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曾听旧时雨 > 第1章 雪满来时路(1)

曾听旧时雨 第1章 雪满来时路(1)

作者:屿岚烟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19 22:23:22 来源:文学城

大雪封了来时的路。

岑听南回头望去,既望不见来时路,也望不见南边的景象。

甚至窥不见天光。

她被困在这局促而漆黑的笼中已半岁有余。

自上京出发,一路跋涉到最凄寒的北境,这支被流放的队伍足足走了半年。

出发时空气中还都是潮湿闷热的味道,这会儿却已能听见雪扑簌落在黑布上的动静。

原来已是冬日了,岑听南身上却还穿着夏日的单衣,手足都被冻成尸体般的青灰色。

她的眼里,也只剩下麻木。

从父兄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到将军府那日,她的生活就被搅弄得翻天覆地,一朝自云端跌落。

一切都像一桩梦境似的,懵懂的她不明白,曾经备受百姓们尊崇的镇北大将军,怎么会一夜间就变成了勾连北戎的敌国叛贼。

通敌的书信甩在她与娘亲面前,沾染了不知谁的鲜血。

望着那分明不是父兄笔迹的通敌书信,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们凄惶喊冤。

却无人听闻。

抄家那日,宫里的禁军带着火把与刀剑闯上门来,手里持着木桩,将将军府厚重的朱门都撞烂。

府外聚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个个顶着猩红的眼,龇着牙,冲她这个镇北将军最爱的幺女肆意辱骂,将她过往的尊荣与体面,都践踏在泥地里,狠狠碾压。

“杀了她!杀了这个狐媚子!杀了这出卖盛乾王朝狼心狗肺的一家子!”

混乱中不知是谁这样喊了一句,所有人便兴奋起来,叫嚷着、呼喊着,要将她置于死地。

同样狂热的面孔中,岑听南看到许多张熟悉的脸。

西市那家她常去的成衣铺掌柜、东市她最爱的点心铺东家、还有那个脸熟的小乞儿——这些人,从前每回见了她身边的婢女,都扬着再热切不过的笑意。

每每添置了什么,岑听南也总叫身边的人,多给他们些银两。

他们明明总说,镇北将军府的幺小姐是他们最爱的财神。

怎么今日却这样怒目圆睁地瞪着她,恨不得食她的肉,啖她的血似的。

岑听南不懂,却也总算恍惚地明白过来,他们是在恨她。

恨毒了她。

见她被抄家,见她被人粗鲁地反剪起手腕,用麻绳五花大绑,娇滴滴的手腕就立刻起了红疹,他们只觉得快慰。

见她从前不沾一尘的头面、粉裙如今却被最臭不可闻的鸡蛋、烂菜叶子糊了满身,他们只觉得还不够,不够脏污。

因岑听南那傲气的头颅仍旧是高昂着的。

即使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之下。

她也像一棵骄傲的树似的,将脊背挺得笔直。

“撕了她的衣物!”

“对!叫她赤条条地走!人模狗样的,却是个叛国贼!”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暧昧的笑声,就连押送她的禁军也侧过头,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起她。

岑听南被那鹰犬一样的眼神扫过,颈后寒毛竖立,不由得拢了拢衣襟。

“怕了,这小娘们怕了。”

他身侧的禁军牵起唇,同围观的百姓道了句:“慌什么,去北境的路还长得很。”

“小娘子细皮嫩肉,未必挨得过押解的兄弟们。”

人群里的男子们闻言瞬时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喝与欢笑声。

只有零星几个妇人,面上露出些不忍。

却碍着在场狂热的男子们,到底不敢说什么,只叹了口气,匆匆别开脸去,为这花朵一样快要凋零的将军嫡女,在心里头短而浅地默上一默。

世道对女子从来苛刻,原以为她们这些卑贱的人被命运随意摆弄也就罢了,却不想连高门贵女也逃不过。

只要是女子。

为何偏是女子。

岑听南的三个丫鬟听了禁军这混账话,气得奋力撞过去,想要围到岑听南的身边,护着她。

却被禁军们不留情地用刀剑挡了回去。

最小的玉珠脸上立时被滑过一道长长的疤痕,疼得她哇哇大哭起来。

稍大一些的琉璃是个铁骨铮铮的性子,被捆成粽子般,也拧过头对着那禁军狠狠唾了一口,嘴里连珠似地骂起这群男人来。

琉璃过了嘴瘾,却被禁军狠狠扇了一个巴掌。男人力道大,将她整个头都扇向一边,半侧脸颊高高肿起,有血混着被打落的牙齿,被琉璃狠狠啐出:“狗东西,敢动我家小姐,我做鬼都缠着你!”

这些人,可不会再给一个落了势的贵女什么面子。

何况如今已是阶下囚。

岑听南心疼得眼圈霎时红了。琉璃与玉蝶、玉珠自小随着她长大,何时受过这份委屈。

如今却除了生吞,别无他法。

心头的恨意野草似的疯长起来。

“瞧瞧这眼神,多恨,你们说有没有点咱们镇北大将军那味儿了?”

“呸,什么镇北大将军,叛国贼!连打三场败仗,害得北面边境线南移几十里!我盛乾王朝好将士好儿郎们死伤数十万。我恨不得将他从土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说得好!”

“可别的不说,这将军府的女人真是好看。”

“从前便听闻这位将军幺女脾气虽不好,却真真是艳绝上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瞧那娇滴滴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呐。”

“好郎也怕烈女缠,咱们这位禁军大人……嘿嘿”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岑听南无力地倚在母亲身边,闭上眼,泪水仍旧顺着面庞滴落下来,一滴滴落进土里。

……

“该进食了,岑家‘大、小、姐’。”衙役手中水火棍狠狠敲在笼上,将‘进食’二字念得尤其大声。

也将岑听南从恍若隔世的记忆中拉回。

她倏然回了神,并不愿再细想下去,再想下去,少不得又要回忆起母亲趁所有人不备,撞上禁卫刀尖那幕。

母亲她,应当很疼吧?

那日火一样的鲜血流了满地,染污了岑汀兰踩着那块地,也灼伤了岑听南的眼。

她站在血泊中,呆呆地听着母亲对她说:“娇娇儿,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岑听南不知自己要如何活下去,却知道,她不能死。

死了,父兄的冤名便永世洗刷不清。

她要活着,她得活着,为父兄,为母亲,为护着她而死的几个丫鬟。

即使她也许这辈子都无法逃出去。

岑听南抬起头,眨了眨干涩的眼,伸出一截干枯的手臂,接过那碗衙役吃剩下的野草冷饭。

掀起笼布那瞬间,阳光落在白茫茫雪地上,泛起刺眼的光,将她干涩而红肿的眼刺得生疼。

她的眼泪早哭干了,连灵魂里的血都要从眼角流出来似的。

半年不见天光的日子,让她本就脆弱的眼更不行了。

自己许是快瞎了,岑听南想。

……

掀起的一角黑布,骤然伸出一截青白得骇人的手腕,将衙役吓了一跳。

他嘴里咒骂着晦气:“瘦成这鬼样,不如早点死了算了。流放去北边还要分个单人笼子给她,累死兄弟们了。”

一旁的衙役劝了句:“少说几句吧,这可是那位大人在出发前,特意吩咐过的。说要防着这女的和她娘一样自戕。”

“我管他什么大人,天高皇帝远,他还能管到这群流放犯身上不成?一个弱女子,怎么从兄弟们手底下自戕?这就算了,还神神叨叨罩着块黑布,怎么,丑得见不得人?”

“我听说……是顶漂亮的,许是怕路上出事……你知道的,这一路上都是身强体壮的兄弟们。”劝人那衙役语气中带上一丝调笑意味。

“我知道个劳什子!小爷今天就要把这块布给她掀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说着,衙役竟是直接上了手。

黑布落下,强烈的光照得岑听南眩晕了一瞬。

恍惚中,她却艰难地、缓慢地,将背挺得直了一些。许久没做这样的动作,使她喘起粗气来。

冷风呼号着从她身上刮过,炽烈的寒光凌迟着她每一寸血肉。

她感到有暖流涌过四肢百骸,将僵硬的手足重新温暖。

为何会如此?

……是回光返照吗?

耳边不知响起谁的惊呼声,她又头晕目眩地栽了下去。眼中景色改换,只来得及见到闪过眼角那一袭玄色衣袍,镶着银色的竹叶纹,说不出的贵气。

正同流放那日,命人将她关进笼子那人的衣袍一样。

他怎会来此?

岑听南心中是感激这位大人的,若没有这虚设的牢笼,这漫长的流放路上,她也许早死了千万回。

纵使如今清白已不再重要,可她仍想自己干干净净地,像这片雪一样。

可惜的是,那日未曾见到这位的脸,今日也未曾。

岑听南伏在地上,感受着一阵阵袭来的晕眩,又用力喘息了一回,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被抽走。

她快死了。

如今父兄尸骨未捻,冤名加身,背后设局之人端享荣华,母亲的鲜血落在上京城头青石砖上日日受烈日灼烤、寒霜寖噬。

无用的她却要就这么死了。

岑听南她心中涌上一阵悲凉与无力的愤怒,从前上京城以娇纵闻名的贵女,活到头来才发现自己除了荒唐一世,竟什么也没剩得下。

过往那些引以为傲的尊贵与体面,不过是父兄驰骋沙场带给她的荫蔽。

如今没了父兄,她便失了仰仗。

纵使她能最快分辨最华贵的云锦纱与次等的云锦纱有什么用?生命的尽头,她不过穿着破布褴褛只能勉强蔽体。她娇贵的肠胃从容不下搁置半日以上的食材又如何,如今糠咽菜划破她的喉头,也将她百灵一样好听的嗓音变得粗粝而沙哑。

同芸芸众生,别无二致。

镇北大将军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幺女,生活中头一回,品尝了名为‘后悔’的情绪。

若能重来一世……若能重来。

岑听南趴在笼中,眼里景象已彻底被天地间的白色攫取,她用尽浑身力气,将趴伏在地上的腰背挺得更直了些。

这还是爹爹从前教她的。

幼时她在花园里扑蝶,跌跌撞撞摔倒在地。撇撇嘴就要大哭出声,记忆中有谁在一旁逗弄她,叫她求求他,就抱她起来。

她心中不愿,可又疼得厉害,只想在娘亲怀里肆意哭诉,眨眨眼正要开口,是爹爹大步跨进花园中,将她高高举过头顶。

“求什么求!娇娇儿,有爹在,你永远不用求别人。”爹爹将她高高抛起,又接在怀里,用胡子扎得她咯咯直笑,忘了摔倒的委屈,“别忘了,你可是将军府的人。”

将军府的人,不可以没有脊梁。

她还记得爹爹说过这话呢。

于是镇北大将军的幺女这一生,高贵过、落魄过、张扬过、惶恐过、貌美过、枯萎过、恨过也悔过,却始终未曾让脊梁弯曲过。

岑家儿郎无愧天地,不负家国。

岑家女子亦如是。

她费力地眨了眨眼,眼中光彩逐渐淡了下去。

天地间的雪,也愈发大了。

这株自南境而来的岸芷汀兰,终究死在自己十八岁生辰的前夕,死在了冷冽的北境。

死在一个漫天大雪的冬日午后。

雪满来时路,终不见归人。

……

“娇娇儿?”

“我的娇娇儿呢?”

“怎么还未醒,睡了都半日有余了吧。”屋外有声音风风火火,由远及近。

是爹爹的声音。

岑听南在半梦半醒间鼻头一酸就要落下泪来。

自爹爹死讯传回上京,这还是头一回,爹爹肯入她梦中来。

从前的她无论如何,都梦不到爹爹,她一直以为是爹爹在怪罪于她。怪她这样没用,既没照顾好娘亲,也让自己活得这般窝囊。

如今终于又听到爹爹声音,是爹爹已经原谅她了么?

“小声点,你别吵她。同小姐妹出去玩闹回来,累极了刚歇下呢。三日后便要出征了,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她听见母亲这样问道。

屋外珠帘晃动,那双本欲掀开珠帘的粗粝大手,闻言便放了下去。

岑听南偷偷笑了笑,又觉心头一软。

从前,爹爹便是这样惧怕母亲。上京城头有头有脸的大人们都笑镇北大将军英勇一世,降尽天下间的烈马,饮尽了北戎人的鲜血,却赢不过家中一头母老虎。

威风凛凛的镇北大将军却从不反驳,无论谁说这样的话,都只爽朗一笑:“我看你们个个都英勇,都应当去战场上杀敌,能赢过家中妻儿是什么天大的能耐吗?有妻女管着,不晓得是多幸福一件事,你们这些未成婚的毛头小子懂什么,去去去,一边去。”

爹爹是这样说,一辈子也是这样做的。

如今就连在她的梦中,也不改本色,依旧对母亲言听计从。

屋外爹爹又道:“都打点妥帖了,只是这次,远儿与我同去。却要留你们母女二人独守上京,是委屈你们了。”

“委屈什么。”母亲带了点儿嗔怪,“你们父子二人早日平安归来就好,还等你们归来,阖家人一起替娇娇儿择个良婿。”

“其实,头先求娶上门那位左相……真是放眼上京,都没有比他更惊才绝艳的男子了。虽名声算不得顶好,可我瞧着,真是个胸中有沟壑的。”母亲叹了句,“只可惜,娇娇儿不喜欢。”

“那左相生杀予夺何等人物,又有从龙之功,我倒觉得他门第太高……娇娇儿不喜欢正好,免得我忧心。”大将军笑起来,“至于你说上京儿郎没更好的——这又有什么!上京没有,我们便去别处寻。总不至于天底下的好儿郎都只在上京了。”

母亲却问:“那若是这人在很偏远的地方呢?比如最南边满是蚊虫蛇蚁的荒蛮之地?你也任她喜欢么。”

“……那,让人上门做赘婿如何?”岑听南听见父亲的声音都愁起来了,她几乎能想象出父亲眉头拧成一团的吓人样子,只怕让手底下的将士们看了都要躲着他走。

母亲果然失笑,又问:“若是比南羌还远的地方呢?”

“比南羌还远。只有西面的西夏与北边的北戎了。西夏物产丰饶,多美女多浆果,娇娇儿贪杯,定然会喜欢的。”岑听南听见父亲顿了顿,“若是北戎,国仇家恨横亘,纵使我可以为了娇娇儿不设偏见……却只怕天下人有偏见。”

“我只怕,我们娇娇儿会吃苦头。”

两人一时沉寂了下去,母亲也轻轻叹息了一回。

岑听南吸了吸鼻子,很想说她哪也不去,谁都不要嫁,她只要一辈子呆在将军府,永远陪着家人。

可她被困在梦里,连半句声音都发不出。

半是感动半是无奈地听了半晌。

岑听南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是梦见了两年前父兄出征前的场景。

那日下午,她才上街同手帕交疯玩了一场,回家后睡得昏天黑地,再醒来后才得知父兄已去了军营之中。

她醒来后哭闹着要去军营送父兄,娘亲不允她去,她便自己偷骑了阿兄的马出城相送……阵仗闹得极大,如今想来,父兄名声受损,也有她的缘由。

这都是后话,倒是今日爹爹与娘亲这番关于她的对话,在岑听南记忆中是绝没有过的。

……

岑听南默了一瞬 ,忽觉四肢百骸渐渐有暖流涌过,叫她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如此鲜活起来。

疑问也随之上了心头。

——既然当初未能听到这番对话。

如今的她,又怎会梦得这样具体而真实?

这当真只是死前的梦一场么?

岑听南倏然睁了眼,终于从大梦中醒来。

日常慢热风,女主和作者一样,都是慢慢成长。

希望大家看文愉快,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雪满来时路(1)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