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山猎场远在城郊,一来一回就得花一天。皇帝与几位臣子商议,决定此次春猎宿在猎场附近的行宫,三日后返京。
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马向郊外出发,宋极与堂溪衡早已等候在行宫,一行皇亲国戚一下车,直接就能住进各自的宫殿。
此行崔嘉宜也在车队,她父亲是新帝登基那年的状元,而后清正廉明,事必躬亲,官运亨通,颇受皇帝赏识。皇家游猎,也一并带上了崔家。
宋观岚收拾完自己的房间,就与崔嘉宜一起在行宫里游玩。
行宫依山傍水,风景绝佳,两人在湖心亭喂鱼时,就碰见了踱步而来的堂溪朗。
“崔姑娘,宋姑娘。”堂溪朗背着手走近,然后让身后的随从奉上两床绒被。
“现在虽已开春,但天气尚寒,行宫不比宫里,我便带了两床厚实些的被子,送给二位妹妹。”
宋观岚盯着这两床绣花精美的被子,再看一眼堂溪朗眼含秋波望向崔嘉宜的表情,心里揶揄,没想到堂堂太子追姑娘,也会用如此直白的手段。
但太子开口,她不想接也不能拒绝,崔嘉宜谢过他之后,宋观岚才让玲琅接了过来。
晚些时候行宫会举办晚宴,三人便慢慢往那边走。
崔嘉宜走在中间,与宋观岚并排,和堂溪朗隔了一段距离。
宋观岚不喜欢堂溪朗老是缠着崔嘉宜,也不常接他的话,渐渐的就成了崔嘉宜和堂溪朗聊天。
这个时候宋观岚才知道两人经常有说有笑聊着的,不过是京城发生的趣事,亦或各自今日的所作所为。
大多是些平常的琐事,宋观岚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能聊得这么开心。
晚宴时宋极与堂溪衡姗姗来迟,皇帝看向两人的目光颇为赞许,称赞二人办事得力。
宋观岚偷偷瞥了一眼堂溪朗的表情,果然见他看向堂溪衡的目光深沉,一旁有人向他敬酒后,他才覆上得体的储君仪态。
宋观岚撇撇嘴,继续拉着崔嘉宜聊天。
只是人声鼎沸,宋观岚却莫名想起远在宫中的柏里。
不知道这时候他一个人正在干什么。
因着明天还要出猎,晚宴早早结束,众人各自回屋休息,准备第二日的围猎。
宋观岚是惯爱睡懒觉的,但围猎当天,东边天空刚有霞色,她便已经起床穿戴整齐了。
玲琅推门进来时惊喜道:“小姐,您今天怎么起得好早。”
宋观岚正整理自己塞进肩膀腿部的布包,她的计划是扮成随从混入猎场,再在随从离场时钻进山林,而马匹她在昨天就已经买通一个宫人,帮忙牵了进去。
自己经常起的晚,迟到一会儿不会引起爹娘注意,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就进了猎场。
宋观岚仔细回想自己的计划,感觉一切可行后,就从后门溜进了随从队伍的末尾。
大家都忙着服侍贵人,没人注意到有个身形小一些的人跟了进去。
眼下众人都在猎场正门严阵以待,包括宋极,在这边监督随从的都是些御林军部下的小卒,有人发现穿行随从的队伍中有异常,但时间紧迫,他只好过后再处理。
正门号角吹响时,宋观岚已经高挽头发,翻身上马,向山林深处跃进了。
宋极随驾出发,温露与其他贵女夫人坐在帐下,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宋观岚。
她向身边的侍女耳语:“去请姑娘。”
“是。”侍女矮身退了出去。
围山猎场方圆百里,山川湖泊、草甸森林,不同的围区在今日都可进入,即使是百余人进入,也很难碰面。
这也保证每个人有物可猎,不会陷入争夺的局面。
宋观岚驾马至半山坡,路上只遇到几只野兔,一样大的猎物都没碰见。
她在山头吹了会冷风,没等到大鹰的影子,只好下山去猎些别的。
不过柏里从小肯定在边疆见过更多稀奇勇猛的野兽,自己能猎到什么呢?
宋观岚不禁发愁。
尤其是在她用完袋子里的箭,却没有猎到一只猎物的时候。
已近中午,大家都准备暂离猎场,外出休息,爹娘此时也肯定发现自己溜了。
宋观岚坐在一池水塘边,无聊地往水里扔石子。
“太子……”远处似乎传来一声轻唤,宋观岚顿时来了精神,把马绳绑到树上,溜过去偷看。
两边隔着池塘,宋观岚只能远远看见堂溪朗与一位姑娘面对面,那姑娘背对自己,身形有些眼熟。
宋观岚藏在一堆灌木后,听见那姑娘出声:“这是我做的一些点心,太子打猎辛苦了,喝口水休息休息。”
堂溪朗盯着面前女子,眉开眼笑地从她手里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后笑道:“真甜。”
宋观岚却惊得快跳起来,谁知道那灌木下就是水面,她一激动,脚下一滑,半个身子就快跌进去。
“救——”宋观岚刚出声,嘴巴就被人从背后捂住,整个人也被拎了起来,与那人一同跌坐在地上。
劫后余生的茫然,让宋观岚看见面前人的脸时,还有些愣神。
堂溪衡抬头看了一眼那边,然后放开了手,向宋观岚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观岚的意识终于回笼,她看着眼前忽然出现并且救了自己一命的堂溪衡,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那是太子和嘉宜?”
堂溪衡点了点头,小声道:“慢慢离开,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话毕,他先起身弓背往外走。宋观岚闭紧嘴,刚刚差点落水的后怕让她腿脚发软,此时她也顾不得其他,跟着往外挪时,身体先不受控制摔了一下。
前面的堂溪衡回过头,看见宋观岚龇牙咧嘴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返回来拉了她一把。
等二人终于离开原地,宋观岚看见自己拴在树旁边的马。
“你偷偷溜进来的?”堂溪衡打量一眼宋观岚扮男装的模样,“宋将军温夫人知不知道?”
宋观岚瞥了他一眼,扭过头不吱声。
“太子和崔姑娘的事,暂时不要说出去。”两人慢慢往栓马的地方走,堂溪衡一边道,“淑妃娘娘对太子要求很高。”
“我当然不会说出去。”宋观岚说完,才意识到,刚刚堂溪衡是不是和自己谈起后宫的事。
这是可以说的吗?
马见到宋观岚终于过来,颇不高兴喘粗气。
日头渐高,等会清扫猎场的宫人就要来了,两人得赶紧离开。
宋观岚艰难地骑上马,这才发现堂溪衡站着:“你没骑马来吗?”
“我负责布防,不需要骑马打猎。”堂溪衡看了一眼宋观岚的腿,“你能骑吗?”
“嗯?”宋观岚一愣,刚刚自己磕到了石块,路上也竭力掩盖,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但堂溪衡已经解开了缰绳,径直牵着马往猎场外走。
“哎等等——”宋观岚被马带得往后一仰。
让皇子为自己牵马,就是给宋观岚十个胆子也不敢。
但堂溪衡动作如常,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慢慢骑马走在小路上。
宋观岚心里紧张得很,她找了个理由:“这里离出口还远着呢,你这么走过去会累。”
“是吗?”堂溪衡回头看她,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宋观岚心中激动。
对对对,你说你先留在这,等我出去了叫人来接你。
但堂溪衡说出的话却是:“既然如此,宋姑娘唐突,借您的马送我一程。”
“什么?”宋观岚刚问出声,堂溪衡已经翻身上马,稳稳当当与宋观岚隔了点距离,坐在后头。
宋观岚愕然,这还不如让他给自己牵马呢。
“不不不,男女授受不亲,我,我先下去。”宋观岚踮着脚要下马。
”宋姑娘,我走了一上午,现在很累,到出口我会下马,不会让别人看见。”堂溪衡有些疲累却清晰的声音在宋观岚头顶响起,“别闹腾了。”
宋观岚顿时安静下来,或许堂溪衡确实很累,才会不嫌弃自己,甚至愿意和自己骑一匹马。
况且他的骑术十分了得,在宋观岚手下的马经常不停使唤横冲直撞,在堂溪衡的牵引下,却安分地很,一路平稳地前行。
身后是少年人散发的体温热气,面前是徐徐清润的春风。
宋观岚仿佛忘记了自己腿上的疼痛,甚至闭上眼,静静感受周围舒适恬淡的春日。
堂溪衡没有说谎,为了办好父皇交代好的差事,他几乎是从早到晚没敢离猎场一步。良马都用去打猎了,第一天出猎他担心意外,便进猎场走一圈。
却在池塘边发现了缩成小小一团的宋观岚。
她看了那头多久,堂溪衡就看了她多久。
直到宋观岚快落水,他才伸手把她救了回来。
堂溪衡收回思绪,目光落在身前脑袋一点一点的人身上。
这家伙倒真是心大。
堂溪衡无奈摇摇头,微微往前坐了坐,让宋观岚能倚着自己。
少年日渐宽阔硬挺的胸膛,稳稳托着少女,缓缓行进在蓝天碧水间。
那边玲琅担心得快疯了,小姐久久未归,她看着自家夫人和将军脸上的表情由愠怒渐渐变成了忧虑。
“怎么样,有找到人吗?”每个派出去的人都被温露如此问了一遍,但回答都是摇头。
皇帝也得知此事赶了过来,一并派遣御林军去猎场周围搜寻。
“陛下放心,猎场周围都驻扎了官兵,观岚不在行宫,就在猎场,臣已派人去了。”宋极安慰皇帝。
皇帝猛地灌下一杯茶,忽然听见外面的传报:“将军小姐找到了!”
“找到了?!”皇帝站起来,高兴地往外走,温露宋极紧跟其后。
只是在看见屋外情形后,三人的表情都有一瞬间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