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它晚来风急 第7章 chapter 7

chapter 7

施顺坐上车，看着后视镜里百花的大厦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小到再也看不清。

施顺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出去：【发财来不来？】

陶桃：【！】

*

“就停在这儿就行了。”魏尔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去扫车上的付款码。

昨天她好不容易找到莲的住处，但是家里没人，她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人回来。

昨天已经走过一遍，今天再来，魏尔下车之后直奔莲的住处。

“叩叩叩。”

敲门。

还是没人应。

她的好友申请也还没有通过。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但眼下也只能等。

楼道里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还是没有等到人回来。

眼看到了中午，魏尔犹豫着是再等会儿，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忽听到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越来越近也没有停下的意思，魏尔不由有些紧张地看向楼梯口。

可等到看到来人的样子后，绷着心口的那口气刹那散掉。

那是一个身材丰腴，烫着红发的阿姨。

魏尔失望收回目光，可对方却径直朝她走过来。

“你谁啊？”对方一边走近一边问她，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她。

魏尔怔了怔，反应过来，抬手指向旁边的门：“……我找个人，她住在这儿。”

对方又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找谁？这是我的房子。”

不等魏尔回答，又抱怨道：“你这天天在这儿晃悠，影响到别人了知不知道？左邻右舍都来找我。”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魏尔道歉道得干脆利落。

“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找她。”

迎上前一步：“她叫何花，她给的住址就是这儿，可是家里一直没人。”

魏尔说着边打开手机相册，她拍了莲合同里的身份证复印件，虽然不怎么清晰，但有胜于无。

只不过不等她把照片翻出来，对面的阿姨直接来了一句：“她啊，她已经搬走了。”

至于搬去哪儿了房东阿姨也不知道。

她留给房东的手机号码跟合同上的是同一个，早就是空号了。

“早知道她就租这么短的时间，我根本就不会那个价钱租给她，结果到头来她好像还觉得我占了她便宜。她自己出去问问啦，这个小区里都是什么价……”

“嗡嗡。”

魏尔精神恍惚时，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一看，一个全新的对话框跳了出来。

好友申请通过了。

还有一条新消息——

莲：【编辑你好。】

看着这短短一句，魏尔手有些抖，忍不住打断了房东阿姨的絮叨：“阿姨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风风火火跑下楼，满脑子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可以跟人慢慢聊。

看到一个空荡荡的饮品店，魏尔一头钻了进去。

等坐下正准备回复的时候，发现对话框里又多了一条消息。

莲：【很抱歉，我最近没登这个号，刚才看到消息。】

现在跟人联系上了，先前那些苦等在这一刻好像都烟消云散，魏尔忙回：【没事没事。】

莲：【请问一下，是给我换编辑了吗？】

魏尔先回：【不是的。】

紧接着点开输入框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魏尔这几天仔细翻过莲个人主页里的所有作品，那部让她声名大噪的《蛛网》还没有问世。一句“我这边看到你有段时间没有创作新作品了，想问一下最近有更新的打算吗？”刚写完，正要点发送，对面先弹了一条消息过来。

莲：【那要解约的话，是找你还是找之前的那个编辑？】

魏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半晌，才缓过神来。

魏尔：【你要解约？】

莲：【是的。】

魏尔：【为什么？】

魏尔：【是有人挖你吗？】

莲：【嗯？】

魏尔：【如果你对百花有什么不满意的，条件这些我们都可以谈的，百花还是人性化的。】

莲：【我还是想了解一下解约流程该怎么走。】

魏尔：【不然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面谈吧。】

魏尔：【你在本市吗？来公司谈也可以，或者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也可以去你那边。】

魏尔：【…………】

魏尔消息发了一堆，最开始对面还会回她，后面她消息越写越长，对面却不再有任何回应，变成了她自说自话。

深呼吸，再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气，魏尔看着几乎只有自己消息的对话框冷静了片刻，再次写消息：【我刚刚问了一下，这边需要你的电话跟住址，邮寄解约合同。】

……

魏尔照着莲给的新地址找过去。比起之前住的地方，现在这个更加老破旧。坑坑洼洼的路面，凌乱的电线，楼下破沙发上旧椅子上坐着的都是老人。似乎是鲜少看到年轻人，魏尔从走进这一片居民楼，打量她的目光就没有断过。

莲给的新地址只写到小区，没有具体到几栋几户，魏尔虽然被那些打量的目光弄得很不舒服，但眼下也只能向这些人打听。

只不过问来问去，也没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能问到最好，她就能有更多的主动权，但是问不到也不可能就此退缩。

魏尔给莲打电话，等电话接通之后，先自报家门，然后说：“我今天刚好来这边办点事，合同我就直接带过来了，你……”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冷冷出声打断：“你要再不走，别怪我报警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魏尔一怔，四下张望却一无所获，再打过去，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周一早上，魏尔刚到办公室，包还没来得及放下，突然被曲巧叫到。

“魏尔。”

“来我办公室一趟。”扔下这一句就回了办公室。

语气不太对劲，办公室里的人纷纷朝魏尔投来目光，原本笑嘻嘻跟魏尔说话的史然瞬间敛了笑，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魏尔摇摇头，放下包先去曲巧办公室。

敲了门才往里走：“曲总您找我。”

进去之后才发现刘小燕也在。

“谁给你的权限擅自跟作者联系的？”曲巧冷冷看着她。

魏尔抿了抿唇，没说话。

坐在一旁的刘小燕侧着身体，靠坐在椅子里，斜着眼看她：“只有责编可以跟作者联系，这么基本的东西施顺都没有教你吗？”

紧接着说：“你一个还在试用期里的编辑，不只是不经我允许，甚至都没有问我一声就跑去骚扰我手底下的人，什么意思？”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畏畏缩缩的了，魏尔直接道：“我只是觉得她很有潜力。”

听到这话，刘小燕没忍住笑出声：“你觉得她很有潜力？”

像是笑话没有听够，又问了一遍。

“是。”魏尔斩钉截铁地答。

“你看过了吗？”曲巧开口，问刘小燕。

面对曲巧，刘小燕收了笑，摇头：“她说要解约的时候我就看过了，没什么价值。”

没什么价值。

因为这几个字，魏尔倏尔看向刘小燕。

一个人，就这样，轻飘飘地被说得一文不值。

见魏尔面有不忿，曲巧问：“不服气？”

“不服气。”

曲巧没多问一句她不服气什么，直接问刘小燕：“你刚刚说那个人叫什么，莲？”

“对。”

“把其他人都叫进来。”曲巧发话。

没一会儿，办公室里就站满了人。但就算人挤人，也没人往魏尔身边站，她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史然本来是想过去的，但一看这气氛，就默默跟着人群走了。

魏尔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只见曲巧直接打开了投影仪，在键盘上敲了敲，然后莲所有作品的数据都出现在了屏幕上，看向众人道：“魏尔说她觉得这个创作者很有潜力，你们觉得呢？”

没人说话。

“同意这个说法，觉得有潜力的，举手。”

一个人都没有。

“那不同意这个说法的，举手。”

这下齐刷刷全举了起来。史然站在人群最后面，看了眼屏幕上的数据，犹犹豫豫还是跟着把手举了起来。

“好了，都出去吧。”曲巧关掉投影仪。

整个过程顶多二十秒。

二十秒，二十秒就判决了一个人的价值，一个人的去留。

魏尔因为觉得太过离谱而精神恍惚，等她反应过来想要争辩时，却被史然生生拽了出去。

一直到楼梯间里，魏尔终于将箍住自己手腕的手甩开，转身就要走。

史然赶紧上前将人拦下来：“你去哪儿？刚刚的结果你不都已经看到了么？”

“结果？什么结果？作品不看内容，就看眼数据，举个手，就是结果了？”

“虽然说……这样是有点武断吧，但是数据也是内容的体现啊，真要是很好的作品那数据怎么可能会差。”

魏尔莫名发笑：“数据怎么……”

“那要照这么说的话，现在畅销榜上排在《开宗》前面的作品都比《开宗》好，是吗？”

“这么能是一回事！”提到《开宗》史然一下急眼。

“《开宗》都完结多久了，早过了销售高峰期，这样比不是欺负人吗？”

“所以啊，数据真的就代表一切吗？时间在变，数据难道就一成不变吗？”

“你要说一切，那这世界上哪有这么绝对的事情，不过就是一个概率的问题……”

说着说着，史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猜想：“你这么在意，难不成……是你……画的？”

魏尔扔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

史然嘿嘿一笑：“也对，你一个简笔画都不会画的人。”

“那你这么在意干什么？”

史然想了想：“曲总他们也不是要针对你，真要针对你，也不会让大家投票表决了。只不过他们毕竟在这一行里干了这么多年，经验肯定比我们多，看事情的角度也跟我们不一样而已。”

“虽然这种方式好像是有点不近人情，但工作方法一般都是多年经验总结出来的，或许不完美，但效率一定是最高的，不然百花也不可能做到行业第一了。况且他们还背着那么大的考核压力，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少数服从多数总比多数服从少数要保险吧。真要多数服从少数，一意孤行的话，选对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选错了呢？看走眼了呢？这要背多大的风险。”

…………

魏尔有些明白为什么父亲的想做的事一直毫无进展了。

既然大家都怕风险，那这个风险她来担好了，只要莲可以留在百花。

可是当她把这个想法跟父亲说了之后，父亲却并不同意。

“为什么？”魏尔不解。

“爸你不是说过想让百花两条腿走路吗？这个人就可以做到，我知道，我知道她现在的成绩是不够好看，但是我可以保证，一年，最多两年，她一定会成为比白如雪更有价值的漫画家，我可以立军令状。她所有的费用都可以我来出，所有的风险我来担，这样公司是安全的，也没有任何成本，只要能让她留在百花。”

“这不是钱的问题。”

“也不是数据的问题。”

“我是希望百花能够全方位的发展，但是决不能以损害百花根基为代价。”

“百花能发展到今天，靠的不是我，也不是你在公司里看到的那些人，靠的是千千万万的创作者。而他们之所以愿意来百花，是因为百花能够他们提供一个公平的环境，不论资历，不攀关系，创作者就拿作品说话。”

“我同意你说的数据不代表一切，但不意味着数据一切都不代表。百花这多的作者，都是经过市场千锤百炼，锤炼出来的，没有一个是被特殊照顾出来的。或许你说的这个人的确有潜力，但是如果以个人喜好强行介入，于她可能是揠苗助长，弄巧成拙。于其他人，那就是不公平。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遗患无穷。”

“可是如果一点风险都不愿意冒的话，那……”

“好了。”魏青松打断她的话。

“你既然觉得这个人有潜力，那你就更应该对她有信心。是金子总会发光，就像《开宗》，我们也从来没给过任何特殊照顾，不还是照样火了，而且比外面那些特殊照顾出来的还要火。她如果真的有这个实力，那她一定不会被埋没。我们要做的是等待瓜熟蒂落的那天，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那我们就应该把她留在百花，让她在百花瓜熟蒂落，这样最后瓜才会落在百花啊。”

“她要是愿意留下来，百花自然欢迎，这是对百花的信任。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如果百花不许诺她额外的利益，你觉得她会改变主意留下来吗？可如果许诺她额外的利益，对其他人公平吗？”

魏青松拍拍她的肩：“顺其自然吧。”

“如果她真的有这个实力，到时候百花也可以把她挖过来嘛。我想，业内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开得起比百花更高的价了。”

*

莲的解约申请通过。

中午吃饭的时候，史然看魏尔心不在焉的，以为她还在为那天的事情不高兴，史然小声开口：“还在生气吗？”

“什么？”魏尔回神。

“对不起啊，那天我说话有点急，还没有跟你站在一边。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如果要公平的话，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随着个人心意顺心所欲了。”

跟父亲说的大同小异。

“……我知道。”魏尔说。

又说：“我没有生你的气，只不过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

“真的？！”

“你不生气就好。”

“我有个很好用的助眠视频，我一会儿发给你，你要是再不好睡觉就试试，我觉得挺管用的。”

“嗯。”

看她还是兴致缺缺，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史然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跟你说过顺顺姐为什么要离职？”

魏尔差点都忘了这茬。

“为什么？”

见她终于有了点兴趣，史然一脸神秘地凑近：“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

“她说，‘百花这艘船，要沉了’，哈哈哈哈哈！”

说完，像说了个大笑话，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发现魏尔脸色发白，史然一怔，忍不住推了她一下：“你该不会当真了吧？这一听就是编的借口啊。”

“放心吧，不会的。这么多年，年年都在说百花要完，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可是结果呢，百花不仅没完，还一不小心当了这么多年的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