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把苏丽的事情放心上了,隔天去金玉署晃了一圈,准备没事就去看看苏丽的生活条件,若她没有活计,可以安排她去养济院待一段时间。
金玉署有两个媒氏在吵架。
“你刘家那个男人歪瓜裂枣的,让李四妹子嫁过去,那不是害人嘛!你不负责任!”
“屁!你懂个屁!你说合的那个那男人,除了有几个臭钱,还有什么好的?过日子就要是知冷知热,刘家儿郎心性好,品行端,有什么不好的?”
“没钱过什么日子,天天就为了屁大点事吵来吵去,这样的日子谁愿意过!”
……
二人吵得天昏地暗。
周围一圈人,没人去劝,这事儿也不能劝。
每个媒氏都有自己的喜好,能说成怎么样的婚事,凭阅历,凭经验,还凭良心。
两方说得都有道理,只能让她们自己去争了。
朱娇娇端来一盘瓜子,千禧顺手抓了一把,继续观望。
她蓦地想起前两日遇见的周大顺,现在想起还是摇头叹息,她跟周围的媒氏怨道,“前两日我遇见个差劲的,那浑身油腻腻的,父母更是极品……”
千禧说完后,周围几个媒氏笑个不停,“你说的是周家周大顺?”
“嗨!那人就是差,他父母更差!你知道他娘做过什么吗?”
千禧听得起劲,满眼放光,“什么?”
“以前专门在南郊,遇见马车经过,一头就撞上了人家的马,鬼哭狼嚎的,讹人家钱,屡教不改,太烦人,我就让人将她列为劣民,结果等那一批劳役名单下来,竟没有她!气死我了!”
“可不是嘛!就仗着县衙里有个做主簿的叔!”
“还有哦,三年前,那周大顺的爹,调戏小姑娘,我当时也提了劣民,还不是没有他家的人,我还纳闷,后来才晓得,他们周家,在县衙里做主簿的,做衙役的,做小吏的,十来个人!官官相护,烦死人了!”
“他家阿公阿婆也是极品,往上数三代,都不是什么好鸟!没人给他说亲!”
“那可不是嘛,我们都不愿给他说亲,他就缠着路过的媒氏,怎么缠到千禧身上去了!你可要小心,那个人浑得很!”
千禧恍然大悟,原是个惯犯,可是在劣民名录里却没有此人的名儿,想来是县衙里的关系给抹去了。
她问道,“那周大顺他二叔,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一直都包庇嘛?”
“他二叔周放倒是个勤勉的人,只是这一家啊,七大姑八大姨太多了,关系东拉西扯的,还能扯上孙县丞的娘家,可不就只有放纵了嘛!这找谁说理去!”
千禧还想把人判为劣民,现在看来,周家人老油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正想着,金玉署门口来了几个衙役,似是执行公务,在门前唤着,“千禧是谁!”
千禧错愕回头,“是在喊我吗?”
吵架的媒氏住了嘴,看戏的也面面相觑,纷纷往门前看去。
千禧上前一步,心里忐忑,讪讪开口,“我是千禧。”
“孙大人传你。”
“啊?传传我……什么事?”千禧实在摸不着头脑,说话有些结巴。
“有人状告你,说你媒氏无德,拒行媒氏之责。”
千禧:“……”
她知道是谁了,一时没忍住骂出了口,“周大顺他还恶人先告状了!明明是他品行不良,那晚将我拽倒在地,脑子磕了好大一个包,他还告我?”
衙役们叹了一口气,“千媒氏,我们也是公务在身,你跟我们走一趟,找孙县丞说理去。”
千禧没法子,人家都告上门儿了,不去不行,她不信她还能输!
周围的媒氏看着千禧被带走,议论纷纷。
“又有人来挑事儿了,快去喊高士曹!”
“那人叫啥名?”
“周大顺,快去,快去把卷宗翻出来!”
这些个媒氏并无慌乱,反倒兴致勃勃,井然有序,不想放过一点收拾劣民的机会。
到了县衙,堂下人不多,周大顺满头包着绷带,躺在担架上,周父周母站在一旁,眸光愤恨,像是要把千禧生吞活剥了一般。
千禧刚步入堂中,周母扑通跪倒在地,磕了好几个响头,放声哀嚎,“大人,你可要给我儿做主啊!”
周母指着千禧,指尖都在用力,“这个媒氏她视国策公文于无物,拒绝给我儿说亲,还找人把我儿打得头破血流,已经两日了,我儿已经残了,后半辈子怎么过啊!”
千禧没跪,端端站在公堂中央,静静看着周母声泪俱下的控诉。
一旁的周大顺抬起被绷带缠住的拳头,直直指向千禧,想要说什么,嘴又被绷带缠着,旁人全听不清。
千禧很清楚地记得,那夜徐玠和杨玄刀是拿瓦片砸了周大顺,也的确流了血,但应该只砸到头部,远不至于四肢都包裹起来。
再者,那天晚上他被砸后,跑得飞快,一点也不像伤了手脚的人,那此刻周大顺的伤是真是假?
她有些疑惑,蹙起眉头,望向公堂中央的县丞孙秀。
孙秀立马回避了千禧的目光,看起来十分心虚。
千禧觉得,她不会输,一来是她在理,二来是她孙秀知道她和江祈安的关系,哪怕只是稍微沾亲带故,他也不至于会帮着周大顺说话。
所以她并没有多怕,反倒是落落大方。
孙秀微微叹息后,猛地落下惊堂木,“媒氏千禧,周大顺状告你伤人,你作何解释?”
“回禀大人,民女伤人,有正当理由。那夜是周大顺突然出现在巷子里,以不正当的方式拦截我,对我动手动脚,想要逼迫我为他说亲。”
“我也没有拒绝为他说亲,只是他浑身恶臭,脏污不堪,我便提了条件,让他回家整理仪容后,再谈说亲的事。他不愿,便胡搅蛮缠,将我按倒在地,现在我的后脑勺也有一个包!此事是他伤人在先,缘何由他来状告我!”
“那你如何伤人的?”孙秀问道。
“大人知道,我乃女子,面对周大顺这么一个男人,毫无还手之力,我能脱险,得益于两位路过的侠义之士。”
“你说说过程。”
“当时我被压在了地上,那两位侠义之士,站在周大顺身后的屋顶,取了那房顶的瓦片砸向周大顺,打到了周大顺的头,周大顺惨叫一声后,惊慌逃离。”
“具体砸了几片,砸了哪些部位?”孙秀继续追问。
千禧当时也有些晕,她细想道,“约莫四五片瓦,我记得他有捂后腰的姿势,还有勒背的动作,应该是两片砸在脑子上,有两片砸在后背。”
孙秀面色严肃起来,沉思一瞬,“然后呢?”
“后来他落荒而逃,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千禧答得很笃定,她原本没做亏心事,所以一点也不怕,又觉得孙秀的表情过于沉重,看起来为难极了。
看来还有隐情。
孙秀问一旁的大夫,“方才千媒氏口述的伤痕,是否对得上?”
一旁大夫上前来,“头部和背部的确有钝器所伤的痕迹,与千媒氏所说吻合,但他身上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手脚骨折,像是被人用拳头大力殴打,头颅也有重伤,其伤可致死!”
千禧猛然一惊,看向那躺着周大顺,他眼睛里似有泪水,身躯微微在抖,是痛的吗?
千禧怔愣着看了好一会儿,他是真的痛得在颤抖!
千禧惊愕不已,那她不就摊上大事了!
她转身对孙秀回禀,“孙大人,与我有关的伤,只有瓦片而已,那天他离开时还活蹦乱跳的,不然他如何回家的呢?”
“谁知道是不是你指使人将他打残的,反正我儿那日去找你,就落了这一身伤!定是你蓄意报复!”周母仍旧抓着千禧不放。
千禧受不了这突然扣上来的屎盆子,反驳道,“你有证据吗?没有就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孙大人明察啊!”
周父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孙大人,朝廷有政令,三十岁以上的男子需得由官媒强制婚配,我儿今年三十有五,金玉署的媒氏,全都拒绝给我儿说亲,全违了政令!媒氏千禧不行其责,就该夺去媒印!杖责二十!”
孙秀猛地砸下惊堂木,“闭嘴!一件一件的来!”
“千媒氏,那日路见不平的侠士,你可认识?你得请人来为你作证。”
千禧沉了一口气,“认得。他们是……莲花村的徐玠和杨玄刀。”
说出口时,她有些犹豫,他们帮了自己,可若周家人反咬一口,说就是他们砸的瓦片致伤,岂不是连累了徐玠和杨玄刀。
这事儿若是放在平时,周大顺先动的手,徐玠和杨玄刀只是帮忙反击,也不到伤人性命的地步,完全不算大事。
但她怕周大顺伤重,突然死了,有时为了情理上说得过去,还是要稍作惩罚。
不过她都自身难保了……
“莲花村啊,有些远,那先将人请来,此案再议!”
惊堂木还未落下,公衙外忽然传来一声,“慢!”
孙秀一凝,顿时觉得后背恶寒,还有同伙?
千禧也不例外,心头闪过一丝害怕。
片刻,约莫十几个壮年男子齐齐涌进公衙,领头男子直直跪下,义正严词地道,“孙大人,周大顺被谁殴打这事先不谈,但我们今日来状告的人是金玉署的媒氏。”
“国有婚配之策,周大顺三十有五,凭什么屡次遭金玉署的媒氏拒绝,他如今又瘫痪在此,连个媳妇儿也没有,谁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千禧无语了,这群人一看就是三四十的人,来为周大顺出头,想来他们也是被媒氏拒绝的男人,今日借着周大顺的事儿,来讨个说法,逼媒氏给他们配媳妇儿。
她也是赶上时候,遇着了!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