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天色都阴沉沉的,风显得过于平静,乌云不断下压,翻腾在天边,正在酝酿着一场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的急雨。
游川想起自己在蛋糕店的预约,趁着雨还没下下来,带上车钥匙打算早点把东西拿回来。
“去哪儿?”
纪珩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
游川顿了顿,决定到时候给他个小惊喜,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去干洗店拿衣服。”
纪珩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怀疑。
这些小事林伯早该安排好了,需要游川自己上门去取?
还是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纪珩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捱不过多疑的本性,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这是您预订的蛋糕,感谢您的光临~”
游川提着精致的礼品袋,推开玻璃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潮湿的空气扑到脸上。
“川哥。”
身后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
游川回过头,身形纤瘦,眉目柔和的少年隔着半人高的展示柜,直直地望着他。透明的展示柜里散出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为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一丝活力。
“小澄?”游川稍稍侧过身,仍按着门把手,“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舒亦澄道:“不巧,川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有什么事吗?”
舒亦澄几步走到游川面前,把手按在游川手背上:“我有话想问你,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好吗?”
游川不露痕迹地看了看四周,已经有好奇的顾客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他轻轻拨开舒亦澄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小澄,上次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我并不认为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需要单独解决的问题。”
“你还要拿这些话搪塞我吗?”舒亦澄眉头紧皱,显示出一种委屈的神色:“我都知道了,川哥。”
游川:“你知道什么了?”
舒亦澄一咬牙,直言道:“你不让我联系你,是为了保护我对不对?因为纪珩威胁你,你怕他对我下手,所以才不敢见我对不对?”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的完全正确,游川不见舒亦澄最大的原因,就是怕刺激到纪珩,导致他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伤害到舒亦澄。
但游川此时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面色微沉,皱眉看着舒亦澄,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对了?”他的反应让舒亦澄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的眼睛一亮,语调上扬:“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小澄。”游川严肃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迫使他直面自己的问题:“告诉我,这些事情是谁让你知道的?”
“这不重要!”舒亦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认真道:“川哥,你别再把我挡在一边了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不管纪珩有什么手段,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都不怕的。你别为了保护我受他的威胁,别勉强自己和根本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在舒亦澄眼中,纪珩就是个为了得到游川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游川和他在一起完全是被逼无奈的。
现在有人愿意帮他,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只要让川哥知道纪珩没那么不可动摇,他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想到这里,舒亦澄眼睛里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欣喜,他太想回到当初和游川相伴的生活了。
见他这个样子,游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把拉开门,将舒亦澄带出来,郑重的按住他的肩膀,沉沉的声音被疾风割裂,却一字不落地落到他的耳朵里。
“小澄,你听我说。”
“不管别人和你说了什么,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判断,不要因为一时的蒙蔽做出冲动的事情。”
“我是个成年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和纪珩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很喜欢他,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也许无法接受,但你不能否认。”
“过好自己的生活,我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别再来找我了。”
“快要下雨了,我不方便送你,快回家吧。”
游川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打开了车门。
舒亦澄愣愣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我不相信!”他对着男人的背影喊道:“如果他没有威胁你,你为什么不敢见我!”
没有回应,游川第一次在他面前冷漠得像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毫不留恋离开的样子仿佛他们从前那么多年的情谊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觉得胃部一阵抽搐,阵阵干呕的**冲击大脑,他捂着肚子缓缓蹲下,将脸埋进怀里,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低声呜咽起来。
游川开车时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时间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各色车辆来来往往,开一段路就要堵上一阵子。
在红灯前停下,游川不自觉地扫了眼后视镜,陌生的景色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出那段路很远,那个独自蹲在地上哭泣的脆弱身影早已看不见了。
他收回视线,看着红灯里不断跳动的数字,面沉如水。
结合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来看,究竟是谁向舒亦澄透露这些事情,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为了策反他,不惜将毫不相干的人拖下水,纪瑛为了达成目的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
“叮咚”一声提示音响,纪珩的电脑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点开邮件,看到里面的内容,纪珩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眸光逐渐变冷,心中暴虐渐起。
去时只花了十几分钟的路程,回来堵了一个多小时,昏沉的天色已经无法分辨晨昏,空气中充斥着雷雨将至的潮湿气味,刺激着人的鼻腔。
游川打开走进卧室第一眼没看见人,随手把手里的礼品袋搁置在门口的柜子上。
浴室里隐隐传出水声,他抬步走过去,正好看到纪珩在洗手池前,把脸埋进一捧清水里,激起清凌凌的水声。
“怎么这个点儿洗脸?”游川问了一句。
纪珩一顿,单手撑着台面抬起头来,凌乱额发湿湿地向下滴着水珠,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部轮廓一直流进脖颈,黑色卫衣的领口湿得彻底。
他一双眸子黑沉沉的,薄唇微微抿着,没回头,透过面前巨大的镜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后的人,冷光下皮肤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
“你去哪了。”
不对劲。
游川从他低哑的嗓音中,敏锐察觉到了他正拼命隐忍的情绪。
这情绪来得毫无预兆,游川回想着自己出门前纪珩的状态,猜测或许是在他出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许纪珩对自己离开时间太久产生了不满。
他上前一步,主动解释道:“回来正好赶上晚高峰,在路上堵了很久。”
“我问你去哪了?”
纪珩忽然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他的手指一点点蜷缩攥紧,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尽数暴起。视线尖锐得如同针扎一般,直直刺进游川眼里,仿佛要让他任何掩饰都无所遁形。
游川清楚地感知到,对方的怒意是冲着自己来的 ,联想到今天和舒亦澄的相遇,某种猜测在脑中成型,他的神情反而平淡了下来。
“你不是找人跟踪我吗?我去了哪里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语气淡漠,连一丝慌张解释的迹象都没有。
纪珩冷眼看着游川,对方甚至吝啬于随口编个谎言骗一骗他。
阴暗情绪如浪潮一般在胸口翻腾,他怒极反笑,回头恶狠狠盯着游川的眼睛,喉结滚动:“是啊,我是找人监视你。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又怎么能知道你背着我在外面干的好事呢?”
猜测成真,游川的心彻底沉下去,他冷冷地看着纪珩:“我干的什么‘好事’?”
“你今天去见了谁,需要我提醒你吗?”
迎着纪珩满是狠戾的目光,游川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愤怒还是失望。
为了迁就纪珩的情绪,他主动断掉了和舒亦澄的联系,压抑着自己的本心纵容纪珩一次次越界,他已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了纪珩最大的安全感了。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监视,不过是纪珩宣泄占有欲的第一步罢了。当他发现这种手段没办法满足自己的**时,就会逐渐演变出更过分的手段。
引诱、胁迫、囚禁……
这些游川在前世已经体会过了。他很清楚,面对纪珩这样的人,只要一次退步,身后等待自己的就是再也爬不出来的深渊。
而他不想重蹈覆辙,一点也不想。
“在你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之前,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冷冰冰扔下这句话,游川转身就走。
被他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刺痛了眼睛,巨大恐慌瞬间席卷了纪珩,他想也没想就追上去,在游川开门的前一秒用力攥住对方的手臂。
“你不准走!”
他的霸道让游川眉头紧蹙,强压下心中怒意,游川道:“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好谈的?”
纪珩现在处于极度不理智的状态,什么都听不进去,受他影响游川的情绪也有些浮躁,继续说下去只会加剧两人之间的矛盾,游川不想浪费时间进行无效沟通。
这句话却让纪珩会错了意,误以为游川要和他分手。
“不……不可以……”
心脏剧烈得不正常,纪珩呼吸沉闷急促,大脑隐隐作痛,但他已经无暇顾及,此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游川离开。
他发了狠,慢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要是敢走……我不会让姓舒的好过!”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游川的耳边炸响,这一瞬间,前世种种在他眼前浮现。
他一次次的妥协放弃,纪珩的步步紧逼,舒亦澄被人恶意打到残废的右手,精神病院最后的对视……
坚韧的心里防线骤然崩溃,他终于放任汹涌的怒意掌控了自己,一把攥住纪珩的领口,红着眼睛将他死死按倒在门口的木柜上。
木柜发出沉重的闷响,花瓶砸到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蔷薇花连同花瓶一起碎了满地。精致的蛋糕从礼品袋中掉出,静静躺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你到底要我做到什么地步……”游川几乎将整张脸贴到纪珩面前,原本白皙的脸色涨红,额角青筋突兀。他闭了闭眼,将已经到嘴边的怒吼强行咽下,咬牙道:“别动他……否则,你会后悔的。”
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这是游川给自己定下的底线。
纪珩满不在乎地扯出一丝微笑,赤红的双目盯着游川,眼底是无尽的阴狠和森寒:“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游川怒从中来,举起拳头几乎下一秒就要向纪珩砸去,可攥紧的拳头不停发着颤,始终没办法落到那张可恨的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纪珩忽然暴起,猛地将他掀倒在地,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不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一黑,结结实实的拳头破空而来,干脆利落地砸到他脸上。
紧接而来的是纪珩愤恨至极的低吼。
“你敢打我,为了姓舒的你要对我动手?游川,你可真是好样的!”
这一拳毫不收力,将游川的头打得偏向一边,口腔里破了皮,脑子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自己耳边吼了些什么。
脸上湿漉漉的,他摸了一把,是血。
纪珩的血。
他的手臂剧烈颤抖着,瓷白的碎片深深嵌进掌心,被染成妖冶的暗红色。鲜血顺着指尖滴滴嗒嗒成串落到地板上,而他似乎对疼痛格外迟钝,甚至没有发现掌心的伤口。
游川身体挣了挣,马上被他更强硬地按住,满是鲜血的手指紧紧攥住游川的头发,纪珩眼里满满都是游川的倒影。
“我纪珩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一句话轻易再次挑起游川的怒火,他用尽全力把纪珩推开,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纪珩的玩具可以任凭你想怎样就怎样。”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撞上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纪珩当然不会放任游川就这么离开,可当他想要站起来时,却发现自己好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手臂颤抖着,麻木到失去知觉。
大脑针扎一般疼,他意识到什么,想要去拿药,麻木的手臂却没法用力,他只能徒劳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地板上全是凌乱的血迹。
二十四年的人生里,纪珩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酝酿了整天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伴随着阵阵宣判般的沉重雷声。
电光倏而照亮了纪珩的脸,那张凌厉的面容向来给人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然而这一秒,过分的偏执在他眸中凝聚,让人看了心头发凉。
“游川,你走不掉的。”
阴暗的种子早已在心里生根发芽。
他早就没办法放手了。
游川:男人的手是用来打天下的不是用来打老婆的!嗷——老婆打人好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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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