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久,黛白已经记不太清上一次长久留于此地是什么时候了。过往种种犹如走马灯似的不断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似乎只记得过年时跟黛晚溜出府邸买糖人的滋味,记得那天晚上的年夜饭;再后来……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
哦……对了,再后来他的记忆里只剩下了尸山血海以及习以为常的血腥味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又看了眼这座被保护的很好的府邸。说是黛白跟楚泽说需要他来一趟,但实际上是楚泽传音给他让自己来一趟。
对于一界之主来说,办公事亦或者是谈私事,在自己的府邸处理是最好的。这些年楚泽虽然已经开始接触妖界事务,却在黛白第一次提议要不要回府邸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说来也是奇怪,他明明一次也不曾见过这座府邸的样子,却在听到对方的提议时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悲哀。
这种奇怪的感觉他着实是第一次感受到,以至于记到现在还难以忘怀。
正当黛白出神,楚泽的声音便从后面传来:“站在这里发什么呆?不进去?”听到自家老大的声音,他倏然偏头,就见对方一身白衣,银丝滚滚其边,身形颀长。整个人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他本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面对楚泽的问题,黛白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他正在脑海中构思一个合理的谎言,就听对方语气里透着明晃晃的恍然大悟:“哦——被下了禁制。看来是因为我活了所以这禁制又回来了。”
数年前因为楚泽消散,禁制也随着消散;现如今,他重回故地,这玩意也就跟着他落在这座府邸上。
刚听到这句话的黛白还不觉得,过了半晌他才明白楚泽所言何意。
倒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泽推开门迈入,转身就见黛白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他不由得挑眉:“怎么?有问题?”
“老大你你你你——”
他这么犹豫的样子反倒是叫楚泽不耐烦了,“我什么?”语气里全是不耐。
黛白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夸张了,他缩了缩脖子,活像只受了惊吓的鹌鹑:“老大你都想起来了?”说完,他就看见对方沉默不说话,感觉楚泽脸上就写了两个字:无语。
就在他以为对方要动手时,只听他声音悠悠传来:“别站在那里跟个木头似的,丢脸。赶紧进来。”
黛白撇撇嘴,哦了声跟着楚泽进去。
院内,楚泽闲庭信步,步履之间缓慢从容。眼下他看着蒙了灰尘的宅子,面露疑惑。而一旁的黛白看到他的表情便出声解释:“老大,这么长时间不在,也不曾进过此地。的确不太清楚。”
说完,他抬头看了眼对方,继续说道:“当年您一……您离开后,这屋内的禁制便消了。但因为楚伯之前一直在这里,对于您的事情难免知情。为了避免一些隐患,所以属下擅作主张将楚伯一家安置在别处隐居。后来又过了数年,温大人找到属下,知道了楚伯的住处后在这里重新落下禁制,旁人进不去,也对禁制无从下手。”
他讲完,就转身在楚泽面前跪下:“送走楚伯的事是黛白擅自主张,还请主子责罚!”
没有声音。
好一会,他才听到楚泽的声音:“行了,没什么好处罚的。那件事情你并无做错,何况送走楚伯,也算是功劳一件。起来再说。”
黛白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起身。
“我方才看这禁制分明只有一道,白榆……温白榆他在这之前把禁制撤掉了?”
楚泽负手而立,眼眸垂下,叫黛白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却好似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怒气。
其实黛白还有一件事没说的是:温白榆在落下禁制的同时,也让他时时刻刻守在这个地方。所以之前大部分时候都是黛晚跟在楚泽身边,而不是自己。那百年如一日的恪尽职守也不过就这样。
也是直到这段时间,他才被温白榆准许去找楚泽。而这件事,温白榆也给自己下了封口令。
别人或许想不明白,楚泽不可能想不明白。这百年,黛白不曾见到过温白榆撤走禁制,包括前段时间。也就是说,温白榆知道楚泽要来此处,所以提前趁人不备,撤走禁制。而楚泽会在什么情况下来到此处?
只有恢复记忆重回故里的情况了。
也就是说,温白榆早就知道自己恢复了记忆,但却没有说出来。
也是,温白榆掌管时空,一来一去顺带施个术法也不过呼吸须臾之间。这种事情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楚泽或许不清楚温白榆从前是否回来过,但对他而言猜出这个答案并不难。
想到这里,黛白看了眼楚泽的脸色,愣是没敢开口回答这个要窒息的问题。
楚泽……楚泽快气死了。
他怒极反笑,“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黛白连忙摇头,“温大人知道您回来这道禁制也会回来,索性在您回来之后便撤了他的禁制。”说罢,他再次观察楚泽的表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心中怒气散去后也只留下心疼。谁能想到呢?楚泽自己也没想到。这么一看,自己似乎从未给对方付出过什么,一直以来,都好像是对方一直在背后做着对自己好的事情。
楚泽紧闭了闭眼,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方才流露出的那些温情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
若是他没记错,战争开始之前他曾经在风江月下单的那个锦盒应该一直都在这里。风江月的盒子都是特制的,很好辨认。既然那花有用,现在取走还来得及。这般想着,他偏头说道:“找一个墨色锦盒。” 黛白点点头,转身进房一个个开始找。
黛白从头开始找,而楚泽则是有目的的走进书房,然后轻车熟路的拉开抽屉拿出让黛白找的东西。
他打开盒子,看着里面仍旧鲜艳如初的花喃喃道:“彼岸……白榆,当年给我东西的会是你吗?这么想着,指尖已经触及花瓣。”
本是热烈的彼岸花,触感却是渗入骨髓的寒冷。楚泽好似不曾感觉,这么久的事他记得东西放在哪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花用在何处。当真是奇怪至极,他晃了晃头,眉间紧蹙。
不过……这朵花的用处,或许还有人知道。像是想到什么,楚泽眯了眯眼睛,看了眼窗外地府的方向。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若是他没记错,当年凤城是突然来袭。而在此之前,凤城没有任何动静。准确的说,是没有任何集结军队的动静。那么是谁给他的底气或者许下了什么承诺,让他突然对妖界发难。
楚泽一边想,一边往外走。
他手里拿着锦盒,刚准备叫黛白别找了,结果抬头就看见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一袭青衣,手里还持着竹扇。扇尾挂着的流苏和腰间的玉佩同时摇晃,像是在互相呼应。剑眉星目,与周身的温润形成剧烈的反差。而这温润似乎占据上风,巧妙的中和了五官带来的攻击性。
楚泽在脑海里思索片刻,然后确信自己这些年没见过这人。但这面前的人,很久之前,他见过一面。
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看不出来,你也有派人守在这里盯着别人的习惯。”他顿了顿,喊出了对方的身份。
“神一。”
江年微微一笑,徒手展开扇子把玩:“喊这个就说不过去了,都是一家人。”楚泽冷笑一声,“是吗?想不到,你也会和那些人一样,盯着这个地方。”
听他这么说,江年叹了口气,面露无奈:“我说这不是我愿意的你相信吗?”他说话时无奈摇头,等抬头看向楚泽,对方方才脸上的不虞和锋利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究竟是真是假,只有你自己知道。”
“说吧,找人盯着这里,又在发现禁制撤去的第一时间来这里,找我什么事?”
“你和他,最近还好?”江年像是忽视了他的冷淡,仍旧笑着出声:“不去我那坐坐?正好,给你看点东西。”
他带着目的而来,这一点楚泽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时时提防着,语气更是锋利直率。只是他说这话时的笑容太过于真诚,像是诚心想要对方去神阁看看,这种真挚,楚泽不会认不出来。
但是……,楚泽在心里笑。
解答自己疑问的人,这不就自动送上门来了吗?何况,去那里看看也不是不行,去看看……神一想给自己看的究竟是什么。
于是,他眼里笑意更甚,“好啊。”
——
楚泽没带下属,而是让黛白守着府邸,一旦出事,还有后计。
他看着眼前光景,总觉得不对劲。直到看到侧门他才反应过来江年并没有走正门。江年看了眼,笑着解释:“从正门进会麻烦很多,你也知道,那是议事的地方。而侧门,才是回住处的路。”
闻言,楚泽朝他颔首。抬头时,他眯了眯眼,敏锐的察觉到刚刚江年说的是“住处”而非“家”。
他思索着,当年自己也不过只是应了对方的邀请,却并没有真正参观过这个神秘的地方。也还没等他想要真正了解神阁,自己倒是先撒手人寰了。
若是他没记错,江年和温白榆应该是在神阁待的时间最久的两个人,而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久,江年却称这里为“住处”。什么人才会这么说?
没有家,没有归属感之人。
——
楚泽看着房间周围的景象,便知这并非江年的房间。房间不大,干净整洁,也看得出来很久无人在此处落脚,没有人气。
“你且慢慢看。”
江年边说边走到窗下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一手拿着递给楚泽却未松手。楚泽则是一愣,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不解。倒是像在问:怎么了?
“这些年,为了方便校验和调取从前的卷宗,神阁这边一直在完善系统。同时为了联系各界,我给你们几个都弄了账号。这个里面除了网站和账号,还有我给你和温白榆的‘新婚礼物’,你收好。”
他面色沉重,跟轻快的语调完全搭不上边,楚泽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接过:“那就谢谢大哥了。”
江年愣住,思绪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
很久之前,就有人说过,自己还有一个同源弟弟。只是一直不曾见面,也不曾找到过那个同源胞弟的踪迹。直到数年前的阳春三月,他看见一个翩翩公子脚尖点地抬手夹住从屋檐落下的银针。
那公子长相清隽。青年才俊,身上却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腥气。
那日江年的匆匆一瞥,就知对方是谁。只是后来不曾相认,妖界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除了这个,你还有事要同我讲?”冷淡的嗓音传来。不知什么时候,楚泽收好文件袋,走到窗边抬手推开,目光顿在窗外。
“怎么了?”见楚泽似乎状态不对,江年正准备走过去问,就见对方转过身,表情令他一时难以形容。下一刻,江年就听对方问道:“这窗外的花,都是白榆自己种的?”
方才还凝重的气氛被楚泽一调和,转变之快愣是叫江年愣住好一会。他走过去看着那窗外满树繁花,像是想起什么愉悦回忆一般,脸上的温和更甚。
“这个啊,也不全是白榆种的。”
江年笑了笑:“白榆小时候就被雾山送过来了,那个时候神阁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阿榆性子又闷,我也不会讲话,两个小孩最多的交流就是一起坐在庭院里看书。”
“我还以为这种枯燥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谁知道,有天那小孩突然放下书问我‘你不喜欢花吗?’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不曾听到他讲话,偶然听见倒是让我吓了一跳。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那小孩喜欢雾山的一切。”
楚泽一边听他讲,一边在脑海里想象当时的画面:“那你怎么回的?”
“我啊?我当时就否认了,然后他就说‘这里好无聊,你想种花吗?种满后院,开花的时候一定很好看。’我当时听他那么寥寥数字形容就心动了。等种完花,我问他,雾山是什么样子的。”
说到这里,江年忽然停住了。楚泽疑惑的看向他,却总觉得自己似乎看见江年眼眶似有微红。
楚泽沉默着没说话,好一会他才说:“你……还好吗?”
对方笑了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来当时他的回答。”他笑的无奈,摇了摇头:“他说‘你没去出去看过吗?’见我没回答,他又说‘等这里的花开了,你所见如何,雾山便是如何。’”
“其实他并不是想说这个吧?”
听着小时候温白榆说的话,楚泽似乎从中听出些什么来。
“是。他当时其实想说的是‘你所想如何,雾山便是你所想模样。’”江年叹了声气,继而说道“当年我把他带回来后,这窗外后院的花一夜枯萎殆尽。大概也是你入人间之后的某一天,我才发现这些花重新活了过来。”
说完,江年好笑的看他一眼,“你可能不知道,按着白榆那个性子估计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跟你讲,但我们几个却是清楚的很。”
“虽说白榆的血脉跟雾山没半分关系,可因着他长于雾山,形于雾山,又是由他养育。因着这个,他身上也带上了雾山的气息。他所养所种之灵,皆受他心情影响。”
江年说话间偏头看了楚泽一眼,那人神色,像是欢喜到极致,又像是痛苦到极致。
他转过头,思索片刻,下了最后一剂猛药:“白榆这个人呐,就是外冷内热。你对他好,他就记下你所有喜好。我从前也不知这些,直到后来雾山同我说,我才知道他不善言辞,也不懂那些人间所谓的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这些他很少有所触及。”
“其实很多关于你们的事,又或者是事关他自身安危的事。白榆他都不希望你们为他担心,不希望你们知道。你也知道,有些不好的事情知道太多并不是好事。何况他又不爱说话,很多事情在他看来,若是能自己解决,也就自然没有打算告诉你们的意思。”
说完这些,江年走出去。没过多久,他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两杯水放在桌上。然后将其中一杯水一饮而尽。
他估摸着楚泽缓的差不多了,又道:“你听过一个说法吗?”他扬唇一笑。
“这个说法听说神也逃不掉。”
楚泽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下去,本想开口,却在张嘴发声的时候发现自己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像是堵了个东西,难受的让一向习惯于掌控的楚泽在此刻放弃挣扎。若是这时有人给他一面镜子,他就该发现,眼睛已经红透,是个人都该看出来他很难受,却偏偏流不出泪来。
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从他第一次杀人的那天晚上,他就流不出泪来了。难受到极致也就只有红眼。
于是乎,说不出话的楚大人只好红着眼抬了手,示意对方继续。
“神有的时候就像一个容器,如果这个容器在某一天达到高度饱和的状态并且没有及时处理,这个‘容器’的结果可想而知。”
他说的话太过机械化。如果不是站在对方面前,听着对方说的话,楚泽很难想象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掌权人竟也有如此锋利的言辞。
此刻装聋作哑实在不是个道理,他偏头清了清嗓子。
“你的意思是,及时处理的方法就是清除一部分的记忆?”
闻言,江年挑了挑眉。现在的楚泽,好像要比之前聪明不少,真有意思。
“这不是一定的途径,但是后遗症影响最轻的一种途径。”
楚泽没说话,只是沉默半晌。江年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多了,一方面是在暗示自己当时身体达到饱和,选择了清除记忆;另一方面,当时的记忆清除,给自己带来了后遗症。
两人此时此刻已经走到了神一的房间,江年关上房门的同时低低轻念一声。
转身的那一刻,他方才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
“真是奇怪,江大人。”楚泽靠着墙,“我目前只在身上发现了一种后遗症,在此之前,阿榆跟我解释的是因为魂魄缝合。可到了你这里,怎么又成了另一种说法?”
江年脾气好的笑笑,他示意楚泽搬张凳子坐下,自己同样是先倒了两杯水,拉开椅子坐下。他扬了扬下巴,“把手伸出来。”
楚泽照做。他看着江年将指搭在腕侧,沉吟半晌,迟迟没有说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绝症,可楚泽看江年这副样子到不像是因为自己。
“温白榆,把心头血给你了?”
他语调平稳,楚泽却莫名听出隐藏在冷静下的愤怒。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江年没好气的说道:“不用替那个小王八蛋解释了。”
这会,江年收回手,“你之前不平稳的弱期因为凶猛,所以将别的症状给掩盖了。这些症状会在你弱期发作的时候同样发作,而你的某一种感知过于强烈的时候,就会掩盖住另外一种感知。”
“你的弱期来源不明,不仅如此,我还在你体内发现了另外两种病症。温白榆所说的魂魄缝合是其中一种,那么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弱期以及另外一种病症是从何而来。不过你自己看起来没任何感觉倒是挺让我好奇的。”
“对了。到现在,你弱期还发作过吗?”
闻言,楚泽皱了下眉,他像是想起什么来,手腕一翻,将一个药瓶搁在桌上:“大学的时候我碰上风南周。后来我时不时晕倒,他就给了我这个药。说是补营养用,但后来我没再晕倒过。”
“毕业以后,我托人帮我查过这个成分。结果非常简单,比那种普通保健品还要普通。”
他话语间,江年已经拿起药瓶打开查看。
等看到里面的药丸,他不由得暗自咂舌。温白榆这步棋可真是埋藏的深,难道是早就有了给心头血这个想法了吗?还是说,他知道楚泽另外的病症是从何而来的?这个东西从采药到制作可不容易,何况还是“对症下药”。
这般想着,他眯了眯眼,盖紧药瓶顺势退回去:“没事,这个……保健品,你用着就是,没有坏处。”
楚泽一愣,他还以为对方会仔细解释一番。不过……他笑了笑:“那行。”他站起身,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彼岸花,究竟有什么用?”
……
楚泽离开了。江年本想亲自送他,但对方委婉一笑,开口拒绝后便匆匆离开了。
看着对方逃也似的背影,江年不由得失声一笑,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神色又沉了下来。强行将心头血给楚泽,他此刻估计也是到了强弩之末。
看来得找个时间去见见他了。
————
当时天火灼烧的范围太大,最后柏绥只是叫人轮流守着起火点的范围。只是数年来,这地方相安无事,大家伙也都忙着休整,开始新的生活。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年,到现在又是过去百年,如今记着的人也不多了。
“这么繁华的地方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也是叫人惋惜。”楼雪渡看着面前的一片烧焦地不由得感叹。
温白榆双手负在身后,神色冷淡的同样看着面前的地方。许久才开口:“哪怕你我知道是天灾,因果也应该合情合理。若不是这般,那就不是‘它’的风格了。”
楼雪渡一愣,“倒也是。”
“话说回来,你当时找到的地方在哪?”
温白榆问着,抬眼望去。
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残屋焦木,灰败的展现在两人面前。楼雪渡没忍住“啧啧”两声。随后,他往前又迈了好几步,最终在一个烧焦的屋子前停下。
“我若是没记错,就是这里。”
温白榆走过去,看着地上的枯焦伸手一拂。
埋藏在泥土下的面具逐渐显现出来。
他看着那张空洞的眼睛以及除此之外跟楚泽有着一模一样的脸,面沉如水。哪怕过去这么久,自己还是不可避免的在遇到这些事情时心里陡然生出的怒气。
后来遇见温白榆的人都说他君子之姿,芝兰玉树。时间久了就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可现在在他看到这个人皮面具时,就在不受控制的想: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东西就该让他来承受。那些唾骂,怨恨,斥责。那些日子里的言论。
到现在他都还记的楚伯那日里跟他说的那些话。
“那些日子里啊,每天都有凤城的人斥责公子。有不远千里过来的,还有些是公子直接能听到的。”
若是普通人家,能让楚泽直接听到的声音,只有在他的神像面前才可以做到。可见当时的凤城人民是恨他到了极致。
“还有那些专门写信来骂公子的。”
“等等,这件事情不是当时封锁了吗?他们怎么会知道事关楚泽?”
说到这,楚伯无奈叹气:“大人说的没错,但不知道当时是谁泄露出来。公子这才成为众矢之的……”他没说下去。
而温白榆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唾骂楚泽的,他垂眼看着面具,心里没来由的抽痛。
一旁的楼雪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担忧问道:“身体不舒服吗?”说完,他就看着对方摇头。
“不必。”
两个字一落,楼雪渡便觉对方身上的那股冷淡似乎比从前更重,让他不禁一恍惚。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从前的温白榆。
……从前那个不近人情的时空之神。
温白榆可不管楼雪渡此刻在想什么,他抬手收了那张面具,转身就要走。
楼雪渡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更加担心。
“戚独明这件事情先瞒着楚泽。他两的关系自消除记忆前就不浅,此刻若是让他知道不是件好事。这东西我先带回去。这件事情还需劳烦你多留意一下。”
说完,温白榆正准备走。身后传来楼雪渡的声音:“这么久我虽‘隐居避世’,但有些事情不代表我不知道。楚泽的身体固然重要,你的身体就不是身体了?那些痛苦不该你承受的你又何必去替他承受?当时那道旨意下来的时候你就该知道天道将他放在了一个什么位置,你这么做,楚泽又能知道多少?”
“雾山不说,你就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温白榆,这些事就连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楼雪渡的字字句句都像是有无数个银钩将那些回忆尽数勾出。温白榆沉默半晌,然后转身对上那人的目光。
他僵硬的抽了下嘴角,然后平淡的说:“那些本就是他不该承受的。他身上的病症就算是年哥也只能查出三种。还有一种,是他很久很久之前就替我受了的。”
“在‘饱和’之前,在他选择之前。”
“是我的失误,让他承担了太多。”
“如果没有我的失误,他可以安心当他的妖界之主,又或是当一个闲云野鹤的神仙。”
“所以,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他一句一顿,让楼雪渡平白生出一种心疼。同样的,这种心疼也让他想起很久之前碰到的一个人——江景年。
那人也是,心肠太好,最终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以至于人人皆知。
他张了张口,声音沙哑:“我知道了,这边我会帮你调查留意的。你去吧。”
温白榆离开了。
楼雪渡回到住处,他看着桌上残留的茶杯,不由得叹息。
暗魇是突然出现的。没人知道它何时出现,又不知何时消失。这件事情的源头也没人知道。但人人都知道,暗魇有一个本源。若是被人取走本源,暗魇也将不复存在。而那本源是致阴至暗之物,也是这世间最为混沌的东西。
但是这是‘人人’所言,楼雪渡换了杯茶。他端着茶杯走到窗边,在心里想完了剩下半句话
——人人不知,其实暗魇所谓的本源,是楚泽的“东西”。
虽然很久之前楚泽将那样东西放在那里,但他自己也知道。放的时候那东西还好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如今,那东西就像是被脏东西缠上了一般,也就成了世人如今所说的样子。
想到这里,楼雪渡叹气。
现在估计可以肯定,当年凤城的那场天灾就是戚独明所为,目的是为了挑起凤城和妖界的矛盾。可是那场战争呢?凤城不过是替他人做了嫁衣,柏绥虽说愚钝,却还没到被人随口一说就会发兵的程度。
还有戚独明,他为何对楚泽有如此大的怨恨,以至于想让对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