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拿手机了?”元辞背着书包,双手抱胸站在沈忘身后。
“你说呢?”沈忘把钱递给早餐店老板,另一手拿过了早饭,热乎乎的香气冲散了沈忘的起床气,冒出来的一身刺软和下来不少。
“给你。”他将元辞的烧麦和叉烧包递过去,自己则愤恨地咬了一口塑料袋中的小笼包。
狗刘孝。
“喝的没拿。”元辞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豆浆,依旧是习惯性的插好。——这还是在他在目睹沈忘扎弯无数吸管,扎洒无数汤水之后得到的经验教训。
沈忘正吃得噎,接过来就吸了一大口,连带着心情也顺畅不少,又想起了元辞刚才问的话,笑道:“你变了啊元老师。”
“什么?”
“都学会挖苦人了,竟然嘲讽我?”
沈忘说话含混不清,元辞反应两秒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无声笑笑,并不回答。
两个人走到班门口,刚好把手里的东西吃完,沈忘接过元辞的垃圾往废物桶里一塞,跟他一起回到了座位。
“我恨你!!!”
赵景初见到沈忘就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手里的笔像剑一样指着沈忘。
沈忘吓了一大跳,随后又自觉心虚,故作镇定道:“手机影响学习,你看,你昨天收了手机,今天早上就知道奋发学习了,好事嘛。”
“好个屁!”赵景初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又开始对着桌上的纸苦思冥想,蔫蔫的解释道:“老梁罚我们写检讨,说写的好了把手机给我们,写不好把手机给段同。”
“你们?”沈忘先看向远处的张一鸣,随后又环视一圈,果然发现许多个人都在写检讨,心里愈发愧疚起来。
心念电转间,沈忘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补偿的办法。
“我的文笔好啊,我帮你们写,行不行?”沈忘边说边侧头看着赵景初,见那人眼前一亮,当即放下了笔。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还有谁?我全写了。”沈忘信誓旦旦站起来,好像准备去收作业一样。
赵景初努力回忆着,报出了一大串名字:“一鸣儿,陈卓,漫漫,刘静……”
沈忘一一记下,挂上自己的招牌式微笑离开座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打各色各样的纸。
“写得完?”元辞翻了翻,几乎每张纸上都只有“检讨书”和“我错了”,约等于没写,把这些都编完,今天的作业怕是就要熬夜了。
“写不完也要写。”沈忘苦着脸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当时直接揍他一顿。”
“揍谁?”
“……没谁。”沈忘拿起笔,不欲让某个话题继续开展下去,开始认真写检讨,可这玩意儿他也没有写过,半天也憋不出来一个字。
唉,想当年,他也拿过三好学生的人……
正埋头造字,沈忘突然发觉自己胳膊被人拍了拍,一抬头,元辞拿书作掩护,竟然将手机递了过来。
“你还敢……”
“小声。”
沈忘话没说完,就被元辞打断,顺着那人的手指看向手机页面,上面竟然是……检讨!
“元老师!你太聪明了吧!”沈忘瞬间觉得窗外昏暗的晨光都明媚起来。
“小心,帮你看着。”
“好嘞!”
*
晚间放学铃为期,一群被罚写检讨的人都按时向沈忘团团围了过来。
“我怀着愧疚与反省之心写下这封沉痛的自我检讨……”
“我深知我给班级管理带来了不便,影响到了一中勤奋好学的良好风气……”
“手机不仅仅是手机,是罪恶之源,退步之因……”
“特此深刻反省,保证绝不再犯……”
赵景初一张一张翻看下来,嘴都咧到了耳朵根,比看小说还有劲头。最后拿起自己那张,猛地拍向沈忘的肩。
“牛哇沈哥!”
“轻点,写的肩膀疼。”沈忘揉揉自己的肩,看大家都十足的满意,终于放下了心,说道:“大家回去抄抄改改,算是我……将功补过了吧。”
“其实也不怪你。”林漫漫抱歉的笑笑,带头反思起来,“学校本来就不让带手机。”
“对啊,谢谢沈哥帮我们写,辛苦沈哥!”
“辛苦!”
“谢谢哥!”
大家乱哄哄地找着自己的检讨,心中手机被没收后仅存的烦闷也再无痕迹了。
“不客气。”沈忘笑着摆摆手,随后站起来说道:“那我就先去吃饭了啊!祝你们早日拿回手机。”
沈忘迅速拽着元辞离开了人群,刚一出门,便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地靠在了元辞身上。
“你……“元辞僵在了原地,”好好走。”
“走不了。”沈忘毫无自觉,干脆眼睛也闭了起来。“真费劲啊,我宁愿上一天安宁的课。”
元辞空余的手抬起又放下,终究还是没把这个作乱的人推到一边,边走边说道:“握笔姿势不对,所以肩膀疼。”
“姿势对不对能写就行,再说了,我的字还比你好看呢,元老师。”
“……”
元辞无话可说,将一肚子握笔姿势不对的危害都咽了下去,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随后沉默地调整重心,让两个人不至于走不直。
从后面看,两个人好像角力的小学生一般,你推我我推你,幼稚的要死。
“其实三班真挺好的,大家因为我收了手机,也不生气。”
“嗯。”
“要是能一直一个班就好了。”
“寒假之后就……”
“就什么?”沈忘等着这人答话,却久久不见回音,正欲再问,这人却直接停在了原地。
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沈忘迅速站好看向元辞,那人正面色阴沉的看向前方,而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位中年男人。
西装革履,身材健硕,一眼便能被人看出家世显赫。两个字总结:精英。
“你认识?”沈忘问道。
“寒假之后就分文理班了。”元辞答非所问,拽着沈忘的手臂就要绕过那个人,没想到那人不依不饶,竟横跨一步挡在了元辞面前。
三人僵持着,沈忘这才看清男人的脸,眉眼竟和元辞还有几分相似。
“这……”
“这位同学,请你先回避一下,我和元辞有事要说。”男人礼貌的用了请字,身上却有股无端的傲慢。
“没什么好说的。”元辞并没有给他这个面子,神色中多了几分嫌恶与不耐,随后对着沈忘说道:“走吧,吃饭。”
沈忘被人拉着转身离开,一头雾水,想问个究竟。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当下的情形却再次被打断。
“你奶奶没剩几天了。”
男人的话如同寒冰,瞬间冻结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宣告这个消息的时候,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似乎在说什么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可元辞却好像被定住了一般,再也走不出一步了。
“跟我走,我不想找校领导请你。”男人再度开口,威压更盛。
元辞没有回答,却松开了抓着沈忘的手,这是无声的妥协。
“快去吃饭,别迟到。”
“那你……”
“去吧。”
沈忘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在转角处消失。
回握的手抓了个空,无力的垂落下去。他直到今日才突然发现,他与元辞的牵绊是那么脆弱,那么浅淡。只需一阵风掠过,便能将一切都带走,只留一地斑驳。
满地落叶中,他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
*
“元哥怎么还没回来?”赵景初交上检讨一身轻,又开启了好事驴状态。
“他家里有事,被家长接走了。”沈忘欠了一大堆作业,此刻心中正烦,闷闷地写着头也不想抬。
赵景初见他奋笔疾书任务繁重,便识趣地去找下一个人聊天。
沈忘压着没来由的不快,迅速结束了数学作业,准备转战物理,一抬头却看到黑板上的作业被擦了。
“元……”
他习惯性的准备开口问元辞,可话说出口才发现这人今天不在,转头想问赵景初,又看到这人已经跑了八丈远。
烦。
沈忘干脆放弃物理先写语文,握笔更加用力了,可写完翻到下一页,盗版的练习册已经印满了上页的字痕。
黑心商家!
沈忘想用橡皮把字痕擦淡,却没有找到,又在文具盒里摸了半天,依旧不见踪迹。
最后好不容易在一堆书的夹缝里翻到了橡皮,那块该死的橡皮却不知好歹,随着掀起的书弹到了地上。
“。”
沈忘无奈叹气,认命的蹲下捡橡皮,一抬头,“砰“,撞到了桌斗。
“……”
沈忘抱着头,疼的倒吸凉气,蹲在桌子下缓了许久,眩晕的感觉才消失。
“你防震演练呢?”赵景初串位回来,弯下腰打量着沈忘。
“防什么防,我是……操。“沈忘猛地站起来,在同一个地方磕了两遍。
沈忘:“……”
赵景初:“其实……也不用这样证明……”
沈忘忍着痛,被赵景初扶着坐好,已经被撞的哑了火。他用这块该死的橡皮擦干净书页,垫了张纸写起来,手速越发快。三节晚自习下来,甚至不到三节晚自习,沈忘已经结束了作业,开始刷练习卷,一直刷到值日生要关灯,才踏着月色离开。
站在破旧的防盗门前,沈忘摸了半天才摸到钥匙。
回忆之前两人一起回家的情形,每次都是元辞来开门,进门之后一片黑,也是元辞先按亮灯,换鞋之后元辞会习惯性的烧水,晾衣服……这些细小琐碎的事情,元辞一直都在做,只是他一直没在意,或者说故意视而不见。
他突然发觉,自己在元辞面前就是一个小孩,很多事都做不好,很多事也都……不能说。
沈忘颓废的靠在沙发上,满脑子都是那人离开的画面。
他不是早就告诉自己要长大了吗?他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朋友?
对啊,他们是朋友!所以他有充足的立场过问元辞的过去和现在,如果他们一直是朋友的话,也许还有……未来。
沈忘迅速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拿出手机,翻到陈思归的微信号,第一次主动发出了消息。
【小六六六六六六: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