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谁……
……
雍泽序觉得自己的心被冰冷的刀剜去了一块地方,而那处地方感受到的却不是痛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凉意和空落。
他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这重要的事情又好像并非只有一件。
他忘记了自己从何而来,忘记了自己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明明这些事情都忘却掉了,他应该更轻松才是。
可他的心为什么还是如此沉重呢……
雍泽序想吐出那压在心口上的浊气,但显然这是无用功。
它堵在他的喉间,不上不下,让他的心口闷闷的。
最后他缓缓睁开双眼,仿佛妥协,怅然若失地看着前方。
“系统检测到主人睡眠状态结束,是否需要开窗通风?”没有任何感情修饰的机械音在车内回响着。
雍泽序现在身处在一辆装有无人驾驶系统的轿车里面,车内装饰看起来简奢舒适。
虽然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对于现在丢失了记忆的他来说,这些都是无所谓的。
“嗯。”雍泽序应声道。
话音刚落,他身体左侧的车窗便随之降下。
车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不论怎么变幻都是棕色的背景,时不时掠过几个灰色的门。
现在车子正在隧道里面行驶着。
他撑着下巴看着窗外。
无趣极了……
雍泽序放空思想就这么看着外面。
按理来说,按照现在的车速打开车窗,外面的风会朝他脸上扑面而来。
但现实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给了他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但他却又觉得没有任何的问题。
又不知过了多久,光亮重新打在了这辆车上。
这次蓝天白云没有遮掩地呈现在了雍泽序的眼前。
蓝白色画布下是波澜大海,一望无际。
时不时还能听到海鸥啼叫和海浪拍岸的声音。
随之响起的是自动驾驶系统冰冷的声音。
“系统检测当前定位车辆已出隧道,即将滋滋……目的地。”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机械语音中间突然插进了一阵刺耳的电流声,让雍泽序听不清导航中间说的话。
目的地……
雍泽序思索着,似乎是在猜测着导航所说的目的地是哪里。
他的胳膊不自觉搭在了车窗沿上,静静地看着这美丽的景色。
明明没有感受到风的吹拂,但雍泽序依旧觉得海风吹的格外舒服。
尤其是在温和的阳光下,整个沙滩都被铺上了柔和的金色,不会让人觉得视觉疲劳。
在这个氛围下,本就感觉怅然若失的雍泽序此刻更觉得心里空荡的很。
直到……
本来空无一人的海滩上倏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雍泽序视线被他所吸引,甚至不曾移开过一瞬。
“?#*‖^$&……”
这一刻,雍泽序下意识说出来了一个名字。
可当他回想时,那个人的名字却被一团不知名的乱码所替代。
海风将那人的衣袖吹起,带着他的头发也飘了起来,和环境很是融洽。
看着那个人没有完全转过来的侧脸,雍泽序的心就已经揪了起来。
已经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难受了。
那要是看到他的正脸呢?
雍泽序想着。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
那他或许就能想起来自己所丢失的记忆了吧。
雍泽序根据自己的反应很肯定地认为那个男人一定和自己丢失的记忆有关。
车子离那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雍泽序欠了欠身子,向前面驾驶座伸出了手,想关掉无人驾驶系统。
目前他并不知道导航所说的目的地是哪里,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自己手动关掉比较靠谱些。
可伸出的手还没有碰到导航系统界面的结束按钮,导航系统界面就自己熄灯了。
就仿佛这个导航系统会读心术一样。
“已到达目的地。”
依旧是毫无感情起伏的机械音。
雍泽序那一侧的车门自动朝外打开。
那个身影就在马路下的沙滩上,在温暖的阳光下回头对他笑着,周身渡了一层光晕。
雍泽序呼吸一窒。
明明隔得不是太远,但那人的脸他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走下沙滩,脚下是软软的、并不扎脚的沙子。
触觉直抵脚心,他没有穿鞋子,一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问题。
但比起眼前的首要目的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雍泽序脚下的步伐轻飘飘的,就像是踩在云朵上。
他心里不真实的感觉愈发强烈……
就只差一点了。
只差一点,他就能看清那个人的脸了。
就能......
突然,他的身前出现了一个文字屏障。
密密麻麻都是让他别再继续靠近的黑色字眼。
随着时间的变化,屏障的范围越来越多,将雍泽序和那个人彻底隔绝了开。
雍泽序抚上了那个文字屏障,手下隐隐传来痛意。
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在有力跳动着,他的大脑在喧嚣着,耳边时不时传来阵阵轰鸣。
如果这一次抓不住的话,下次就没机会了。
属于雍泽序的潜意识正在向他吐露着这个事实。
他顺着文字之间的缝隙将这个黑色文字屏障撕开了一道口子。
没等他继续撕下去这个小裂缝就开始愈合了。
只一瞬,这个黑色文字屏障又回到了最初的完美无瑕。
手上的刺痛感没有消失,更确切地说,痛感在剧烈增长。
雍泽序不禁眉头一皱,眼色暗沉。
看来得速战速决。
手下力度加大,他无视痛意,这次他撕开了一道比之前更大的缺口,刚好能供他穿过去。
趁着屏障还没有开始愈合,他伸出手向前纵身一跃。
触及是一只瘦削的手,和他的手相比起来显得有些小了。
抓住了。
雍泽序握的很紧,仿若抓住救命稻草般。
只是还没等他看清楚对方的脸,他身下的沙子便猛得陷了下去。
接着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没了意识。
可就像是梦中再做个梦般。
他看着自己随着那些沙子一齐掉入深渊,在梦里又陷入另一个深渊,在深渊里又陷入另一个有着微妙区别的深渊,反复沉落,永无止境。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想起那些对他而言很重要的记忆。
到底是谁……
明明很熟悉。
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耳边是心电血压监护仪所发出的滴滴声。
这是哪……
他明明记得刚刚抓住了……手……
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他挣扎着想起床,却忽的发现他的病床边上还趴着一个人。
手被牵住了。
雍泽序紧盯着他们相牵的手。
好像还是他主动牵的人家。
他试图将手抽离,可就在这一瞬,他的头突然疼了起来。
他闭眼停止了动作,电流从他的大脑蔓延至全身各个地方,让他被麻得动不了一处地方。
白日做梦,不是美梦,却是噩梦。
破碎的记忆不顾他的阻拦,争相恐后地钻进他的大脑里面。
杂乱的记忆让他下意识地去排斥,可大脑却自动为他梳理着。
这个过程更是让他痛苦,身上冷汗淋漓。
和那个人相处时美好的记忆伴随着悲痛的结尾......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来自他梦境的记忆。
睁开眼,随之而来的是直冲心脏的窒息感。
雍泽序猛然坐起身,低头大口地呼吸着夹杂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眼睛微睁,几滴泪珠落在了他的手背上,隐隐透着光。
“泽序!!”熟悉的声音在旁边急促地呼唤着他。
雍泽序怔怔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眼眶还是湿润的,眼角有些泛红。
是他梦中所爱之人,是他一直都深爱着的人。
宋景毅。
眼前的青年和他所梦大相径庭。
一袭长长的黑色长发被干净利落的短发所替代,仔细看来样貌似乎比梦中更加精致些,但眼下却是重重的黑眼圈。
是这几天都守在他的身边吗……
宋景毅担忧地看着他,并没有松开他的手。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雍泽序对上了他微红的眼睛,愣了愣,缓缓摇了摇头。
宋景毅的声音有些哑了。
照顾他很辛苦吧。
雍泽序心里泛起了苦意,他心疼。
“我去叫医生再给你做一次全身检查。”宋景毅说着站起来便要走,不料他现在都有些站不稳了。
但这也只是一会的功夫,缓过来后他大步流星地向病房外走去。
雍泽序没有拉住他,停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来,他目送着宋景毅离开他的视线。
不是他不想让宋景毅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只是他突然发觉这里不同于梦境。
梦境里他们已经相爱,但在这里,所谓的现实世界,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认识也是在大学社团的时候认识的。
那时的他大四,而宋景毅比他小了三级,却同属一个天文社。
他们只认识了一年,还没有仔细了解过对方,他就已经毕业开始管理公司了。
但……为什么现在是不相熟的宋景毅在照顾他?
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面?
这一串的问题没有人为他解答。
雍泽序看了眼病床旁的钟,今天是他最后记忆的七天后了,而在这期间内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想不起来。
此时,病房外响起来了嘈杂声。
“现在病人需要的是静养,安静一些。”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抱歉,医生,但我找雍先生真的是有很要紧的事。这是我的警察证。”
“哎……话说你是刚拿到证的警察吧。”
“你怎么知道的?!”
“光看就看得出来你做这行有没有经验,尽管你有一定要进去的理由也得经过病人家属的同意吧。”
“啊,对不起……”外面隐隐传来那位警察道歉的声音。
“这位是?”是宋景毅的声音。
后面的对话雍泽序便听不到了。
又过了几分钟,他们一齐进来了。
“雍先生醒来时还有没有感觉到身体什么不舒服的吗?”医生在他旁边记载着数据,然后关掉了正在运作的心电血压监护仪。
雍泽序如实回答:“我好像忘记了这些天的记忆,只记得我上一秒还在和奶奶下棋。”
是啊,明明还在和奶奶下棋,只差一步棋的时间,眼一闭再睁开就在这了。
他总觉得那天奶奶肯定对他说了什么,但现在他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猜测是和宋景毅有关的。
宋景毅站在一旁,听到他说不记得的时候愣了一下。
“放心吧,这种情况所造成的一部分记忆丢失,一般过段时间便会想起来,”医生说着放下了记载本,看向宋景毅说道:“家属也得好生照顾,才能保证记忆的恢复。”
“好的,谢谢医生。”宋景毅点头应答,眼里依旧满是担忧,只不过现在比刚才好多了。
医生交代完事情,走之前安排了位护士进来抽了一管血就走了,说是最后的检查,检查结果无恙就可以出院了。
看来不算太糟,雍泽序心想。
这时,一旁的警察见时机成熟便凑上前来。
“雍先生你好,我是这个地区新局新上岗的警察方离,虽然打扰到你们新婚夫夫真的很不好意思,但这个案子真的事关重要!”
“新婚夫夫……?”雍泽序不禁一愣。
他丢失记忆的这些天,就闪婚了吗?
虽然得知这个消息他很高兴,但是他和宋景毅在现实好像没有一点感情基础吧。
“哦哦,差点忘了您失忆了不好意思,您二位十分相爱呢,外面都在传唱你们的爱情故事呢!”
十分相爱?
这么想来,他的爷爷一直在为他的婚姻而担忧,得知自己喜欢同性后,一直在安排相亲。
虽然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但他应该是答应了这门婚姻。
看来这次爷爷是在为他的婚姻编制合理的借口了,不过相爱这个理由确实要比商业联姻带来的麻烦要少很多。
他大抵能猜出来些,他所丢失的记忆。
不过,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您还是直接进入主题吧,有什么事情。”雍泽序沉声道。
“雍先生的案子有一个奇怪之处,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作案手法,但其余死者的血都被抽干了,只有你并没有被凶手抽过血,只是单纯地被车撞了,”方离似乎有些没搞懂,“所以我觉得凶手应该是你认识的人,不然为什么会不抽你的血呢。”
“不好意思警官先生,虽然我们也很想帮助你,但我想你也看见了,我的丈夫现在已经失忆了,不管你问什么问题他也想不起来,不如等他完全恢复时再来吧。”宋景毅坐在了雍泽序病床的一侧,看向方离说道。
这亲密的称呼引得雍泽序心头一悸,他不自觉地看向了他深爱的人。
“啊……对不起,是我操之过急了,差点把您失忆了这件事给忘了,毕竟雍先生明面上实在是看不出来,”他叹了口气,似乎已经不指望失忆的人能给出什么关键的信息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如果后面想起来了,一定要联系我,哦对了,新婚快乐!”
语罢,方离便离开了病房。
现在偌大病房只剩下他们了。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宋景毅有些紧张地用指尖触碰着他自己的脸颊。
雍泽序轻笑:“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很神奇。”
“什么?”宋景毅有些不明白。
“我们相爱的事情,只是我有些不记得了,对不起,我想再确认下,我们真的是因为相爱结的婚吗?”
宋景毅眼神有些躲闪,想要站起来,却被雍泽序拉住了手,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
“……嗯。”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雍泽序原本还在想他要是坦白说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又该用什么策略。
尽管他问这个问题只是想确认对方对他到底持什么样的感情态度。
不过照目前来看……
他的阿毅并不是对他一点情感都没有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说他们是相爱结婚的呢……
.
淋浴器洒出来的水浸湿了雍泽序的头发,水流顺着向下淌着。
就仿佛重新活过来了般,雍泽序感慨着。
他的身体并没有那种因太长时间没洗澡而导致身上黏腻的感觉,应该是他的阿毅这几天一直在为他擦拭着身体……
没有请护工,反倒是亲自照料。
雍泽序眼里有些意味深长,他没有百分百的证据确定他的阿毅是否喜欢他,但这些至少能看出来他对自己的好感还挺多的。
洗完澡后,雍泽序取下一旁挂着的睡袍,直接穿在了身上,便出去叫宋景毅洗澡。
毕竟这些天宋景毅为了照顾他都没有怎么休息,既然他已经醒了,就应该好好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才是。
雍泽序躺在了床上,却难以合眼入眠。
他静静地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梦境里发生的种种并没有如预料般在他的记忆里模糊,反而是历历在目。
现在他都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真奇怪,明明昏迷的时间都不足一个星期,却多了一堆复杂的记忆,无法忘却。
“撕拉。”是椅子挪动的声音。
宋景毅似乎还想继续在那个椅子上过夜。
“上来睡吧,这样趴着睡一晚上小心落枕。”雍泽序拍了拍他故意空出来的位子。
毕竟是单人间,跟普通的病房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这两米的床足以容纳他们两人了。
宋景毅动作一僵,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邀请。
雍泽序掀开被子一角,示意他上床和他一起睡。
宋景毅终是拗不过雍泽序的坚持,认命躺在了那空出来的位子上。
也许是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也许是在雍泽序身边感到了安心,宋景毅合眼没多久,便沉沉地睡着了。
宋景毅的睡姿很好,正面朝上,他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肚子上,另一只手自然地放在了一侧。
雍泽序侧身看着他,感受着他平和的呼吸,抬起空出的手描绘着他的五官,后轻轻地落在了宋景毅放在身体一侧的手的手背上。
不论那是梦境还是平行次元的现实,至少现在,不会再有什么能将他们分离。
雍泽序眼神柔和地看着宋景毅,随后缓缓合上了眼。
这一次,我会紧紧的牵着你的手。
迟来的衔接篇,春节特别番外估计也要过一阵子,这一段时间实在没时间写(弯腰90度道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