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盟盟主宅邸的会客堂内,一俊秀少年正在给郁尘书捧茶。坐下的人丹凤眼,深眉弓,鬓若刀裁,整张脸扬威含怒,端得气度不凡。
惹得亲自捧茶的洛文飞心旌摇曳,一直紧捏着茶壶垂着首,不敢多看他。
反观一直坐着的郁尘书,倒是神态自若,除了低头品茗之外简直八方不动,像是看不到一样。
倒不是郁尘书不愿意拈花惹草。只是,他一个歃血盟盟主的次子……,到底比不上而今无依无靠的云清苏家那位遗孤对自己有裨益。更何况,哪怕论起样貌,这少年虽然清秀可人,可和苏言的风华绝代还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若是以往,郁尘书可能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洛文飞的殷勤好意欣然纳之。
他们郁家功法其中的隐秘一章,可以借助与他人双修的方法去芜存菁,凝练修为。这也是他能够短短二十余年,就将修为炼至元婴顶峰的原因。
接受洛文飞,于他来说,不过一场风月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眼前,他来歃血盟是为了请洛仁山当出头鸟的。洛仁山已经被自己弄进了太古之地,这位长辈的“提议”,懦弱的苏言定然无法拒绝。
接下来,该是自己出马,博取苏言好感的时候。
还是不能横生枝节的好。
等到他和苏言结为道侣,稳稳继承苏家的一切。他的修为地位势必更上一层楼,到时候,想干什么没有机会?
郁尘书还觉得自己坐怀不乱,做着以后可以一飞冲天的美梦。
却不知道等了多久,只听到“咚”的一声,洛文飞手里的茶壶跌落在厚重的地毯上。
等郁尘书抬眼的时候,便看到方才俏脸含春的洛文飞苍白着脸,踉跄地抵着客椅摇摇欲坠。
“怎么了?”郁尘书不愿放过殷勤的机会。忍不住扶了一把,状似关心问道。
“我爹……,他……,魂灯灭了……”
“什么?怎么可能?”气定神闲的郁尘书,骤然变了脸色,他捂住洛文飞的嘴,低声厉色问道:“你确定?”
……
郁尘书安抚完丧魂落魄的洛文飞,匆忙赶回来的时候,苏言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正坐在床榻上看书。却不是平日里的诗经词本,而是修剑道最为基础的《云清剑抄》。
直到郁尘书走到他面前,用那潋滟如水的眼眸扫了他一眼,似乎刚才看到他。只是一改这几日殷切仓皇的样子,连起身都不曾。
只抬眉微扬起下巴,将目光定在了他腰间的一块木牌上。
“阿言,我身上可有哪里不妥之处?”他有些反常的反应让郁尘书一怔,哪怕再是心急,此刻也要装上一装。此刻,那略显刻薄的脸上此刻遍布关心,温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言这才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应了一声后又开始低头看书了。
他才不怕郁尘书发现自己不是原主。这个美名其曰的未婚夫,是在苏父死后第三日进来的。不说他和原主相处时间不长,不会察觉出来反常。即便察觉出来,也只会被当做今日被刺激了。半分不敢猜测自己是换了个魂魄。
苏言方才盯他半晌,是因为他腰间的那块木牌。
那是出入太古之地的牵引木牌,连苏言都不过五个。
从苏清林死后第三日,郁尘书拿着录下昔日苏父和郁家谈笑时说要订下娃娃亲场景的见影石来求见之后,苏言便将这其中一块给了他。
不得不说,原主实在是太过容易轻信他人了。卧榻之处,竟然能够容得下这样狼子野心的人登堂入室。也怪不得会落得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场。
原主反应不过来,可在苏言眼中,郁尘书这个人简直就是妥妥的诈骗犯。
不说郁家家道早就中落,如今能够拿出手的,除了一个郁家子的名声外别无他物。就算是郁家当初鼎盛之时,也是个不算入门的家族,和能够名震一方的苏家比简直差远了。
苏清林那般宠爱苏言,怎么会将自己的娇娇儿和他结为道侣?
即便是看中郁尘书的天资,勉强合适,可怎么也没有听到他以前透露过哪怕一句关于自己定亲的事情?
而恰巧,郁尘书在他死后才敢拿着东西过来认亲……,能够拿出来的,还只是一块被人故意留存下来的见影石……,其他任何证据都无。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蹊跷。指不定是郁尘书早就有所准备,等着有朝一日用来碰瓷了。
说郁尘书是个诈骗犯都是高看他了。此人简直就是个满口谎言图谋不轨的下三滥。
可这样的下三滥,却修为高深,还拿着自己如今最重要,用来傍身的太古之地的牵引木牌……
让今天切身见识了这方世界危险的苏言,如何再睡得着觉?
不仅睡不着觉,甚至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了。
……
此时,郁尘书还不知道苏言对他的定位,更没有察觉到苏言的异常。他早就率先进来遍觑了一遍屋里,并没有看到洛仁山来过的痕迹。心里又是诧异又是惊悚。
只是,他和洛仁山的合作,到底是拿不出手。现在自然不好直接问起,只能想了想后,状似关心问道:“阿言,我出门你可想我?你今天做了什么?”
“你这几日出去,可有收获?”苏言听到他的问话,却没有答他。抬眉望着他,那清艳昳丽的脸漾了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意味深长反问道。
“云清之地尚好,未有什么大的动荡。我因对你心切,草草平了一些乱便回来了。你这里可还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郁尘书不死心又问了一次。
殊不知,苏言在意的,却是他胡乱说的前半句。
事实上云清一点都不好,自打苏清林死后,守护云清的结界便有了松动,各地的妖兽频频出现在云清的村落里,死伤不少。昔日的府兵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对他们不管不顾。
而郁尘书为了凸显自己的作用,不仅没有在取得苏言初步信任后劝他出门主持事务,甚至还像现在这样,一边哄他,一边漠视云清乱成一锅粥,任由云清的无辜百姓深受骚乱之苦,无辜枉死。
却只是为了等着有机会在苏言面前施展本事的时候再出手。简直冷漠自私至极。
苏言心里一片森寒,却没有把情绪显在脸上。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就很好办了。
他爹死了月余,苏府已然乱成了一盘散沙。苏言实力不够,正愁不好回去接手家业。
郁尘书不是有狼子野心吗?何不利用他去替自己打头阵?
苏言想到这里,总算笑吟吟地从榻上下来,朝着郁尘书贴上去,莹白似玉的手从肩膀往下抚着,似是在为他掸灰,边幽幽道:“我这里现在还好,但是白日的时候可不好。”
因着还在守孝,苏言的深衣今日都是白色的。都说要想俏一身孝,更遑论本就风华无比的苏言。素净的衣袍一裹,衬得身形越发单薄。近看的时候青丝如瀑,身姿如柳。清泠泠的精致脸庞宛如初开的粉色桃花。到处氤氲着清冷的香气。
被这样清冷又妩媚的美人殷勤靠上来,郁尘书不禁心起波澜,边盯着苏言那色若春华的脸蛋,哪怕心里焦急紧张,也还是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离近,温柔问道:“是哪里不好?”
他丝毫没发觉,苏言在靠上他的那一刻便伸手去解下了他的牵引木牌。甚至谨慎查看了一番,确认是真的后这才脚下一转,闪身离人远了一些,半分没让他碰到衣角。
利索将东西收入囊中,这才撇嘴委屈道:“有一个人顶着我父亲旧友的名头过来好没道理,想要夺我北林十方的土地。”
一句话,宛如兜头的一盆冰水,让郁尘书打了个激灵。他心里一凛,立马没有了方才的狎昵心思,不动声色继续问道:“然后呢?那人哪里去了?”
“啊……,太古之地把他杀了。”苏言坐了回去,肩膀敷衍地抖了抖,装作回想起来仍旧害怕的样子,轻轻道:“一道天雷劈下来,把他劈死了。尸骨扔进了林里,现在估计已经有妖兽把他吃得一干二净了。”
清冷的声音,配上人有些怯弱的乖巧模样。说的却是这样诡异的话。让郁尘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是平复了半晌,他便又重新略定了定心。是这玄妙的太古之地把他杀了,并不是苏言……。那就好。不过死了一颗棋子,不影响自己借着苏言继续操纵云清的计划。
甚至因为洛仁山身死,他还能够靠着他那儿子洛文飞掌控歃血盟。简直就是一石二鸟。甚合心意。
郁尘书没有怀疑苏言,更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边畅想着怎么把两方势力皆收入囊中。边和颜悦色地朝着这个只能依靠自己的,柔弱得像花一样的青年温声安抚道:“既然如此,你没事就好。”
想了想便又起了其他心思道:“那日后可该如何?整个云清地界众广,无人主持难免会有争端。只要有了争端,你现在已经是苏家家主,便定然会来你这里……”
“太古之地虽然安全,可你只能日日待在这里,我实在心疼。”
“阿言,我想带你出去,好好藏起来,不让你受任何伤害。”
一张俊脸,望着苏言的时候眉目隽永,似乎真挚又深情。谁又能猜得到眼前的人最是口蜜腹剑,满心的阴谋脏污呢?
说是为自己着想,还不是怕太古之地把他也杀了?
苏言静静地听着郁尘书的话,对他的提议简直心如止水。
待到他讲完了,才微微抬起了明眸。卷而翘的眼睫下遍是欢欣神色。幽幽跟郁尘书道:“我就知道,唯有哥哥你会心疼我。”
“可哥哥你可是仙界天骄翘楚,怎么可以东躲西藏?你说的那些我不怕。不若你去替我整饬苏家,咱们去苏府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