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觉得他在吃自己豆腐,这样的念头一旦根植于心,她就觉得臊!
一把将人推开了,一点也不留情,还瞪了他一眼。
江祈安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被她的气势压得无法还嘴。
心里头暗暗生气,好心没好报,他真没起些歪心思,只是不想她弄脏了鞋,心里郁闷。
千禧走开时,脸在发烫,不停有人望过来,一道道目光令人焦灼,连最寻常的笑容,她都觉得是蜚议,一点也不敢抬头。
江年和两个丫鬟站在一处,旁边还立着个舒念芝,她们与队伍里其他人都不熟悉,所以目光总是紧随江祈安,冷不丁一个抬眸,就瞧见江祈安与千禧那近乎越界的动作,不禁好奇起来。
舒念芝一双秋波盈盈的眼,语气里尽是好奇,“县令大人他与千姑娘不是姐弟嘛?”
小丫鬟知道江祈安的作风,宅子里从没有什么事,她们甚至很少见到江祈安,只是有时,江年会忽然喊一声,“千姑娘来了。”
宅子的下人这才会忙碌起来。
她们起初也只是将千禧当成江祈安的姐姐那般招待,日子久了,渐渐也探得其中不同,比如,除了江年,其他人都不准进江祈安的房间,但千禧可以。
丫鬟们也不敢妄加议论,只面面相觑。
江年听舒念芝这么问,心头一紧,急切地答,“不是千姑娘要摔了公子才去扶的么,我瞧得可清楚!”
“哦……”舒念芝还是觉得不对。
夏日风暖,夕阳斜照。
江祈安看着她一路走回马车,裙摆飞扬,发丝轻舞,本该是美好的画儿,却是低低垂首,步伐焦急。
江祈安刚还愤愤不平的心潮,被瞬间抽干了,连喉咙都变得生涩起来。
他的动作,让她抬不起头来。
他就是那么讨厌,每一句话,每一件事,从未让她舒展笑颜,反倒成了沉重的负担。
他蹲下身,掬起一捧凉水,缓缓浇在脸上。
车队的人吃完饭,准备按照计划行路,江祈安敲了敲马车,“千禧,出发了。”
千禧久久不愿应答,但她既是巴着人家出门,吃住全包,那接受他的安排就很必要,她与其余人又不熟悉,只好从了。
她探出一个脑袋,“江祈安,不准对我搂搂抱抱,叫人见了成何体统!”
江祈安冷不丁就被骂了,但却把话说开了,总比一股气压抑在心里来的舒坦。
他哦了一声。
以至于,千禧下车时,他的手背在身后,蠢蠢欲动。
马车没有马凳,还挺高,千禧怨气十足,“扶我一把啊!”
江祈安这就不乐意了,“不是你让我不扶的吗?”
“我说的是搂搂抱抱!”
“我没跟你搂搂抱抱!”江祈安狡辩,“我那也是扶!”
千禧被他的狡辩弄得没话说,又不愿拉下脸,哼了一声,自己蹦下车了。
他还是稳稳扶住了她。
千禧抬眸,与他四目相交,他极快地转过脸去。
上路了,用走的。
夏日的日头很长,太阳西斜许久,仍不见天黑。
千禧不知目的地是哪里,始终抚着肚子,走得有气无力。
江祈安想着她肚子痛,要不要背她?背她又算不算搂搂抱抱?
他想了个妥善的法子,他们走小路,不就没人看见了么,到时候背她便不会太抗拒。
他轻轻扯她袖子,“我们走小路,快一些。”
正好千禧也疲累,便跟着去了。
她也没想到,这小路能那么小,基本等于没路,丛林幽深,荆棘密布,高及膝盖的草,要踩倒才能下脚。
江祈安犹豫许久,终于说出了口,“我背你?”
“这么深的草,你背着我怎么走?”
“我能……”
千禧不理他,这种程度的路,背着一个人简直无法行进,“这草里面会不会有蛇?”
江祈安微愣,心沉了一点,“可能有……”
千禧鸡皮疙瘩起来了,呲牙咧嘴,“咦,我最怕那长虫了。”
因为走得艰难,还有坡坎,江祈安还是朝她伸出了手,想要拉着她走……
千禧看着伸到面前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
她犹豫了。
她明白不该递出这个手,但是又觉得他们从小就这样牵着,从九岁,到十几岁,哪怕在快要嫁人的时候,走这样的丛林险路,他也会紧紧拉着她。
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如今,大不一样了。
她望向江祈安的眼,树影斑驳,眉宇间明暗交错,那双眸子里满是小心翼翼的不确定,还有犹豫,片刻,他转开了脸。
那只手在空中凝了半晌,伴着那凉下去的心,一点一点失去温度。
他目视前方,看不见她的反应,没敢呼吸。
风好似不动了,树叶吱呀安静得可怕,耳边时不时传来鸟鸣,让人心惊胆战。
一息,两息,四五息……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
他曲了曲手指,缓缓放下了手。
却是在擦到衣衫时,被一双手捧起,包裹住了。
她的手烫得惊人。
江祈安猛地回头,眸色几变,他不知是什么意思……
“走了,一会儿天黑就找不着路!”千禧双眸并无一点躲闪,盈盈有光,“下次我们还是走大路,这路我走不了。”
江祈安握紧了手,心里软乎乎的,说不出的雀跃。
他不知会不会握得过紧,指节便放松了些,却在不知不觉间,再度紧握,又后知后觉地松开,紧握,松开……
整个人没有回过一次头,走得十分认真。
千禧却随着他手上的力道眉头紧蹙。
原本……该很正常地牵吧,就该很正常……
可他反反复复松松紧紧的调整,指节在肌肤上摩挲,让本该正常的牵手,变得暧昧十足。
千禧在想,要不要抽回手?
可若过分强调,不就更暧昧了?
两人一句话也没有,埋着头往前冲,速度惊人,心脏狂跳。
走出了茂密的树林,入目便是良河,良河宽阔,河水滔滔,在水运中极其重要。
千禧柳暗花明,忘了他还拉着自己的手,惊呼一声,“哇!好宽!”
江祈安倏地放开了手。
他的掌心已然濡湿,放手后,千禧手背手心一凉。
连放手的存在感都异常强烈,千禧瞬间闭了嘴,她后悔让他拉了。
“还要走多久?”千禧牵牵裙摆,假装无事发生。
“绕过到那山背面。”江祈安道。
千禧看着他指的那山,脸色僵硬,还有好长一段路。
她怀疑,江祈安是故意诱她走小路的,小心思还怪多!
但她不想戳穿,埋头跟着他走。
没走多久,千禧胃又难受起来,不剧烈,就是让人浑身乏力,兴致不高。
江祈安察觉到她的步子慢了,也跟着慢下来。
河边风大,卷来时,将两人的裙摆吹起,布料擦出了呼呼的声音。
“我背你?”
“不用。”千禧想着拉手都能拉成那样,肌肤相触不就更……暧昧了么。
一路上,他问了数遍,越问越心沉。
悔不该带她走小路,早知如此,走大路多平坦。
他真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舒服一些,开心一点。
千禧郁闷了许久,蓦地看见路边一棵翠绿的树,眸子一亮,惊喜地叫出声,“好大的桑果果!”
江祈安回头,果真也被眼前桑果惊到了,寻常桑果见不到这么大的,顶多就是小指头那么大,而面前的桑果,比大指头还粗,颜色紫得乌黑,已经是熟透了的模样。
千禧一天没胃口,见到桑果这般清新的果子,胃口忽的变好了。
摘了两片大叶子,将熟烂多汁的果子捧着,摘得合不拢嘴。
“怎么连叶子都那么大?”千禧眉毛扬得高,眼尾笑意盎然,仿若他们两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千禧有许多习惯,江祈安总结过三条最为显著的习惯。
路边能吃的野果是一定要摘的,不摘走不动道。
路边的小狗是一定要逗的,除了凶神恶煞的猛犬。
路边的落单等待的老人是一定要问人家两句,哪怕没有任何后续,她也非要问上一嘴。
他称其为,三不走。
今天这个堪称巨大的桑果,简直戳在她心窝窝上。
她猛虎扑食的样,跟当年一模一样。
桑果色浓,江祈安已经做好了洗衣裳的准备。
不过眨眼之间,千禧已经将一捧用叶子包着的桑果捧到了他面前,“江祈安,快尝尝,可甜了,再不摘就该烂掉了。”
江祈安乖顺地接过,他知道,一定会有第二捧,第三捧,应该只能用衣裳来兜着。
他并没上前帮忙,他知道,她摘的时候是最开心的,比吃进嘴里还开心。
想着,人已经爬到了树上。
这应当是一棵五年老桑,枝干粗壮,枝叶茂盛,完全能承托得起她的小身板。
她像个猴儿一样灵活敏捷,转过来转过去的摘果子,丝毫不理会汁液沾到了身上。
想着自己心里的比喻,江祈安嘴角眉梢高扬。
想她小时候,桑果成熟的季节,几乎天天挨骂,都嫁人了,这毛病还是没改。
嫁人了……
江祈安嘴角眉梢又耷拉下去。
千禧又摘满了一捧,她趴在一根分叉的树桠上,将那捧果子递给江祈安,“快帮我接着!”
江祈安自然而然伸出手,咫尺之间,千禧又缩回了手。
江祈安不解,“怎么了?”
千禧趴在树桠上,翘起兰花指,极轻地捻起一颗紫得发黑的果子递到唇边,莹润的唇瓣迅速将果子包裹,将她的唇染得更红了。
耀眼的红抢夺了他所有视线。
她声音带俏,“你衣裳太贵了,这桑果汁液不好洗,染色就废了。”
“无所谓。”
千禧就不递给他,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还翘起了两条小腿,悠闲地吃着果子,指尖染上了紫色,“那可不行,我小时候挨过打,你还记得么?”
她笑得娇俏明媚。
江祈安的心怦然一动,“记得,但不过一件衣裳,我现在买得起。”
“那也不能。我觉得你穿这身极好看!弄脏了怪可惜。”
江祈安怔住,心脏猛烈地跳动两下。
“你……喜欢莺黄色?”江祈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