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进食了过量的高钾食物,您有肾脏疾病,影响钾排泄,引起高钾血症,引发室颤,所以发生晕厥,心脏骤停。”吴依据实回答,“你的心电图及电解质检查可以证实我的说法。”
“所以阿君怀疑是阿美母子刻意这样做,并因此报警?”泽老先生的面色不佳。
“首先是泽兴先生先报警诬陷泽君,他为了自保才反击,至于真实的情况如何,泽老先生的心底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您的家事也不是我这个外人能够评说的。”吴依答。
泽老先生点了点头,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她本是个安静的人,泽老先生没有叫她,她也不会打扰,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书,同时照看着输液的盐水,偶尔会起身端茶倒水。
夜里只剩下她和泽君两个人,泽君在病房的隔间休息,她继续看书,等着他来替换她。
“你看的书这么厚?”泽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身后,目光盯着那本厚厚的书,只觉得眼睛疼。
“这只是其中一本。”吴依不以为意,她看过的书应该能够装满十个书架了。
泽君的目光从书上转移开来,落在了她的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想透过厚厚的口罩探寻什么答案。
被这样探究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吴依低下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我可以叫你小依吗?”泽君在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下。
“泽总请便。”
“你也不要叫我泽总,叫我泽君吧,你妹妹已经被录取了。”
“我知道,她告诉我了,谢谢。”
吴依的感谢是真诚的,没有任何敷衍,毕竟妹妹的工作是她的心头大事,如今解决了这个问题,她的心里轻松了一半。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不介意吧?”泽君看向她的目光不似看向寻常人那样清冷,有了那么一点点温度,吴依这样感觉,当然也可能是错觉。
“你问吧,我会认真回答。”
“你今年几岁?”泽少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二十七岁。”
“五年前你作什么?”
“我是医学生,自然是在B大医学院读书,同时勤工俭学。”
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泽少的眼睛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
“五年前,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
吴依犹豫了一下,若说改变了她的生活,让她从此由云端跌入尘埃的莫过于那场车祸,那场车祸极其惨烈,她不但毁了容,之后由于伤口感染持续发热,还得了败血症,昏昏沉沉许多天才清醒,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因为经历的痛苦太过深刻,她情愿将它彻底遗忘,不愿意再提及。
泽少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得了国家奖学金,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改善。”吴依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这的确是她那一年最开心的事,虽然无法冲淡毁容留下的创伤,至少是她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泽少的眼神很明显告诉她他很失望。
“你脸上的伤疤也是因为车祸,可还记得那场车祸的情形?”
“只知道当时毁了容,伤口持续感染还得了败血症,昏昏沉沉许多天,当时的情形已经不记得了。泽总为何问这些?”
“为了寻找一个人,她也叫小依,不过她是一个导游,应该没有你这么能干,其实我本来不应该有太大期望的。”
泽少的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失落,他清隽的面容因着这份失落而显得格外忧郁。
“抱歉,我并不是你要寻找的小依......”
泽少的眼神恢复往常的清冷淡漠,沉默了一会儿,“你和别的人不一样,她们知道小依对我很重要,总是会想尽办法证明她们就是我要寻找的小依。而你,很干脆地直接否认!”
“给人希望却又让人失望,这样作很不道德。”吴依看着眼前高高大大的泽少,不合时宜地从他冷漠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脆弱。
“抱歉,小依,该你休息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我看你黑眼圈很重。”
吴依望向他,他不但黑眼圈很重,眼中还布满血丝,明明比她更加缺乏睡眠。她想说让他再休息一会,可是泽君已经转身拿过电脑,打开,目光也移向了电脑屏幕。
在他不愿与人交谈时,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吴依不再说话,转身去了隔间,她确实也挺累。
隔间只有一张床,刚才泽君躺过的,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床单虽然被特意拉伸过,一些皱痕还是无法消去,他应该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后吴依得出一个结论,他的睡眠真的很有问题。
到了早餐的时间,吴依已经忙过了两个小时,泽君的随从带来了六个包装精美,看起来很有质感的饭盒。
吴依的目光顿时被那四个看起来很不一般的饭盒所吸引,这花纹、这质感很明显不是他们这样努力工作的工薪阶层能用得了的。
饭盒上用同样精美的贴纸标记着这四个饭盒应该送往何处,两个是送给泽老先生的,两个是送给泽君的。
泽老先生的饭应该是按照医生的要求,低钾饮食。
两种风格的贴纸可以看出这些饭盒是出自两个人之手,一个标签是调皮可爱的粉色小猫咪,应该是一个古怪精灵的小姑娘送来的,一个标签是古典大气的富贵牡丹花,应该是一个高贵典雅的美女所送的,事实上很快证实了吴依的想法。
隔间的门打开,吴依看到了神情疲惫却强自支撑的泽君,由于身高差距,她抬起头,正好看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吴依将那个标签是富贵牡丹的饭盒打开,还没来得及用勺子盛出其中的粥,泽君将盖子重新盖上,道:“这个标签的饭菜不要拆开。”
说完将三个标签是牡丹的饭盒递给随从:“告诉过你不要把她的饭菜拿进来,这些你们带出去吃吧。”
“是,泽总,只是路小姐每天都让人送来,还特别嘱咐要送到你的手上......”
“我说的话听不到吗?”泽君的话语冰冷生硬,那个随从不禁打了个寒噤,连忙闭嘴。
“泽先生,送这份饭菜的人一定很希望您能吃得好。”
吴依看他将送饭人的心意随便糟蹋,并且送饭的路小姐应该还是人们口中与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突然为路小姐感到不平。
“你怎知她人的愿望都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泽少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吴依却听出话语背后的苍凉和无奈。是呀,人的**何其复杂,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何必胡乱作好人。
“抱歉。”吴依道。
“和你无关,你吃了饭上班吧,父亲这边我先照顾。”
“嗯。”吴依觉得泽君虽然有时候不近人情,却也不像是人们传说中那样冷面冷心,至少对她还是有一点温度的。
吴依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从一个大的医院到社区一个小医院再到大的医院,生活单调而无聊。
在单位里过了一个不太美好的一天,刚下班她就匆匆赶往医院。
来到病房,泽家已经将饭菜送来,饭菜是按照吴依要求的低钾饮食,泽君正给自己的父亲喂饭,虽然动作略显笨拙,但是十分认真。
看她进来,泽君问道:“今天工作可还顺利?”
“还好,泽老先生今天感觉这么样?”
吴依看到泽君按照她的嘱咐,用热毛巾捂在输液管处,略感欣慰。
“正要问你呢,你看看父亲的右手,输液时留下的血肿,可有办法快点消除?”泽君边喂饭边问道。
“我来处理。”吴依说着,用热毛巾敷在左手的血肿处,并轻轻按摩。
两人离得比较近,吴依抬起头,无意间发现泽少隐藏在发间的极不明显的陈旧手术疤痕,那是开颅手术留下的,她心中明白了泽君总是睡眠不好的原因。
泽老先生看着他们尽心地照顾着自己,心情不错,微微眯了眼睛:“阿君,你前面曾经说过让我出院后到泽园居住,小依会去吗?”
“小依已经答应作我们家的兼职家庭医生,出院后他会继续照顾你。”泽君答道。
“嗯,小依虽然年轻,但是医术高明,温柔细致,又有爱心,不错。”
泽老先生难得夸人,以他几十年看人的经验,对吴依他还是相当满意,一方面她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经历简单,像一张白纸,另一方面她勤快话少,做事懂得分寸。
泽君点点头,这估计是五年来他们父子两人唯一的意见一致。
晚上,吴依照例在外面值班,看着泽老先生已经睡着,她看着隔间亮着的灯,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泽总,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泽君依然穿着整齐,询问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有事?”
“泽总,你好似并未休息好,可是有什么不适?”
“并无。”
“你曾经做过开颅手术,是不是经常会感觉头部隐痛?”
吴依觉得在泽少这么聪明的人面前绕弯子,不如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
泽少双手抱臂,斜依在桌子旁,好看的瑞凤眼微微眯在了一起,盯着吴依看了一会儿,道:“说下去。”
这是很明显的抗拒和防御姿势,吴依并不在意,只要没有直接把她赶出去,能为他人解除痛苦,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