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 第5章 第 5 章

重阳心中万分愧疚，又开始小声的啜泣。如果一切能重来，那自己一定好好守着陈御白，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也要好好的保护她！

黎明时分，重阳看着监护仪上的生命体征趋于平稳，方才放心，她的眼泪都快哭干了，抽抽的胃疼。她带着哭腔眯了一会，醒来之后，便给陈御白喂了营养液，此后，寸步不离地守着陈御白。

陈润生上午十点多进的病房，这是重阳第一次见到陈御白的亲人。

他还不到四十岁，保养得宜的脸上轻易可见年轻时的风采，戴着眼镜，人看起来有些儒雅，举止间隐隐可见几分威仪，看了看几眼侄女，拿出一千块钱，对重阳说：“我很忙，孩子你照顾着，过几天，我会让人过来给你发一次工钱，没什么事不要联系我。”

重阳错愕地看着他，接过钱，就看见陈润生头也不回的走了。重阳听见陈润生在打电话：“没事的妈，颜知伤的不重，很快就能出院……妈，您放心，我就在医院看着颜知呢！妈，您放心，照顾颜知那还不是我该做的吗？”

……

重阳愣住了。

颜知？听起来好像是是陈御白的小名。

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接家属暴风一样的打骂，结果，就这？

重阳回神看了看躺在床上死生不知的陈御白，忽然感觉到一种极其荒谬的味道。

原来，原来，这位住着VIP病房，看起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竟也是个可怜人？

现存于世间，看起来最亲的亲人，对她的生死，竟如此敷衍？

一时间，重阳忽然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重阳深深的叹了口气，回到病房，愣愣地看着陈御白那张毫无人色的脸。

重阳看着手里崭新的一千块，粉色的钞票有种梦幻的不真实感，这一切，恍惚是一种错觉。

重阳沉默着收起钞票，打了热水，开始仔细地为陈御白擦拭身上的血迹、清洗被子、拖地，最后到库房里，特地挑了一套新一些的病号服给陈御白换上。

做完这一切，重阳打了个哈欠，简易小床铺在陈御白的床前，握紧陈御白的胳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陈御白再次清醒，就看到了重阳。

耳边依旧是监护仪规律的蜂鸣，脸上还是带着呼吸机，头很痛，身体似乎更重了……

和上次在黑暗中醒来不同，此刻，阳光灼热，亮的刺眼。

身旁的女孩子紧紧握住她的手臂，正午的阳光从窗户倾泄而下，照在女孩的脸上，让女孩看起来多了些明媚的光辉。

细密的睫毛迎着太阳，闪着幽幽的光泽，她睡得太沉，看起来有几分天真的娇憨，握住自己的手并不细腻，年纪不大，双手均有细微的裂口，像是承受了生活过多的沧桑。

陈御白缓了缓神，想起这个女孩为自己献过血，不由的对女孩多了几分好感。

想起来杀自己的女人，陈御白深深地叹了口气，呼吸机里的气流就以一种霸道的姿态推进氧气，陈御白有点难过，忍不住“哼”了一声。

刚才还陷在睡眠中的女孩像是被强势唤醒，忽的就坐正了身体，双眼瞬间睁开，直直地盯着陈御白。

陈御白吓了一跳，感觉面前的女孩看起来有几分呆愣。

片刻之后，重阳的灵魂方才追上身体，见陈御白睁开了眼睛，眼中的欣喜满溢，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一脸纯粹的真诚，大咧咧地喊道：“陈御白你醒啦！感觉好点了吗？想喝水吗？饿吗？我喂你啊！”

陈御白抽出被重阳握住的胳膊，指指呼吸机，示意摘下它。

重阳飞一样地去请示医生，不多时，来了医生护士好几个，陈御白皱眉，她天性孤僻，实在不喜欢被人围着看。

待到医护各叮嘱了许多次“人生充满希望。”“活着就是成功”之类的心灵鸡汤，最终，在陈御白忍无可忍的逐客之后，陈御白的世界才恢复了宁静。

白衣天使刚走，一直混在天使中间的重阳继续念叨：“陈御白，可不能再寻短见了，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陈御白被聒噪了那么久，早就烦透了，见重阳还在念叨，终是没忍住，唇齿间漏出一个字：“滚……”

重阳吃瘪，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怯怯地看着陈御白。

陈御白忽然有点烦躁，指着门口，对重阳说：“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重阳像是被触动了逆鳞，大叫道：“我不出去！陈御白你是不是想支走我再寻死啊？我告诉你，虽然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但！我重阳是个负责任的人，我一定不能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陈御白开始有了深深地无力感：“不寻死，你出去……”

重阳听不见一样，拉过椅子坐在陈御白床边，固执道：“你都是死过两次的人了，说明阎王不收你，好好活着吧！”

陈御白想要发脾气，但是想到这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生生压制住了心里的不耐烦，冷静挣扎：“真不寻死，你有点吵，我想安静一会。”

重阳抿了抿嘴唇，一声不吭，虽不说话，但是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陈御白，看的陈御白毛骨悚然。

陈御白：“别这么看着我行不行？”

重阳点头，开始偷偷看，被发现了就装傻，几次三番，陈御白耐心耗尽，又不想对着救命恩人发火，硬生生的压制心中不爽，倒是憋出了满腔的怨气。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死心眼童工！”

陈御白念叨了一句，实在是被盯的不舒服，于是，陈御白开始使唤重阳。

一会要吃苹果，让重阳去买，一会要喝咖啡，让重阳再去买，再后来，是西瓜雪糕小龙虾，拖鞋茶杯葡萄干……反正能想到要买的琐碎小东西都指使重阳买了个遍。

直到华灯初上，重阳还在买买买的路上。陈御白每次只说一两样东西，重阳就一趟一趟的出门，毫无怨言，也不觉得陈御白过分。

就连喝水嫌水烫，躺着嫌累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行为，重阳也是默默忍受，并无二话。

倒是陈御白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才停止这种无聊的行为。

重阳忙忙碌碌，给陈御白接上营养液的管道，陈御白看着棕色的营养液一点一点顺着胃管进入自己的身体，眼神微怔。

她才十六岁，却忽然失去至亲，独行人间，像半个僵尸一样，困在这小小的病床之上，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

陈御白感觉脑袋昏沉，许是下午折腾重阳耗尽了力气，此刻，一阵困意袭来，陈御白想要睡着，却忽的想到想要杀了自己的那个女人！

左手腕的伤口忽的开始隐隐作痛，陈御白猛然惊醒，心里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恐慌。

那个女人，她会不会再来？自己这条小命，还能活几天？

隐约间，陈御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夜晚，车子外面无尽的黑暗像是被具象化了的致命危险，那个因为，至少她还有家人，但今日，她一无所有，唯一陪着自己的陌生女孩，还是陈润生雇佣的。

她挣扎着沉重的眼皮，满脸防备地看着重阳，心道：如果睡着，是不是就会被永远盖上自杀这种懦弱且愚蠢的标签，让这具破败的身体被当成垃圾一样，送进火葬场里变青烟？

陈御白在越来越深的困意里挣扎，心里生起了些许烦躁之意。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陈御白不敢睡，只得按压着左腕的伤口，用疼痛来抵御困意。

重阳开始给陈御白擦洗时，才看到陈御白的左腕已经被她自己按压到渗血！重阳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御白，一把拿开陈御白施暴的右手，声音有几分微微的颤抖：“陈御白你干什么！你就这么想死吗？不疼吗？”

陈御白定定地看着重阳，那一脸关切不似作伪，她实在不想有人再跟自己狂煲心灵鸡汤，于是假装无辜：“不是，别喊，我大概不小心碰到了。”

重阳一怔，有几分尴尬，慌忙遮掩自己方才的失态：“哦哦！啊……那个……”

陈御白忽得了几分趣意，看着重阳试探道：“你为什么想我活着？”

重阳面上微红，解释道：“你是我照顾的第一个病人，我就是想要你好起来，你这么年轻，长得又好，过了这个坎，你一定能……”

重阳梗住了，满脑子想着应该许什么祝福。

陈御白轻笑一声，忽的认真看向重阳，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一定能找到真相完成报仇？还是复活我的家人？”

重阳看着陈御白忽的变得有几分冷漠讥诮的神色，以为她是在计较自己还没想到合适的词语，脸微微发红。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假装自己很忙，于是，尴尬的重阳开始拿过抹布，四处擦灰。

陈御白感觉自己脑海中传来的阵阵晕眩，看向不闲着的重阳，问：“喂！这门从里面锁上之后，外面能打开吗？”

重阳摇头，不过很快又修正道：“护士姐姐有钥匙，每晚都要查房的，不许锁门。”

陈御白强忍着脑中眩晕，说道：“你去告诉你的护士姐姐，我要锁门，晚上查房麻烦她敲门，你今晚和我睡，护士进来出去，你开门关门。”

重阳刚想说点什么，陈御白再也抵挡不住深沉的困意，很快便沉睡过去。

重阳叹气，看着陈御白昏睡过去却依然蹙着的眉眼，怕陈御白醒来做傻事，便握紧陈御白的右手，趴在床边守着这最难养的花！

好歹花不会自杀，不会发脾气，能省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