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如风似雪 第2章 当年（PAST）

天守三十年，燕京大变，九皇子李行彻带兵北上意欲夺位，却晚一步，先帝传位给了五皇子李赢辞。

新帝下令整顿新军，收归了李行彻所有兵力。

李行彻也自愿请去青宁，为皇兄驻守江山。

燕京城内，一场大雨落下，冲刷掉了正阳门前的血迹，新帝登基的这一天，李行彻已经动身青宁。

*

仲夏这天，狂风四起，青宁城里迎来了大事。

上一任城主被革职，新任城主上任了。

城主府上大摆宴席迎接这位新任城主，可算是把这个边境小城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今个儿可要好好准备，若是宴席上出了什么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城主府总管王充背手走过每一个区域，把手下人的事情安排得妥当，“知道新城主是从哪儿来的吗？燕京来的！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还金贵！”

底下的侍女们纷纷低头回应：“是！”

这话刚说完，哐当一声巨响从角落传来，王充立刻走过去。

“我记得你，你叫……柳声声是吧？你好大的胆子！”

女子立刻跪下，“回总管，奴婢叫温之蓝。”

王充顿了顿 ，“温之蓝？我怎么不认识啊，行了，你滚蛋吧！”

温之蓝立刻抬起头来，“不……”

王充盯着温之蓝的脸，想起今日的筵席上还差一个东西，他那双精明的眼睛眯起来，挥了挥手：“也罢也罢，你听候发落，先下去！”

温之蓝立刻垂头往外走，却见门外走进来一人。

来人身着玄色弹墨缂丝广陵衫，身姿挺俊，像是一棵长柏，但最令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张苍白过分的俊脸，面上清冷温淡，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

这种清瘦气质与青宁城内的民俗风气很不一样。

城中侍郎点头哈腰地迎上前，把他的大氅取下放到一边，然后躬身行礼，“城主大人好。”

接着就是王充的声音。

温之蓝从偏门出去时，似乎在众多人的奉承声音中听见一声浅浅的咳嗽，男人淡声回应：“都免礼。”

……

温之蓝原本想着直接回家去，却不曾想王充说的“听候发落”是这么个意思。

她看着手里的衣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这个死丫头，若是能被城主选了去，这辈子还怕什么？”王充点了点温之蓝的额头，咬牙骂道，“若不是看你可怜，我会把这机会给你？”

王充已经调查清楚了，眼前这个女子家里可怜，上有老小有小，已是没有退路了。

“事成之后不说城主给你的，我也会给你，要多少不是张嘴的事情，运气好，讨了城主的欢喜，把你带去燕京也不一定呢！”王充的表情突然变得谄媚无比。

温之蓝压下心中的恶心，把那件价值不菲的衣服摸了又摸。

“这就对了……”王充笑得眼睛眯起来。

“我不要，您拿回去吧。”

只是她刚走出去两步，后颈传来一阵剧痛，她眼一闭就倒了下去。

*

这青宁城的气候是真的奇怪，初来时炎热无比，太阳落山后竟然寒凉无比，冷得李行彻重重地咳起来。

周围的官员面面相觑，都知道这位城主身体不佳了。

酒到酣时，一位官员上前，“城主，这有了美酒，必然也要有姑娘相伴啊，咱们青宁城的姑娘，可个个儿都是水灵灵的……”

他话音刚落，几个女子走进来，穿得都很是华丽，奶白色的丝绸配着姣丽的妆容，倒也合宜。

李行彻没说好不好，只等着这些人的下话。

这些女子围坐在李行彻身边，一股子脂粉香气浓烈。

温之蓝走到李行彻前，拿起一旁的酒杯开始倒酒，她最终是被推了过来，只能在心底祈求自己不要被选上。

垂头时见男人清瘦的手腕上青筋浮现，略有些脆弱，又有男子的魄力。

似乎也不算太弱的样子。

接下来又是一些围绕“城主年轻力盛”“城主大人定能带领本城走向繁荣”之类的话，但是李行彻始终只是笑。

这座城地处大荆政权和番族政权的交界地，一直以来都是重要的边防要地，但上任的城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有乡绅乡霸四处作乱，百姓生活得并不好。

温之蓝从前也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女子，但是经过了三年的贫民生活，从一开始的手不能提，到现在也看过了太多世态炎凉。

收回视线，她一抬眼却对上了李行彻探究的目光。

或许是这位城主的长相过于出众，温之蓝看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去。

但是李行彻已经发现她了，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喉间说出一句：“青宁城的风水养人，姑娘都生得这样好。”

温之蓝一张小脸白白净净，静似水中白荷，动却若枝上青叶，就是脸上没个笑容，性子也木讷，但却偏生了双勾人的狐狸眼，眼尾轻挑，更添一抹艳丽。

未掩半分出尘气质。

“听见没，还不谢过城主！”一旁的城中元老说道。

李行彻轻笑了声，便不再多语。

宴过半，一名衣着清凉的女子坐在身边，素白柔夷轻轻放在他胸口，轻触即离，声音软糯似水：“城主大人舟车劳顿辛苦了，让婢女为您揉捏放松一下罢。”

城内新官上任，不知有多少官员想来巴结，即便这位新城主看上去纤弱无力，但该少的不会少，温之蓝收回视线，见惯了这些事情。

“哐当——”

酒杯被打翻在地的声音不大不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刚刚还想给李行彻揉捏肩膀的女子整个身子已经被压倒在桌上，酒液四处翻倒。

原本站在李行彻身边的侍从一手压着这名女子，只需一秒就可以拧断她的脖子。

“子南，退下。”李行彻抬手，他身边那位男子就听话地松了力。

李行彻的态度称得上温柔，他唇角轻轻勾起，将桌上那名女子扶起来，看向众官员：“鄙人身体不佳，怕是无力宠幸这样的美人。”

说完，他又看向角落里的温之蓝：“还不过来收拾？”

温之蓝起身上前：“城主大人饶恕。”

李行彻的声音冷淡，不像是动怒了：“退下吧。”

那名女子难堪地退下了，没多久侍女们也都被都遣散了，只留几个官员。

温之蓝也想要出去，但刚抬腿就被李行彻叫住：“你留下侍酒。”

酒桌上总是将一切利益**都美化，这位新任城主显然深谙此道，一言一举将几个官员说得直乐。

“鄙人新官上任，许多事情不懂，望各位长老多多帮扶。”

官员们自然说好，都把自己的忠心放桌上了，李行彻也不知信了没信，再一次把目光投向温之蓝。

温之蓝连忙端着酒杯为他添酒，却看他那杯酒还满满当当，就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李行彻。

男子脸上不带酒色，唇上的颜色过分浓丽，但眼底清明一片，而对面几个官员都烂醉如泥了。

“行了，你也退下吧。”

月上残枝，夜里的凉风灌进温之蓝的领口，她哆嗦了一下，地面上影影绰绰，投下几分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稍微瘦小的影子后出现一道陌生的影子，温之蓝几乎要惊呼出声，但是后颈的刺痛瞬间令她脱力。

身体向地上栽去，没能倒在冰凉的地上，而是被人托住。

周围还有人在谈话，她迷蒙间听着。

“真是好福气，被城主看上了，以后可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她身下一软，能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床上，有人伸手过来扒开她的领口。

——不要。

——她不要变成那样！

等人都走光，她挣扎着爬起，咬紧牙，将自己的身体摔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她该想到的，该想到那位城主对自己表现出的兴趣已经超乎常理，到底是谁，是李行彻？还是那些想要巴结他的官员其中一个？

门吱呀一声打开，脚步声沉稳有力。

随着男人走近，温之蓝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玄色镶玉马革靴。

李行彻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女子，略略扬眉，“什么人？”

温之蓝眼眸盈满水光，不肖多时便可以看见地上的绒毯湿了一小片。

李行彻蹲下来，将温之蓝拖起来扔在床榻上，看见少女眼中决绝的神色，稍稍挑眉。

倒是个有骨气，一句求饶都没有。

只是她下一秒就扛不住开口求饶了：“求您，城主大人，放过我吧......”

李行彻低头看着她求饶的表情，这表情多少有点熟悉，他也曾这么求过别人。

女子裸露在外的身体白皙姣好，虽说瘦了点，但足以绞杀任何男人。

“这城内想要爬床的人多了去了，我怎知道你不是其中之一？”李行彻挑了挑眉，并不相信她的话，“你现在这副样子，比起被算计，我更相信是自愿的，欲擒故纵？”

说起来，他对这个侍女来了兴致，也不是不行，就当个玩物也好。

“求城主大人，放过我……”温之蓝跪起来，连一个头也磕不下去。

李行彻挥了挥手，对外面说：“子南！”

温之蓝松了口气，又再次闭上双眼，浑身颤抖着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闷声说：“谢城主！”

子南以为是有刺客行刺，迅速进来就要拔刀，又被李行彻止住：“有这时间，我已经被杀了不知多少回了。”

子南低下头，“属下该死，公子恕罪。”

“去领罚吧。”

温之蓝看向李行彻，觉得这位城主表面上温柔瘦削，但绝不是简单之人。

李行彻很忙，并不愿意多管温之蓝，虽说有兴趣，但也不愿意强迫一个小女子。

“等会儿，让事务房请个郎中过来。”

温之蓝身体一僵，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可能是中了药，“……谢城主。”

李行彻盯着她一步步走出门口，突然有些不悦，他拧着眉看了眼地上被她弄乱的地毯。

他深呼吸，自问不是重色的人，这些年殚精竭虑，最后下场这般，皇位也落到他人手里了，到了这么个穷乡僻壤，竟然遇到这么对胃口的女人。

真是讽刺。

*

温之蓝刚走回贫民窟，就瞧见一个瘦小的少年坐在石阶上，兴冲冲地朝她挥手，然后几步跑过来。

“温姐姐！”

温之蓝本家没落后就住在城中的贫民窟，但这张脸给她带来了不小麻烦

“姐姐，今天就发新的工位了，也不知道这个月会去哪家做工，我不想和你分开！”小葱抱着温之蓝的手臂撒娇说。

老人从床上下来，握着温之蓝的手，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块板栗饼。

“陶家的那群混帐又来了，当年家里败落，他陶家少爷去哪里了！”

温之蓝也曾经是世家小姐，在青宁城里，是能和陶家平起平坐的，后来家里败落，一向和她情谊匪浅的陶闻修却转头成亲了。

世事无常，温之蓝已经习惯。

温之蓝将奶奶安顿好，出到门外，撞见了柳声声。

平心而论，柳声声长相不错，是个美人坯子，奈何她很清楚温之蓝比自己漂亮。

城主大人新上任，正是要添房娶妾的时候，城中各个官员又上赶着上供年轻女孩，只要是年纪复合的都有可能被送去。

柳声声是奔着名分去的，她一向对自己的长相很自信，一向和温之蓝不对付。

“温之蓝！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爬城主大人的床！”

柳声声才不怕温之蓝，这个沉闷的木头，无论骂什么不好听的话，也就是那副板着的死人脸，于是她继续说：“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昨晚住在城主府上，未出阁的姑娘爬到城主床上，没名没分你也——啊！”

柳声声惊得捂住自己的头，她反应过来大声怒吼，“你敢动手打我？”

温之蓝手里还拽着她的一缕头发，用力往后一扯，柳声声就忍不住求饶：“痛啊！”

想不到瘦巴巴的温之蓝力气竟然这么大，将她拽得没有还手之力。

“再让我听见你这张嘴里说出有关我的任何一个字，我会让你见识见识我是怎么打人的。”

温之蓝还是那张冰冷的脸，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但是手上的力道不是假的，疼得柳声声眼泪都出来了，她顿时就要委屈地开口。

温之蓝出声威胁：“谣言害死人，你想说大可以放肆去说，但要是被奶奶他们听见了，我会杀了你。”

说完，温之蓝用力把柳声声的头发一甩，将人往前推开。

工人的去留都听由长孙家发落，这也是青宁城内最大的东家，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温之蓝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那张一人高的白纸前，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在最前面，名字后写着“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