唇,一扫憋屈:“爽了,我TM就不该想那些有的没的。”
连睿廷抹了抹唇,瞅着他得逞后跟个地痞流氓似的表情,眯眼道:“贺少校,欺负我打不过你?”
贺昭厚着脸皮承认:“是啊。”应得爽快嘚瑟,转瞬又在他的面无表情里认怂,甚至有点委屈:“你一晚上都不理我。”
连睿廷不禁好笑:“难道不是你一晚上莫名其妙顾影自怜吗?”
“……不信你不知道原因。”
连睿廷坦然道:“我不知道。”
贺昭默然,抿紧唇直勾勾地盯着他,坚持不过一分钟,塌了肩膀,倾身抱住连睿廷,含糊地嘀咕:“我很想你。”
连睿廷回抱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我也想你,阿昭。”
虽然知道这个想和自己的肯定不同,贺昭还是无可避免地心颤,收紧手臂,埋进他的颈项。
淡淡的虞美人花香飘出来时,喝的酒在这一刻轰然上头了。
“我不希望你参加婚礼,更不希望你当伴郎,如果不是你,任何人都只是协议婚姻,但你在下面,我完成不了流程。”
连睿廷微微勾起嘴角,抚上贺昭的后颈,“好,到时候我去度假,离你远远的。”
贺昭拧了下眉,对这个回答很难说满意,可能让他满意的回答,根本不可能出现。
他最后深深呼吸了口虞美人花香,松开连睿廷,定定地凝视他,幽幽咕哝:“能吻个别么?”
或许是今晚的氛围太好,连睿廷产生了些许心软。贺昭终归是不同的,割断爱情,还有友情连着。
他在贺昭脸侧轻轻一吻,漏进月光的眼眸似水温柔,把倒映在里面的人影融化了,“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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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朋友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