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被天下 第5章 第 5 章

皇帝步履轻缓，携带着皇家威仪与慈父温情步入昭阳宫，华贵的冕旒之下，一双明眸饱含温情。

刚入殿门，他的视线便被襁褓中的小生命吸引，那粉嫩的脸庞、娇小的身躯让他心头涌起无尽喜悦。他轻轻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泽儿自贵妃怀中接过来，那轻盈而温暖的重量让他满心欢喜，眼底泛起父爱的涟漪。

邓贵妃此刻虽面色略显苍白，却难掩母性的光辉。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皇帝手中的泽儿，那眼神如同柔和的烛火，照亮了整个宫殿，其中蕴含的深情厚意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困厄。

“阿媛，你受累了。”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如同拂过湖面的微风，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疼爱，“你安心静养，泽儿今日就由朕来照料。”说罢，他怀抱泽儿缓步游走在殿内，大手轻轻拍打着女儿娇小的身躯，低吟浅唱，那悠扬的旋律宛如摇篮曲，抚慰着泽儿进入甜美的梦境。邓贵妃静静立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唇角勾勒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阿媛，泽儿真是朕的福星。”皇帝怀抱着熟睡的公主，感慨万千，“她刚一降世，便引来天降甘霖，解了大晟久旱之困。你诞下泽儿，不仅是我朝的功臣，更是朕的恩人。朕向你保证，定会以无比珍视之心呵护她，以铁腕之力捍卫她，让她不受丝毫伤害。你尽管放心修养，其余之事，有朕在。”

邓贵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深知皇帝身体状况并不甚佳，昨夜更是彻夜未眠，陪伴在女儿身边，今晨又强打精神，照常主持早朝。她柔声劝道：“陛下，泽儿确是我失而复得的瑰宝，我自会倾尽全力守护她。只是，您也要顾及龙体安康，昨夜抱着孩子未曾合眼，晨起又立刻投身政务，这般辛劳，臣妾实在担忧。

“无妨，阿媛。”他宽慰道，“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便再批阅三筐奏折，朕也精力充沛，毫无倦意。你且放宽心，朕自有分寸。”言罢，他低头满含笑意的望着怀中酣睡的泽儿。

“贵妃娘娘，长信宫的白鹭姑姑在外求见。”霜叶侍女轻步至床前，声音如秋叶落地般低语禀报。

“传她进来。”邓贵妃略抬手，示意其传唤。

“遵命。”霜叶退下。

片刻后，白鹭姑姑身着素雅宫装，款款步入殿内，举止端庄，向皇帝与贵妃深施一礼：“奴才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何事？”皇帝语调平缓，看似淡漠，实则目光已落在白鹭手中提着的精巧篮子上，眉宇间微露疑云。

白鹭将篮子轻轻置于床畔，皇帝的视线随其动作而动，眉头随之紧锁，显然对此物的出现颇为不悦。

察觉到气氛微妙变化，白鹭立即解释道：“陛下，这是皇后娘娘为小皇子与公主准备的衣物。”白鹭抬手拭泪，声音压得更低，“是她这些年闲暇时，背着您一针一线缝制而成，耗费了不少年月。”

皇帝听罢，神情微变，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愧疚。他小心翼翼将熟睡的公主放回邓贵妃身旁，而后拿起篮子里的一件小肚兜，指尖轻微摩挲，面料上乘，但针脚略显粗糙。皇后王璇出身名门，自小金尊玉贵，从未沾染过针线女红之事，然而这些年她定然时常幻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竟暗自制作了如此多的小衣裳。

“皇后昨日受惊不小，现下可还安好？”李琼关切地询问，眉宇间忧虑更浓。

白鹭闻询，神色更为凝重，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娓娓道来：“陛下，皇后娘娘昨天回去之后就一言不发地呆坐许久。随后，她又命奴才们拿了许多酒水，独自喝得酩酊大醉。适才刚醒，就吩咐奴才把这些东西送给贵妃娘娘，娘娘说：这是本宫亲手做的，手艺不好，权当赠予小公主的一份心意。若贵妃觉得不合用，便随意处置吧。’娘娘还特别嘱咐奴婢转告皇上，若有空闲，请移驾长信宫一叙。”

皇帝闻此言，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担忧与关切，“朕晚些时候就去看她，你告诉她，让她安心静养，不必挂怀此事。”

白鹭姑姑闻此承诺，抬头望向皇帝，双眸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奴才带主子谢过陛下。”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放下那些小衣物，小心地抚平，然后朝白鹭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白鹭姑姑低头行礼，悄然退出殿外。

“陛下，您不必忧心臣妾，泽儿温顺乖巧，不需臣妾费心。您去看看皇后吧，她心中定然十分牵挂您。”邓贵妃体贴的柔声劝慰道。

皇帝点了点头，“阿媛，那你好好休息，朕去探望一下皇后。”说完，李琼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脚步中透露出无法掩饰的关怀与急切。

皇帝身影消失在昭阳宫门外，径直朝长信宫方向疾步而去。此时，皇后王璇正独坐于寝宫之内，目光空洞地凝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冷雨。殿内宫女们个个敛声屏息，不敢出声打扰。

随着皇帝身影步入室内，王璇缓缓抬起头，那双明眸中流转着一抹冷漠与疏离，似是隔开了一道无形的距离。

“臣妾参见陛下。”王璇勉强欠身行礼，语声微弱且颤抖，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疲惫与哀伤。

皇帝见状，疾步上前，轻轻搀扶起她，目光中满是疼惜与安抚：“阿璇，昨日之事是否让你受惊了？宫人说你昨夜醉酒，此刻可有头痛不适？”王璇抬头看着皇帝，满目苍然道：“五郎，你废后吧。”

皇帝闻言，心中一震，但面上仍保持着镇定，他轻轻抚摩着王璇的肩头，声音坚定而温柔，“阿璇，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皇后，我们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我实在是太累了.....我撑不住了.......五郎....”

王璇终无法遏制内心压抑已久的悲痛，泪水如决堤般汹涌而出，她紧紧抱住皇帝，任由哭声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许久，她渐渐平复，轻轻挣脱李琼的怀抱，默默擦拭眼角泪痕，脸上重归平静，却掩不住那抹深深的哀伤。

“五郎，你我之间早已物是人非，我俩再深的情谊也被这深宫艰险，被这无嗣的重压消磨殆尽了。我是真的退却了，五郎。之前我被德妃蛊惑着居然想要对未出生的孩子下手，只要想到这是你和邓媛的孩子，我就嫉妒得几近疯狂。身为皇后，我已触犯了‘嫉妒’与‘无子’这两项七出之罪，你废后吧。”王璇的话语平静却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挣扎而出，字字泣血。

李琼听罢，眼中闪过一抹受伤与哀怜，无助的低语道：“阿璇，说什么傻话呢，你明知我不会因为如此可笑的理由而休弃你，咳咳，我知道一定是你厌烦我了，不想要我了。”李琼如同一条皮毛被雨水淋湿的幼犬，委屈又可怜。

王璇语气决绝却又带着一丝苦涩的说道：“五郎，我放你自由，同时也放自己一条生路。我不可以为了你泯灭良知，但这皇宫一直折磨压抑着我，嫉妒让我失去自我，变得面目可憎。我要不这样，五郎，哪怕是为你也不行呢。我要找回那个曾经那个无拘无束、率性而为的永平郡主。”王璇别过头不再看他，她知道，李琼总是知道如何让自己心软。

皇帝闻此，眼中的痛楚难以掩饰，他将王璇紧紧揽入怀中，力道之大似要将她嵌入骨血之中：“阿璇，我们自十六岁结发为夫妻，至今已有十三载春秋，你不仅是我的皇后，更是我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你怎能忍心离我而去？”他近乎哀求地低语，“阿璇，不要....不要抛下我...求你...”

王璇默然承受着他热烈而痛苦的拥抱，即便疼痛在体内蔓延，她亦不曾发出半声抗议。她在他的怀抱中感受着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那些欢笑与泪水、甜蜜与苦涩交织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等到李琼情绪稍有平复，她才缓缓开口：“五郎，你不再是那个冷宫里一无所有的可怜皇子了，如今你富有四海，宫嫔环绕，昨日公主出生，你的血脉得以延续，五郎，放下我吧，你会发现我王璇不过是你人生的过客，不过尔尔。”

“我不放！”李琼打断她，急切地说道：“阿璇，你是我此生挚爱，我永远不会抛下你。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快乐，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但是请你相信，我会用余生来弥补你所经历的每一分痛苦。”皇帝紧紧地抱着王璇，眼中满是柔情和坚定。

“不可能的，在这权力集结的深宫里，永远都是得非所愿，永远不可能毫无嫌隙，臣妾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渴望平凡夫妻相扶相携的生活，而陛下您是这天下的主宰，您必须兼爱天下人，您的爱太过奢侈，臣妾受不起，也不想要了。臣妾已经想明白了，这深宫之中，若不够强韧，便无法生存，我不是那坚韧之人。臣妾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绝无回头之路。陛下，您不要再说了。”王璇用力挣脱皇帝的怀抱，语气疲惫却坚决，“臣妾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皇帝凝立原地，眼底瞬间掠过深深的失落与痛楚。他内心明了，王璇之言字字锥心，无一虚妄。她以“臣妾”自称，刻意划开他们之间曾亲密无间的距离，昔日里，他们私下相唤，仅以“你我”相称，那份亲昵已成过往云烟，他们之间的早已隔阂渐生。

室内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陷入一片沉寂深渊，唯有窗外的雨声如同哀歌，映衬着他们各自心中无法言喻的苦楚。

李琼在一片静默中，黯然的离开了长信宫，回到寝宫后，当夜就发起了高热，孙亮立即召来御医看诊。

待到李琼从昏睡中醒来，虚弱中仍不忘向孙亮问询：“皇后是否前来探望过朕？”

孙亮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回禀道：“皇上，皇后闭宫了，可能尚未得知陛下病重的消息。”

听到此话，李琼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熄灭，他无力地挥手示意众人退下。随后，他独自躺在床榻之上，犹如一只受伤后蜷缩在角落的小兽般发出呜呜的低声啼哭，然后再孤独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