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想起江祈安穿衣裳时艰难的模样,硬生生折返回来。
进门时,江祈安双眼微阖,神情疲倦,千禧就知道!她念叨起来,腮帮子鼓囊囊的,“先擦了药才能睡觉!”
江祈安被遮住一半的眸子里光彩流转,嘴角不经意扬起,“你不回家了?”
“我让大哥经过家门前时帮我送个信,我和你在一起,爹爹和阿娘肯定放心。”
“放心么……”江祈安神情懒懒,声音喑哑。
这两字听起来竟不像好词儿……
千禧扶他坐起身,不过是轻触了一下他的脊背,他整个身子便猛地颤抖起来,想来是痛极了。
她有些心疼,当初小小的江祈安刚到她家时,遍体鳞伤,她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伤口,就激得他浑身颤抖,千禧还清晰地记得,那时他虽然痛,却不敢出声,死死咬着嘴皮,眼泪花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想起他强撑的模样,又可怜又好笑,她倏地从他肩侧探过头去。
江祈安一愣,瞪着她憋笑的脸,身子微微后仰,“你作甚!”
“我瞧瞧你哭了没?”她憋笑憋得抿起了嘴,“你要是痛,就哭出来。”
她歪着头,红色发带顺着辫子垂落在指节上,痒酥酥的,江祈安板着脸,语气冷硬,“有什么好哭的,又不痛。”
语毕,千禧也不纠结,在屋子里绕来绕去,将那药酒放在床头,又找来了麻布,嘴里还念着,“有没有圆圆的东西可以滚一滚,要不煮个鸡蛋?”
“没有……”江祈安道,本就是临时的居所,能歇脚便行。
“那只能用手了。”千禧说着,开始搓手,想把手搓得热乎乎的,不至于凉到他。
江祈安却立马警觉起来,“你……你给我上药?”
“啊!不然呢?”千禧挽起袖子,眼睛睁得更圆了。
“我不!”江祈安攥紧了袖子,“我自己来。”
“你手都抬不起来,怎么背过去擦背?”千禧逐渐凑近,江祈安不断地往床里面挪着身子,千禧觉着他像泥鳅,一声怒斥,“别动!你跑什么跑!”
千禧生气了,但江祈安怎么听,都觉得她声音带着一股娇嗔意味。
江祈安忽然不动弹了,有些丧气地唤她,“千禧。”
“嗯?”千禧逮着了人,黝黑眸子水灵灵的,还有得逞的欢喜。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授受不亲,武大哥要是知道,打断你的腿!”江祈安恶狠狠道。
他有妄念不假,但绝不能装作不知,诱她犯错。
他忽然提到武一鸿,让千禧眸子里的光亮瞬间黯淡,千禧垂下了脑袋,喃喃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到底是我弟弟。”
江祈安对弟弟这个词儿很不满,他不自觉咕哝道,“我不是你弟弟……”
千禧哪儿听得这话,登时就怒了,她喝出声,“江祈安!”
江祈安被她这一嗓子喊得浑身激灵,但他就是不喜欢她说他只是弟弟,怨气还未散去,他又意气用事的避开了她质问的目光。
千禧从未想过,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说什么不是她弟弟,那他宿在她家的那六年算什么?亏她一直把他当弟弟,脾气再怪她都忍了,整日像一双黏在她身上的眼睛,盯着她和武一鸿幽会,她也忍了,到头来他还不认为他是她的弟弟!
气死个人,千禧将手中布巾一扔,扭头冲出了房门!
她还以为娘亲死了,除了公婆,就只有江祈安是她的亲人,结果全是她一厢情愿。
雨依旧未停,院子黑洞洞,她跑到院子门前摸黑扒拉门栓,却怎么都扒拉不开,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她不客气地喊道,“江祈安,把门打开!”
江祈安在她冲出去时就站起身跟在了后面,想伸手拉住她时,她却被这乌漆嘛黑的门栓挡住了去路。
在忏悔与愧意交织的情绪里,他甚至有些想笑……
千禧生气他可见过太多次了,哄好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他就是别扭,总是别扭地让人生厌。
江祈安伸出手,去扒拉门栓,门栓木头晃得哐哐响,就是不开,他道,“我也打不开。”
“这不是你家嘛!”
“这是衙役临时搭建的院子。”
“那怎么办?”千禧话里还带着怒意。
江祈安坏心眼反问一句,“那怎么办?”
黑暗中,千禧不说话了,江祈安听见了她的呼吸,重重的,缓缓的。
良久,她一把推搡到江祈安的胸膛,“你故意的!不当我弟弟就算了,你还欺负我!你这话跟我娘说不要我了有什么区别!”
如江祈安所料,千禧憋不住事儿,所有恼人的事,到她这里就如泄洪一般,她立马就能骂出来。
江祈安知道她如此,并不担心她会往心里去,只是她这话说出来,该他难受了。
他轻轻拉住她的袖子,扯了扯,小声道,“我说错话了。”
“说大声点!”千禧来劲了,“你给我发誓,以后永远是我弟弟,再也不能说这样的话!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黑夜中,江祈安抿了抿唇,十分艰难地发誓,“我江祈安,永远是千禧的弟弟,再说这种话,我天打雷劈!”
永远是她弟弟……
这几个字有点烫嘴,但有什么办法,她都嫁人了,还能做她弟弟已是不容易了……
千禧这才作罢,拉着他又进了屋,恶狠狠将人按在床上,无情地扯开他的腰带,“不准动!大夫说要上药就上药!”
“哦。”江祈安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清隽的嘴角却是扬起难以察觉的幅度。
她一层一层剐掉他的衣裳,精壮结实的胸膛展露于她眼前,肩宽腰瘦,肌理分明,在橙黄暖光下,肌肤细腻让他整个人显得尤其明亮,只是这大大小小的淤青触目惊心。
千禧见他乖乖的,心情也不自觉好起来,顺嘴夸了一句,“你上京赶考那年还没那么高大呢,现在一瞧,你身子还蛮结实!肌肉练得不错!”
一边说着,她一边推他的肩,让他整个人趴在床上。
她就这么明晃晃夸出了口,女儿家的羞怯她是半分没有,不愧是嫁过人的女人。
江祈安可气恼,她敢这么夸,说明她压根不把他当男人。
气又起来了,他还是没忍住,斥道,“你能不能稍微把我当个男人?”
“我有把你当……”说到一半,千禧哽住,好像是有点不妥。
她小时候还和江祈安一起洗澡,在荷塘滚来滚去地挖藕,一身是泥的他俩为了回家不挨骂,就去河边洗了个澡,他光屁股蛋和小雀她都见过……
想着,她莫名觉得好笑,他的小雀还被马蜂叮过……
她憋着笑,身子隐隐在抖,忙在掌心到了药酒,搓了搓,往他背上按去。
冰凉的药酒与滚烫的手掌让江祈安瑟缩了一下,而后他明显感觉后背上的手掌温柔了不少,一下一下,在他脊柱两旁打圈。
“你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最少得疼五六天。”
“嗯……”他从喉间溢出痛苦又舒爽得声音。
坐着不好使劲,千禧干脆跪到了床上,埋头小心仔细地为他按揉,他每次瑟缩,她就会轻一点,渐渐加重,直至他闷哼出声。
她俯身向下,辫子从肩头垂落,那根如丝轻盈的发带垂落在江祈安的手背,又是一阵痒意,千禧按得认真,来来回回数次,那发带也搔了数次。
江祈安一时走神,指节情不自禁和那跟莓红的发带游戏起来,缠绕,松开,又缠绕,又松开……
千禧揉得差不多,猛地一起身,江祈安还没来得及放开,整个发带就这么被扯散了,乌黑顺滑的长发,在她起身轻晃时,缓缓散开,滑过他的手指,带来一阵微弱的凉意。
江祈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千禧一巴掌就拍上了他的手背,“手怎么那么讨厌!”
江祈安闭口不言,耳郭和指尖却在隐隐发烫。
千禧手上沾了药酒,也懒得去管头发,她的手从肩背渐渐下移,移到腰间,他好似有些痒,腰身拱了起来。
来来回回那么两次,动作起伏间,千禧倒还真看红了脸。
都怪江祈安说什么要把他当男人!
本来她没觉得什么,这会儿好似一切都不正常起来。
后面的动作变得糊弄,潦草收尾后,她立马跳下了床,“前面你就自己揉一揉。”
江祈安猛地从一些奇怪又龌龊的心里中回神,伸手接过药酒,却始终低垂眉目。
他干净利落地将药酒抹在手上,正准备往胸前抹时,莫名抬眸看了一眼,正对上千禧那双明亮的眼,他顿住了。
千禧恍然意识到自己在盯着人家瞧,忙转开了头,脑中还是那起伏流畅的身躯,不由地想起武一鸿**上身的模样,脸骤时通红,一阵一阵的潮热涌起,简直像是要被煮熟了。
不至于吧……
不是很正常嘛……
她又不是没见过……
他只是她的弟弟啊……
她想起她刚还夸他肌肉不错,多冒犯啊!顿时焦躁起来,慌乱得拿手扇了扇风,鼓着腮帮子缓缓吐息。
她忙转身,在屋里乱晃,这里摸摸,那里瞧瞧……
江祈安看她有点怪怪的,觉着她可能意识到了什么。
原本是他希望的,可现在他整个身子都像是要烧起来了,开始缓缓渗出细汗,药酒越抹越觉得湿滑,总之他好像更难堪了……
臊得很……
直到千禧装作很忙,转身出了院子,屋内的焦灼才一点点散去。
千禧蹲在门口,良久,她才冷静下来。
嗯,都怪江祈安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江祈安说得对,他如今已二十有一,她不能因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就把他当小孩子看待。
但……他小时候雀儿被马蜂叮了还是很好笑啊!
她还能清晰想起江祈安小时候的糗事,她把自己逗乐了,憋着笑了好久。
直到江祈安披着衣裳出门,“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