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怪了。
小时候明明就是个爱哭鬼,长大后怎么就...这么招人了?
不仅街上大姑娘小媳妇喜欢瞧,青楼管事想要调戏,就连风流才子文人墨客见了都要赞他一句,容貌俊朗,冠如宋玉,清丽中又不失温雅。
冠如宋玉?
千亭不知道宋玉是谁,只知道季知远是他幼时捡回来的。
如同一个一无所有的拾荒者有幸捡到一颗外表脏污的绝美明珠,将明珠上的脏污擦掉是习惯,想将明珠据为己有是本性。
可明珠实在太美了,即使珠子已经系上了标记有主的穗子,觊觎之人还是络绎不绝。
何况那个穗子前面的有主还要加上假装二字。
千亭坐在床上,看着季知远在一旁调试琴弦,纤长灵动的手指在弦间跳动,像是一只舞动的灵蝶,每一下都点在了他的心田上。
“季知远。”千亭听到自己声音闷闷响起。
“嗯。”季知远停下调试的手,抬头看着人。“怎么了?”
千亭肉眼所见变得犹豫,“我有话...跟你说。”
季知远猜到了。
千亭平时都是知远知远地叫,很少直呼他全名。
“什么话?”季知远温柔看着面前人。
“也没什么话。”千亭抿着唇,视线左摇右晃,一会看着季知远颜色姣好的唇瓣,一会又将视线从红唇移开,落在他手边的古琴上,“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季知远目光柔和,并不催他,十足的耐心。
千亭并没被这眼神安抚到,反而神色紧绷,既局促又紧张。
“你有没有...”仅四个字出口,耳尖已然红了。
“有没有什么?”季知远挑眉。
“有没有...有没有...”千亭欲言又止,犹豫再三。
最后,像是想到破门前隔窗听到的猥琐调戏声,又像是嫌弃自己的怂包模样,他鼓鼓劲大声喊了出来,“你有没有和别人亲过?”
季知远愣了一下,随后温柔摇头,“没有。”
“哦。”千亭松了口气,但姿势还是紧绷着。
“那你...”千亭觉得左右都是说了,说一句也是说,百句也是说,不如一鼓作气说完。
“那你亲我一下。”
“嗯?”季知远愣了,眸色变了变,有些没反应过来道:“什么?”
万事开头难。
再难以启齿的事,只要开个头也就好了。
“能有什么。”千亭身子紧绷,偏偏头,摆出一副二五八万的无赖样,“我说让你亲我下。”
“你身在青楼,周边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说不定哪天就被哪个猫三狗四的亲了去,被他们亲也是亲,被我亲也是亲,至少咱俩一起长大,好歹是兄弟。”
千亭一脸义正词严。
他发动脑筋,也不管合不合理,只兀自将理由扯得又大又圆。
可季知远表情淡淡的,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千亭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自然不会给对方退缩机会,站起身,爆竹般的声音咋呼起来,“你不能拒绝啊,小爷好不容易主动一次,你要是不答应就是不给面子。”
说这话时,千亭心内很是紧张,牙齿和舌头打着磕巴,几次差点咬在一起。
季知远看出他的紧张,安抚一笑,“我也没说要拒绝。”
千亭长出口气,胸口倏然放松许多。
季知远站起身,走到木床边,挨着千亭坐下,转头看着人,也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亲了,这个吻算兄弟之间的,还是?”
还是?还是什么?
千亭脑子糊成了一团糨糊,胸膛的砰砰声从季知远坐下就没停过,绯红自耳尖漫上脸颊,咽了咽口水,他干涩开口,“当然是兄弟。”
只是...兄弟么?
季知远不作声,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千亭。
千亭被他看得一阵不舒服,闪躲目光道:“你一直看着我干吗?”他心虚转移话题道:“你不会不愿意了吧?”
“没有。”季知远摇摇头。
千亭目光转了回来,“那你还...”等什么...
后三个字被卡在了喉咙里,在那三个字出口前,季知远便探过头,亲在了他侧脸上。
那一瞬的感觉很奇妙,大脑先是一片空白,随后才感到脸上有阵阵温热气息传来。
有呼吸轻轻打在脸颊上,肌肤相接处酥酥的,麻麻的,像蝴蝶触角在那处不断舞动,四两拨千斤的让人想软倒身子,在身旁人怀里靠一靠。
体温一瞬变热,千亭脸红成了个虾子。
直到那唇瓣离开了,他才呆愣愣地拿手碰了碰那处软肉,过电似的,指尖也开始阵阵发着麻。
浆糊似的脑子脑袋迷迷糊糊了半天,他突然反应了过来。
“哎,不对啊,你怎么只亲我脸。”千亭不满意地努努唇,“不应该亲这里?”
“你说这吻算兄弟之间的。”季知远一脸无辜,“这就是兄弟的亲法。”
千亭不甘心地咬咬牙,一时间却也找不到更有力的辩解。
“可我并不甘心只和你做朋友。”季知远脸又凑了过来,声音清浅且缓慢道:“所以这次的吻是给心恋之人的。”
在千亭缓缓放大的瞳孔中,一张深情俊脸缓缓靠近,随后唇瓣相接。
这次的刺激比上次更甚。
千亭只感觉唇瓣被一张唇锁住,随后辗转厮磨,触感又轻又重,又酥又麻,唇齿间都是甜蜜的味道,如落花点于唇间,又如碧草浮过水面。
狂喜与甜蜜在急促的呼吸间同时绽开,千亭一瞬如坠炎热火窟,一瞬又如入蜜糖世界,明明只是个浅尝辄止的吻,两个初尝**的青年却都觉得脑海似有千万闪电一同掠过,酥麻感传遍了全身。
看到此处,温竹卿陆程哲脸都微微泛着红。
他们一直跟着两人,在季知远拉千亭进屋时,也闪身跟了进来。
两人意在探寻,完全没料到进来后会见到如此劲爆的画面,当年情同手足的小孩长大后竟然是这种关系!
不过也挺好,从小认识感情深厚,唯一亲人对两人又视如己出,家庭氛围简直不要太和谐。
面前画面定格着,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移开眼去。
温竹卿还好。
在原世界毕竟谈过男朋友,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因为洁癖也没亲过,但总是牵过手,拥抱过。
现代社会开放。
别说亲吻,就是想看些更深入的东西,只要花上些心思也是能找到的。
更别提影视作品,文学作品,甚至路边情侣都会有事没事表演一波kiss套餐。
陆程哲就比较难受了。
他出身富贵,家教甚严,为人又正派,读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长大,眼见此情景简直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脸颊泛起一抹讪色,明显是无心偷窥他人后产生的尴尬愧疚。
视线左右晃动,不知如何视物,手脚无措地动着,一副明明无事可做却又手忙脚乱的样子。
温竹卿本来也有些不自在。
瞧着他这样,倒是乐了。
温竹卿这个人是有些恶趣味的,最喜欢骨子里透着蠢萌的反差感。
比如正人君子面色绯红,尴尬不知如何自处,或者高冷男神手足无措,紧张别扭...
提起高冷男神,温竹卿不免又想到了陆哲。
记忆中,那个毒舌高冷总裁也有过抿唇挑眉,尴尬僵硬,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
那是在一场酒桌游戏上。
游戏是最俗套却最受欢迎的真心话大冒险。
游戏开始前,温竹卿特想问为什么这种游戏遍地都是?难道就是因为能借戏言说出实话?
温竹卿当时十分看不起。
觉得只能借着戏言说出口的实话,又能有几分坚定?
好了,跑题了。
总之,毒舌高冷总裁就是因为这个游戏失态了。
当时他输了,惩罚是要亲一个指定的人。
这是酒桌上一暗恋陆哲的女孩儿央求朋友刻意制造的,但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指定的人莫名其妙变成了温竹卿。
陆哲初始还很淡然。
听到要亲的人是温竹卿时,耳尖倏然红了。
眉目微蹙,手足无措地匆匆起身,竟是想主动...
因为起身太急,还打翻了手边的酒,浇透了他昂贵的限量版裤子。
当时屋里的人都在起哄,吼叫声几乎要将房顶掀掉了。
暗恋陆哲的女孩皱着一张苦瓜脸。
温竹卿一脸坦然。
陆哲则眼睫微垂,浓重情绪隐于睫羽之下,如山似海,即使未开口也是掩不住的沉重。
当然,故事的结局是没亲成。
倒也不是温竹卿没有赌品,输不起,单纯是停电了。
一场闹剧轰然散去,两双眼睛隔着无尽黑暗对视,如墨汁般浓重的暗色笼了下来,掩住了太多情绪。
也不知怎么的。
车祸时,温竹卿突然想到了这天,觉得活了一场没把初吻送出去挺可惜的,却又觉得以他挑剔的性子,将吻留到车祸前才是最合理的。
人经历生死离别,性情大约真的会有所变化。
一场车祸不仅夺去了温竹卿的性命,浸于血污的触感,似乎还将他洁癖的习惯治好了。
看着一旁陆程哲抿唇蹙眉的脸,温竹卿突然很想将那个亏欠的吻补上去,补给一张极尽相似的脸。
“陆师弟。”唇边勾起轻笑,他语带笑意。
“嗯?”陆程哲侧过头。
阳光穿窗而过,青年半张脸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红光。
“你亲过人么?”
陆程哲脸上潮红褪去,表情瞬间难看。
扪心自问,他们并未亲近到如此无话不谈的地步,这话一出口,陆程哲自动理解为温竹卿的又一次的戏耍。
师兄不就是这样么?
总是喜欢恶意揣测他。
以前是,现在也是...
“亲过么?”温竹卿继续问。
“没有。”两个字有些僵硬,陆程哲垂着眸,眉宇间有些气闷。
“没有吗?”温竹卿眼角吊梢地笑笑。
陆程哲内心平静,耳朵却下意识躲避,对方呼吸声近在耳侧,似乎下一刻就要听到脱口而出的嘲讽了。
然而温竹卿并没说,而是将头凑了过来。
“我也没有,所以我们是公平的。”
公平?
陆程哲还没想明白这俩字的意思,温竹卿便揽住他的肩,偏头亲了上去。
同样的蜻蜓点水,同样的甜如蜜酒。
陆程哲眼睛瞪大一瞬,他没有闭眼,或者说没舍得闭眼。
阳光打在一张俊美的脸庞上,暖光中,温竹卿面如润玉,眼睫微动,如同林间振翅的蝴蝶。
陆程哲呼吸停了,手指蜷了蜷,出神地抚上了温竹卿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