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宽阔的宫殿之内,家具陈设清雅精致,床幔之后,隐隐能瞧见一个女子。
侍女桃喜不敢过多窥探,只是安分的守在床榻旁。
两日前,这座尘封数年的流光殿终于等到了它走丢数十年的主人,先皇后唯一的子嗣,晋国的嫡公主。
林月裳醒来的时候,看着头顶的纱幔,一脸茫然,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没有熟悉的感觉,心中没由来的生出几分忐忑。
身上传来的疼意让她摸了摸身上缠着的绷带,素白柔滑的寝衣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她垂眸看去,上面青紫交错,难怪她会这么疼?
她是谁?又为什么身上有这么多伤?这里又是哪里?
脑中没有丝毫相关的记忆,她努力去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刚拉开纱幔,看着床边漂亮的鞋子,她动了动脚丫子,被忽然出声的桃喜吓了一跳,慌忙的拉住了床幔。
桃喜刚走了两步,看出她的害怕,她立刻停住脚步,轻声说道:“奴婢桃喜,是伺候公主的婢女,公主几日未曾进食,可要吃些东西?”
林月裳摸了摸肚子,里面空空如也,她动作极慢的拉开半点纱幔,露出半张脸,眼眸明亮又带着防备。
桃喜立刻将桌子上准备的养胃粥端来,她试探着靠近了两步。
见林月裳被她手中的点心吸引,没有害怕,她才上前,“公主请。”
林月裳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水灵灵的,人也漂亮,不像坏人,她试探着接过粥,温热的,她尝了一口,甜甜的,又喝了许多。
等她喝完,桃喜欣喜的接过碗,“公主还要再喝点吗?”
林月裳摇了摇头,她已经不感觉饿了。
“奴婢先给公主穿衣吧?”桃喜试探着问道。
林月裳有些茫然,她能感受到桃喜的善意,便点了点头。
衣裳是一件鹅黄色的长裙,衣袖和领口处绣着云纹,桃喜高兴的说道:“公主醒来是大喜事,奴婢这就去通知陛下。”
陛下?
在桃喜离开之后,林月裳下了床,在屋内走了走,看到桌上摆着的点心,她咬了咬唇,看着很好吃,好想吃,但她不敢动。
犹豫了会儿,她小步的远离了些,又瞧见桌几上摆放着一只木雕的老虎,她一时好奇,小跑了两步过去看,脑中飞快的闪过几道影子,她再去想的时候,却发现毫无头绪。
待了不知多久,她感觉有些闷,想了想,悄悄开了窗,院子里种着两颗树干很粗的桃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好想出去看看。
四处瞧了瞧,院子里没有人,那双明亮的眼睛微垂着,犹豫着。
一声响亮的陛下驾到,吓的她愣愣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好多人,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威严漆黑的眼睛,林月裳心中一慌,连忙关了窗,看起来,好凶。
她关的太快,没有看到那威严沉稳的帝王在看到她之后,面上立刻转变出的笑容。
林月裳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不仅是因为紧张,还有后背传来的疼意,刚刚用力过猛,后背也开始疼了。
房门被推开,走在最中央的是晋国陛下赵贤,他面上带笑,眼中闪烁着激动,这些年来,他每日都在想着什么时候能把她找回来,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小姑娘站在床边,轻轻咬着唇,眼中带着防备的看着他们,那双眼睛真的很像她,赵贤朝她走过去,“月儿,朕是你的父皇,朕找了你十年,终于找到你了。”
林月裳愣愣的看着他逐渐泛红的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局促的攥着衣袖。
赵贤见她怕生,心头五味交杂,若是当年没有发生意外,她一直养在自己身边,他们父女之间也不会这么陌生,“你不用害怕,朕不会伤害你,更不会容忍旁人伤害你。”
赵贤说了很多的话,小姑娘始终没有接话,他有些心酸,“你从前身边都有什么人?给父皇讲讲你从前的生活好不好?”
林月裳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齿痕,她后背疼,更想不出什么记忆了。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太医呢?太医!”赵贤喊道,他少时便位居高位,惯是威严,一着急,语气也没收住,一回头,就见她离自己远了两步。
赵贤轻咳了一声,温声道:“让太医给你把把脉。”
林月裳怯生生的看着那人搭了帕子在她腕间,知道他是要帮自己治伤,忍着想要把胳膊收回来的冲动。
过了一会儿,太医收了手,回禀道:“公主的伤已在好转,只要精心养着便好。”
赵贤看了他一眼,过了半晌问道:“她一直不说话,是伤到嗓子了吗?你再仔细看看。”
太医脸上显出片刻的古怪,转瞬便隐藏起来,专心的诊脉,“回陛下,公主的嗓子并无碍。”
赵贤看了看林月裳,心中有一个不好的猜测,他的女儿不会说话了,“月儿,你说句话。”
“你怎么出汗了啊?”赵贤看着她额头细密的汗,他也没觉着这天有多热啊。
太医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公主,可是扯到伤口了?”
闻声,林月裳朝他看了一眼。
赵贤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带着所有人出去,留下侍女桃喜帮她处理伤口。
桃喜看着她身后被染红的绷带,着急道:“公主怎么不说出来?这么多血,公主一定很疼。”
林月裳咬了咬唇,还是没有说话。
等处理完伤口,赵贤不放心的又让太医诊了一次脉。
这次太医诊了许久,酝酿着用词,问道:“公主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此言一出,赵贤立刻看向他,又看着林月裳,失忆了?
赵贤:“!”
朕一定要把那些人揪出来,不仅害的他的女儿受了伤,竟还失忆了。
赵贤心疼的看着她,给她讲起来,“你叫赵绾月,是朕的女儿,前几日遭坏人毒手,不过你放心,朕一定会查清那些人。”
林月裳默默的念了一遍,赵绾月,她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赵贤似是看破她的困扰,命人备笔墨,大笔一挥,遒劲有力的三个字落在纸上。
林月裳看了看,默默记住,赵贤与她说了许多话,直到后来她开始犯困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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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国公府。
自得知沈妍双的死讯那日,沈老太太便气急攻心晕了一回,昨日下葬,刚回到府上,她悲痛交加,竟又晕了过去。
直到今日午时才醒,此时,沈家人闻迅皆来探望,院子里,于中央位置的青年男子正是如今袭爵的沈家长子沈毅兴,“父亲,母亲的情况如何了?”
沈家老爷子已是花甲之年,经此番白发人送黑发人,面容更憔悴了,他看了一圈,呵斥道:“都是你干的好事,那个孽障就是一个祸害,我就不该同意你把他接回来!”
“父亲!妹妹的死我也很难过,谁也不希望他们遇害,弘卓何其无辜?”沈毅兴辩护道,他也痛心,但这件事不该怪在沈弘卓的身上。
“谁知道他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沈老爷子气急败坏的骂道,他先前就不同意把沈弘卓接回来,若不是沈毅兴几次三番的提起,他根本不会同意。
还没回家,就害死了他的亲女儿,他对沈弘卓更是厌恶,“你赶紧把他赶走,我看不得他在我眼前晃。”
“父亲,弘卓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能弃他于不顾,父亲不愿见他,日后我让他避着父亲便是。”沈毅兴沉声道。
如此说话,那便是铁了心要留他在府上,沈老爷子怒道:“滚,我不想看到你!”
“官人,父亲也是为……”沈毅兴的夫人季筱劝说道,当年灯会上她对沈毅兴一见钟情,后来费了一番功夫才如愿嫁入沈家,但是这些年来,她过得并不如意。
夫君不喜,待她甚是冷淡,家中还有一个小妾,与那贱人有几分相似,幸而他的儿子沈元诚争气,高中状元,如今任大理寺少卿。
沈毅兴并未理她,只是行了礼道:“父亲息怒。”
他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沈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更是生气。
出来之后,他去了沈家祠堂,看到那道跪着的身影,听下人说,他从昨日便一直跪在这里。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沈毅兴问道,他对这个儿子并不了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陌生的。
“是怎么回事,你不清楚吗?”沈弘卓脸色苍白,声音冷淡,依旧跪的笔直,没有看身后一眼。
沈毅兴闻言,扫了眼四周,走到他斜前方,压低声音问道:“我清楚?我怎么会清楚?”
“你那妾室买通土匪杀我,你那正室全城搜捕我,你觉得,这些杀手是谁命令的?”沈弘卓看向他,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眼中疲色浓重,眉宇间却戾气横生。
“你怀疑是我?”沈毅兴不可置信的问道,他盯着他,眼中充满荒唐之意,仿佛听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想着我拿钱财救你儿子,自然不会要我性命。”沈弘卓冷淡道,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沈毅兴的妾室李妙,原先是府上的一个下人,后来沈毅兴让她做了自己的妾室,对她倒是很是宠爱,只是她的儿子沈牧韦不争气,染了一身的坏习惯,在赌坊欠了几十万两银子。
这件事沈家目前只有沈毅兴知晓,他不敢让沈老爷子和沈老太太知道,可他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后来无奈之下找到了沈弘卓,他答应的倒是爽快,但是他也提了一个要求。
思绪回转,沈毅兴想到另一重可能,紧接着他皱了皱眉,否认道:“不可能是父亲,他虽不喜,却也不至于雇人害你,更何况,他怎么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沈弘卓没应,他手上并无证据,这些也都只是他的猜测而已,若不是沈家,那还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