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攻打下仙门楷模的苍穹山派之后,洛冰河并没有急着对他们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他只是含着笑意,很惬意的站在边上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战后场面,地上的血有很多,有魔族的,也有人的,洛冰河倒是不怎么介意脚上的鞋被鲜红浸润,他抱着胸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侥幸活下来的苍穹山门派的弟子们呢看到那个毫无人性的大魔头杀了那么多人气不喘脸不红心不虚的站那想事情,自己倒是要被气了个半死。
可不是么,掌门前些日子去和这魔头理论,结果人是好好的去的,回来后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连随身所带的本命剑都断裂了,只剩下些边角,其余的不知为何也寻不到了。现在掌门去了,他们并没有时间多愁善感,就连新选的代理掌门人也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可最终还是要和洛冰河战的,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们之间都是血海深仇,一点余地都没有的。
弟子们原本干净清爽的弟子服都脏兮兮的,上面全是灰尘和血迹,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更让人接受不了的是上面还有自己同门师兄弟的。
洛冰河似乎是想好了什么,他笑的一团和气,就像是昔日温文尔雅的清净峰弟子,以前虽然被沈清秋不看重还经常被责罚,但洛冰河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脸去讨好别人从而让自己过得舒服点。
洛冰河指了指疲倦的站在他身旁的沈清秋,“我今日心情好,不想杀人。要是你们的沈仙师愿意为你们求情,我倒是可以回到我那去,也不要你们的地,不要你们的门派,如何?”
被点名的沈清秋面容寡淡极了,他似乎是真的很累,闻言也只是撩了下眼皮,视线都没落在不远处抱团取暖的仙门俊杰上几秒就挪开了,像是蜻蜓点水一样。
沈清秋:“你又在闹什么?”
“你心情不好莫要拿我来撒气,我看见你就恶心,你别来烦我。”
这话说的温婉极了,就像是似有似无的小小埋怨,又轻又慢,听着不像是指责,更像是无奈的讨饶。
沈清秋以前骂人骂的恶毒,恨不得把那人连上祖宗十八代都刨来一起骂个痛快,哪里最能戳人心窝他就往哪骂,嘴巴毒的很不得让人想把他舌头拔了。
洛冰河一开始倒还是可以忍受,可日子久了也是受不了,每天都要被骂很久的小畜生,杂种,十个人都受不了。
也罚过几次,但伤一好了又开始嘴贱。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沈清秋倒也渐渐改了这个毛病。
虽然依然嘴巴说话难听,但好歹还是经过语言修饰过的。
他早就知道洛冰河不打算放过苍穹山门派的,心里也早就有了准备,最差也不过是门派被灭的干干净净,从此世界上没有苍穹山门派这个东西。现在又来这一出是做什么?刽子手的仁慈吗?真是假惺惺的,但是不得不说,这一问倒是成功的恶心到了沈清秋。
沈清秋虽然不算一个好人,一个有道德的君子,但他并不笨,相反,一个可以抓住一切机会创造便利然后去获得好处的人是很聪明的。他当然明白洛冰河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不过就是处于掌控者对被掌控着的人一种嘲弄。更糟糕一点他就要经历一下被人求着去救人,然后委曲求全的和洛冰河。
问他做什么?他沈清秋会是那种心中充满门派大义的人吗?况且,他沈清秋早就和这没什么关系了,沈清秋是被厌弃之人,也是被放弃之人。
指望他因为放弃自己的门派去求洛冰河?
想得挺美。
洛冰河同样也是知道身边的人在想什么,沈清秋惯会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演的一场好戏,但是他对洛冰河的态度倒是从不掩饰。
一如既往的厌恶,嫌弃,现在也许会多一个恶心。
而洛冰河这么多年下来学得最好的大概也就是这两幅面孔的模样,但是他不愧是沈清秋的弟子,到底还是学到了点东西的,那就是同样都是会装模作样,而且他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沈清秋更逼真,更完美。
伪装到了一种极致,那就是自己都以为自己就真的是那个样子。
但沈清秋却从来都没有被洛冰河的伪装所迷惑,一点点也没有。
他好像至始至终都看出了这个当初的小可怜以后会长成什么样的人。
所以他从不会因为洛冰河温和有礼又尊师重道的好面孔而多喜欢他一些,却也不会因为他现在成了人人惧怕的魔族圣君而另眼相看或者是更加恐惧厌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处变不惊。他低笑了一下,好似有些嘲讽,却又带了点可怜“那师尊愿不愿陪我闹呢?” 这话问的,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融洽,现在也不过是调皮的徒弟在和师尊撒娇。
洛冰河长相是极美极俊的,他的父母也许并不是什么平凡之辈,要不然也不会生出这样耀眼的孩子。
在小的时候被养母好不容易的拉拉扯扯带大了,得到了几乎可以踏上仙途,可却临时被沈清秋要了去,失去了和剑修柳清歌做师徒的机会,得到了多年的虐待和恶意。
洛冰河并没有得到过多么好的机会去接受世家教育或者是什么精英教导,但他却不比任何人要逊色。
他就像是生长在马路边的小草,虽然时时刻刻都会有被路过的人或是匆匆驶过的车马碾压成泥。但是只要找到了一点点的可能性,他就会继续顽强生长,最后发现自己不是普普通通的杂草,而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的奇珍。
这样一个人要是想委下身段来和你温温柔柔的说话,那是谁也抵抗不了的。
尤其是,他还在近乎于委屈的撒娇。
可沈清秋不是一般人。
感谢年少时在秋府的经历,沈清秋的三观和道德评价标准以及为人处世都和别人不一样。
哪怕他在拜了师之后为了好好的安安稳稳重新开始而去刻意改变自己,把自己裹在君子礼仪的皮囊里,可他内在还是那个长街上耍小聪明的沈九,为了要到钱财可以毫无羞耻之心的对着妇人流几滴眼泪换来几顿的温饱。又或者是,时时刻刻身不由己的秋家仆人小九。
沈清秋落在远处的目光又重新落回来,他似乎是有些疑惑,但也仅仅是有些许困惑,但这还不值得他去多么好奇的想要知道。沈清秋:“你……”你又何必这样故意的伏低做小呢?
话还没说完,他又闭了嘴。这话不适合他来对洛冰河说。
把没说的话又憋了回去,他也只是近乎冷漠的拉平了嘴角,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冷漠刻薄的清净峰峰主,“他们是生是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觉得我是一个不记仇的烂好人吗?” 别说苍穹山门派的弟子们愿不愿意放下傲骨来和他们瞧不上的人渣乞讨活命的机会,就是他们真的愿意这么干了,沈清秋有说他同意帮忙了吗?
他可没听错洛冰河的话内意思,要想救人,那就要去求他。
“嗤,无聊,愚蠢。”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那博爱的心去拯救他人?
“你要杀记得杀干净点,别到时候拖累了我,让他们来闹我。毕竟……”
沈清秋满怀恶意的用舌头舔了舔尖的牙,说出重点,“毕竟他们打不过你啊,总不想要送死的吧。”
是个人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留下一地的狼狈不堪的年轻弟子门,沈清秋甩袖出去。
阳光从屋外照进来,明明是那么温暖惬意的光线,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心凉了。
虽然早就知道沈清秋这个被爆出是魔族走狗的败类是多么的心思歹毒和虚伪无情,可在这之前对他到底还是有一些幻想的。
沈师叔总还是会顾念着点同门情谊的吧?
就像岳掌门对他一样,哪怕到了最后也还是没有放弃。
现在一看,有些幻想终究也只是幻想了。
沈清秋这个人就是活该被人唾弃万年,他不配得到赞美。
听到这疑似称赞的话语,洛冰河挑起眉有些诧异,但很快又一笑,坦然接受这另类的赞美。
他见沈清秋好似心情不愉的出去了,也自觉没趣,剩下的这些阿猫阿狗也不需要他去操心。
沈清秋重回旧地心情一时也有些许复杂,但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所以那点微妙的心理在被人骂了之后瞬间就像是江南地区的雪一样,还没落下就化没了。
剩下的就是湿润的雨丝丝落在身上。
然后渗透进骨子里。
被绑着的峰主不少,除了岳清源,柳清歌,沈清秋以及早就背叛师门的尚清华,剩下的一个都不少的在这了。
这伙人现在的状态着实不好,一个个的都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的萎靡不振,身上倒是没有多少血迹,从外表看来也没什么外伤。
可此时他们也都还在昏着。
可见这群人是被一锅端掉的。
有这个本事的人不算多,苍穹山门派并不是个根基浅薄的门派,里面的峰主虽不说个个都是天纵奇才或者是多么修为高深,但也算得上是数得上名号的强者。
现在都被人一股脑的扔在了偏远的后山地上,睡着满地的尘土,一点形象也没有。
而此时的沈清秋看到他们后也没打算过去和旧人叙旧,正打算抬脚离开,当做是没看见,可有人醒来后叫住了他。
“沈清秋?你还没死?”
沈清秋都已经转过身准备走了,自然不会再去搭理一个好像很希望自己死翘翘的人。
所以他也只是继续走着,没打算回头。
那人倒也不打算强求沈清秋可以和他多么和谐耐心的长谈,他只是叹口气,语含痛意:“掌门以为你死了。如果他知道你没事,该有多好。”
说的时候似乎是痛苦万分,那人咳嗽几声,见那青衣就要消失在那路的尽头,他还是把胸中沉闷憋了回去,想多说点话,让那人听一听。
有的事情不说清楚了,那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不公平,也不甘心。
“他……他从未放弃过你。”
只是当时事情来得太突然,没有什么准备。
“也没有废掉你的峰主之位。”
如果沈清秋不再是清净峰峰主,那么百年之后他也就没机会和小九一起葬在一起。
苍穹山门派的十二峰主虽然各自葬在自己的峰头上,但同一辈的师兄弟们确实可以名正言顺的一起刻上名字的,说起来也是那十二人一起安葬。
记载起来说的也是师兄弟们的事,和上一任的峰主是没什么关系的。
挂了同门的名号,却想要成为比骨肉兄弟还要亲密无间的存在。
这就是当初创始人的想法。
十二人,共进退。
他此时强行突破梦境,意识还有些没清楚,一会肯定还是要重新陷入那些幻境中的,但他还是撑着说完最后一句:“我们都没抛下你,只是……晚了。”
明明只需要沈清秋被暂时关押几日,等事情查明白了就可以放他出去,带他回家。
可还没过七日,就传出他杀了人家的弟子们的消息。
还没等他们从焦头烂额的烦人事物脱身,他就消失不见了。
像是人间蒸发。
等再次见到的时候,却是洛冰河公然宣布成了魔的时候,他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冷眼看仙门一个个覆灭,毫无感情的样子。
他们是不喜欢沈清秋,觉得他有的时候是在假清高,装模作样。这个家伙难接近,难讨好,好似把所有人都排除在外,除了岳清源,其他人根本受不了这样水火不侵的人,自然也就不再去自讨苦吃,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了。
可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又都是十二峰主,理应互相信任互相帮助,一起面对,好的也好坏的也罢,总归是十二人被拴在一起,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消失在视野里的人脚步微不可见的一顿,然后似是心中气愤,用力碾了下脚尖下的地。
但他还是没出声,没响应,也没回头。
只是就这样的离开了。
好像这些人他从来都不认识,所以不需要挂在心上想一样。
沈清秋拧起眉,觉得胸中似乎堵了什么一样难受。
其实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晚了就是晚了啊,来不及了呀。
就像当年的岳七,他等了那么久,最后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等再见面的时候他沈九是低微卑贱的刽子手,杀人夺宝,手段下作。跟着一个说是修仙者其实还不如说是魔修的师父东跑西藏的,提心吊胆过日子。
而他岳七是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掌门亲传弟子,定好了的下一任掌门人。
他现在也还是没忘记初见是那一身白衣的俊雅的青年微睁大双眼惊讶的模样。
而自己一身狼狈,浑身血污,刚在他面前杀了人。
怎么看都是两个极端的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早就不等了。
所以他以后也不会等待,也不相信这些承诺。
都是骗骗小孩子的,他已经不小了。
早就长大了。
岳清源,岳清源,岳清源。
沈清秋在嘴里无声的念叨着,好似在咀嚼着什么。
当年都叫你滚了,现在又来干什么?
贱不贱呐。
瞧,活该。
死了吧。
岳七死了。
他早就知道了。
“师弟可曾想过,如果当初你没有那么对待洛冰河,今天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初在水牢里岳清源的话,沈清秋撇嘴,哼了声。
他背着手脚步轻快的走着,随意的溜达着。
就像是离家久了的游子重新回到了家里一样愉悦。
他越走越快,最后近乎是跑了起来。
风吹在脸上凉丝丝的,明明是很温柔的风,吹在脸上却像是刀子在刮。
头绳系好的墨发也披散了,跑累了就准备找个地停下。
沈清秋抬手捂住眼睛,靠着柳树坐下来。
“哈哈,真可笑。”
现在为什么又会想起陈年旧事了。
为什么那样对洛冰河,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他就是见不得有人比他好啊。
所有人都不痛快了,他就舒服了。
就是这么简单。
作恶并非都需要理由的。
想过有用吗?
没想过又如何?
事情做都已经做了难道还可以重来一场?然后什么也不会发生?
后悔和早知道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廉价,无耻,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