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窝里捡男朋友 第16章 缺憾

国庆假期到来，街头商场和小公园的人流量猛涨。以致各种身份的人混入其中，都不见分毫异样。

今日沈忘和沈二相约在商场五层吃饭 。沈二路上耽搁了片刻，到达约定地点时，却发现不止有沈忘一个人。一个高大的男生手里提了三杯饮料，正在往小圆桌上放，其中一杯被他扎好吸管，推到了沈忘那边。而沈忘则头也不抬地接过喝了一口，继续刷着手机。

沈二明知故问道：“这是谁？”

沈忘终于发现来人，抬起头向沈二介绍：“元辞，跟你说过的。我的……房东。”说完又转向元辞，介绍道：“沈思，我二哥。”

两个人对视着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沈二便在一侧坐下，三个人变成了三角形状。沈忘依旧低着头，有些焦躁的刷手机，元辞则扎开自己的冰沙，面无表情地连喝许多口。

“我还以为你自己来呢。”沈二放下了手中打包的小菜，“会不会不够吃？”

沈忘抬头一看，果然不多，于是跟沈二解释起来：“我看元辞自己在家闷头写作业挺没意思的，就临时邀请他跟我们一起了，没来得及跟你说。”随后，他便将元辞买的饮料推过去，说道：“元辞给你买的，你们先吃吃喝喝聊一聊，我再去买点东西。”

沈忘离开后，余下两个人一言不发，各自沉默。沈二接过了饮料，却没有喝，而元辞也没有吃沈二买的菜。

“你跟小六什么关系？”沈二笑着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朋友。”元辞脱口而出。

“只是把小六当朋友？”沈二扎开饮料和元辞一样，猛喝一大口，只觉得透心凉，强忍着才没有让表情出现裂痕。

元辞盯着吸管愣怔片刻，才回道：“不然呢？”

“没什么，就问问。”沈二拆开筷子，自己先吃了起来，见元辞没有吃的意思，又帮他把筷子拆开，递了过去，说：“怎么跟小六认识的？”

元辞接过筷子回道：“校门口碰巧遇见。”

“这样啊。”沈二边吃边垂眸盯着桌子，“那你知道，小六我们是贼。”

“沈忘不是。”元辞笃定地说，“他没有偷过东西。”

“你怎么知道？“沈二哼笑一声，“他说你就信？还让他住你家？”

元辞也吃起了东西，将口中的菜咽下才回答：“赚房租。”

沈二听了这话，笑得呛了一口，咳嗽完才对元辞说，“那挺好。”

沈忘恰巧端着饭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个场面，于是好奇问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沈二收住了笑，随口说：“没什么。怎么想起来吃这个？”

沈忘将托盘里的广式茶点放在桌上，回道：“这个不用等。”说完，便坐下和二人一同用餐。

一顿饭的时间，沈忘少有的没怎么说话，一边看也不看的往嘴里填，一边继续刷新手机消息。直到看到郑民发来的“没问题”，才暂时放下了手机。

沈二见他回神，猜到警方进展顺利，说不上自己的心情，只觉得释然。

小六刚来的那会儿，他就知道他与他们不一样。那天沈爷喝酒喝糊涂了，回来就把怀里的孩子放在了躺椅上，三三抱着孩子手忙脚乱的照顾，他却被沈爷带走唠起了磕。沈爷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只有一句是清楚的，说“这小子救了我的命，老天给的，不收不行。”

后来沈爷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小六，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沈忘。取完名字，又突然想起来他们几个也没有名字，于是拿了张纸，一股脑取了一堆。没有人问过这些名字是什么意思，或许问了，沈爷也不会说。

沈忘长大后，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走进了学校，他当时也羡慕，甚至有些恨。他明明是最晚来的，却最受沈爷喜欢，他一来就过着比旁人更好的日子，甚至连三三都把心思全扑在了沈忘身上。

可看见三三欣慰的笑，听到大家背后的风言风语，他怎么都恨不起来了，只能次次维护二人，之后再后悔半天。护着护着，这就成为了一种习惯，连后悔都不再有了。

他的万千心绪，已经和三三的离开一起深埋了，唯有沈忘还能让他看见一些希望。

如今只可惜，他们能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

“看我干嘛？吃啊？”沈忘注意到了沈二的目光，将他喜欢的小菜推到他面前，

“在吃了。“沈二继续夹起了菜。

他会永远记住三三的，也会记住沈忘。

*

那天的饭，是沈二与沈忘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饭后他打发沈忘去买东西，又和元辞谈了谈。托付完所有的事，沈二便在当夜一人走进了派出所。

国庆假期的第四天，以沈爷为主的犯罪团伙全部落网，其中年龄最小的大毛，被遣送回了原来所在的福利院。而沈忘，则是剩下的唯一一位未成年，并没有参与盗窃活动的证据，只作批评教育。

郑民亲自拉他去谈话，就在二人初见的接待室。他本以为沈忘会轻松许多，没想到沈忘看起来却更加茫然。

确实，贼窝对于沈忘来说，也是一个收容之所。可如今身边的人都不在了，他便成了浮萍，何来轻松？

郑民想到这层，提起了精神，假装察觉不到沈忘的情绪，神秘而欣喜的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扔到沈忘面前。沈忘被惊得回过神来，在郑民期待的目光中打开，发现是一张身份证。上面是那天郑民给自己拍的照片，出生日期的一栏，正是十月十二号。

他怔怔的盯着看了许久，久到郑民绕过桌子在他眼前挥手，他才放下了这张卡片。对郑民说谢谢时，眼圈都红了起来。

“高兴傻啦？”郑民笑着问道。

沈忘把眼泪憋了回去，并不回答，反过来问郑民：“二哥也会坐牢吗？他只是管钱的人。”

郑民勾着沈忘的肩，回答：“法院说了算。”

沈忘点点头，不再询问，又对郑民道了声谢。

“臭小子，之前怎么不见你天天说谢谢？”郑民打趣完，见他还是闷闷的，于是又掂出自己准备的另一个好消息，问道：“想上学吗？”

沈忘肉眼可见的眼神亮了亮，随后又暗淡下去，说：“我没有小学初中的毕业证。”

郑民早帮他打点好了一切，环着他肩膀的手拍了两下，说道：“有我打保票，谁敢不要你？明天就跟我去见校长！”

沈忘挣脱他的钳制，有些难以置信，问：“真的吗？”

郑民得意的笑，吊了沈忘半天胃口才故作深沉的点点头，说：“批评教育就不进行了，道理你都明白，以后好好读书，就算报答我了。”

见沈忘认真点了点头，郑民便不再讲道理，站起来送沈忘离开。临行前大声交代：“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九点，一中门口，不允许迟到！”

送别了沈忘，郑民一个人回到了办公室，办公桌上是他常拿在手中的塑料小汽车。郑民盯着它，又想起了陈年旧事——他的孩子如果没有丢，如今就要上大学了。

妻子难产身亡，儿子在一中门口走失，他救了那么多人，唯独救不了自己。

郑民枯坐在冷寂的房间，一直坐到值班的民警前来问候，才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喂？小舅子……”他边走便拨通了一中校长的电话，继续跟进沈忘上学的事情，强行将玩具车与过去一同抛在了脑后。

救不了自己，救别人也是好的。

*

沈二离开之前，私下叫住了元辞，郑重托付了元辞照顾小六，并拿出了一笔钱。元辞当场应下，并表明会转交沈忘。

他当时便有预感这人会离开，但没想到这么快。

现在已经是九点多钟，元辞在家焦急的等待着沈忘的消息。打开了无数次通讯录，却害怕打扰到他，一个电话也没有拨通。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沈忘竟然主动向他打来了电话。

“喂？”

“在写作业吗？”

“没。有事？”

“就……我想找人聊聊天。”

“在哪？”

“楼下。”

“就来。”

元辞挂断电话便下楼，看到了蹲在花坛台阶上的沈忘。昏暗的环境看不清人脸，只有那双眼睛反射出细碎的光，不时在转到某个角度时黯淡一下。

沈忘闻声抬起头，站起来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元辞跟在沈忘身后，无言等待他开口，终于在离开家属院时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陪我回去看看可以吗。”沈忘说的是问句，却用了陈述的语气，他知道对方会同意，而元辞也果真开口回复道：“可以。”

走在人行道上，沈忘环顾着四周，不时向元辞讲述着过去。

“看见那棵树了吗？我们那里有几个人，老喜欢蹲下面装社会青年，我看着都觉得傻，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嗯。”

“哦对，还有这家饭馆，我们十次聚餐九次都在这里。每次都是二哥付钱，老板都认识他了。”

“为什么是他。”

“因为二哥是管钱的呗，我打工的时候，财务上有不懂的事情就问他。”

“嗯。”

“他要是能正经去上班，肯定特别厉害。”

“嗯。”

“三三也是，三三读了很多书，知道的特别多，但他从来都不显摆。三三要是上学工作……估计是个老师。还得是学生都喜欢的那种。”

“嗯。”

“啊还有这里，上次把你校服弄脏了，就是这个店的老板娘跟我说让我去城西的批发市场找，果然找到了，还没花钱。”

“嗯。”

沈忘一路滔滔不绝地向元辞介绍他成长的各个地方，元辞耐心听着，话很少，但句句都会回应。两个人就这么走到了一处临街房的小门，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沈忘在门口的破纸箱里拿出一把钥匙，熟练的打开了门。随后站在原地犹豫半天，似乎花了莫大的勇气才抬起脚。

元辞跟在他身后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破败而混乱的房间。

“之前住这里？”

“嗯。”沈忘丝毫不掩饰，“很震惊吧？”

元辞回答：“有点。”但并非是因为这里的环境，而是无法想象这样的环境能够养出来沈忘这样的人。

沈忘继续说道：“三三在的时候会督促大家打扫卫生，虽然乱，但不脏。后来没人管，就变成脏乱差了，我也没有再回来住过。”

“沈二不管吗？”

“二哥不住这里，他大部分时间住在沈爷那边。”沈忘一脚踢开了地上的饮料瓶，来到了他和三三的房间。这里倒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家具已经落了一层灰。

沈忘走到小桌前，上面堆放着三三买的书。他每一本都看过不止一遍。

“元辞。”沈忘突然郑重起来，不再通过不断讲话掩饰自己的无措与茫然，“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元辞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沉思良久，没有即刻回答。

沈忘翻动着书页，继续道：“如果没有沈爷，我早就冻死在路边了，可是我又亲手把他们送进去了。”

元辞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对不对，只说：“没有你，他们也早晚会被发现。”

“那倒也是。”沈忘笑笑，好似认可了这个答案。

房间内，没有人再说话，沈忘先是将三三的东西都收到了箱子里，随后又犹豫片刻，将它们换成了三三买的书。元辞见他搬起箱子时有些吃力，便拿出了一摞抱在怀里，也不嫌脏。沈忘愣怔两秒，也没有再说谢谢。

二人携带落尘的书本原路返回，将过去的缺憾都留在身后，他们将带着残缺的灵魂，奔赴下一段流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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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