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被天下 第40章 第 40 章

在李泽的伴随下，邓媛踏入了囚禁邓将军的宫室。她望着曾经英姿勃发的弟弟如同枯木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地，眼中涌动着复杂难辨的情感。

“泽儿，我和你舅舅单独聊聊。”邓媛话音刚落，步入囚室，在邓将军对面安然落座，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峭：“哟，二莽，你能干了呀，我们邓家世代忠良，居然出了你个密谋造反的人才呀，我怎么就没看出你这般的‘才华’呢？”

“姐姐，你终于来了。”邓将军激动地一把抓住邓媛的手，急切地想要解释些什么，“你听我说，姐姐，李泽并非皇家血脉，我和燕王世子密谋只是想拨乱反正，让正统回到李氏血脉身上。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践行邓氏的忠贞啊！”

邓媛一把甩开邓大将军的手，反手给了他两巴掌，邓将军的脸上顿时涨到通红，“她李泽不是皇室血脉？！你是在怀疑你姐姐不贞？”

“不是……不是的……姐姐，我真的是为了你好。霜叶曾传来消息，说你诞下的孩子是个死婴，她还亲自把那个死婴交给了皇上。之后……之后，皇上为了稳固地位，狸猫换太子，把这个李泽交给了你……”邓将军急切辩解道。

“住口！”邓媛怒斥道，“停止你的臆测吧。皇宫戒备森严，当年帝后多年无子，多少双眼睛盯着皇帝的后宫的动静。更何况，皇上与皇后情深意笃，世人皆知。若真如你所说，皇上有能力狸猫换太子，愿意混淆皇室血脉的话，又何必非要这个孩子出自他人，而不直接让皇后诞下。省得后面他二人因为子嗣闹得劳燕分飞，而邓家为了忠义之名，为了给皇室延续血脉，把我送进后宫，为了一个我不爱他，他亦不爱我的人生育子嗣。”

“可是……可是，霜叶及产房众人皆可作证，孩子出生时确实没有气息，对、对，众目睽睽之下，许多人都亲眼目睹那婴儿生来便无声息……”邓将军的话语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与绝望。

邓将军还想再说，却被邓媛打断：“够了！”她一把攥起邓大将军的脖领，把他抵到墙上，低声在他耳边道：“死而复生何等惊异之事，难道我会轻忽视之？我事后私下询问过那日当值跟随皇上的宫人，当时皇上接过孩子悲痛欲绝，一路情绪不稳地朝着太庙而去。到了太庙门口，孩子被一声惊雷震回了人间。这孩子从出生就带着神异。太医事后也说过，我生产之前因为动了胎气，导致孩子一时闭气，皇上带着孩子一通走动，让孩子在体外呼吸流通，才得以苏醒。”

邓大将军闻言，一脸震惊，他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他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那他暗通燕王世子妄图推翻今上，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邓将军心头泛起丝丝悔意，他懊悔自己为何没有早些洞察真相，竟然误入歧途，险些酿成大错。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心中已有了决定。

邓媛松开攥住邓大将军脖颈的手，“二莽，心中可还有疑惑？”

邓大将军目光迷离，远眺天际，缓缓摇头，“姐姐，我懂了。是我轻信于人，险些酿成大错。”邓将军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向邓媛深施一礼。

邓媛凝视着邓将军，似乎在做最后的告别，片刻后，她步出室外，立于禁闭室外，对候在庭院中的李泽吩咐：“泽儿，让人准备一下，我为你舅舅整理仪容。”

李泽挥手示意，侍者领命退下。

片刻后，宫人把备好的东西呈上来，邓媛接过，转身进了禁闭室内。她拿起梳子，轻轻地为他梳理头发。邓将军望着镜中的自己，神情平静，目光转向邓媛，流露出无言的感激。邓媛一边梳理，一边轻声道：“二莽，安心，姐姐会尽力为你争取到一个体面的结局。”

邓将军淡然一笑，摇摇头：“姐姐，我已明白自己的过错，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接受。只是，我希望泽儿能原谅舅舅……”

“放心吧，泽儿聪明睿智，能体谅你的。不管是你远在边关的长子毅之，还是京城的婵儿我都会为你照顾好的，你养在府外的那个女儿，我也会尽量保她一命的。”邓媛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忧伤。

梳洗完毕，邓媛缓缓步出那阴暗的禁闭室，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过往的沉重。李泽看着她的母妃，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邓媛回视李泽，语气淡淡地说：“泽儿，你舅舅他心结已解，母妃希望你能给他一个体面的结局，不要让他走到太过痛苦。”

李泽静默片时，而后徐徐颔首：“母妃，孩儿理解您的苦心。舅舅此举，也是为了邓氏一门的忠贞，为了践行他心中的理念。只是他走错了路,我会让他得到应有的尊荣，不会辱没了邓氏门楣。”

邓媛闻言，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看着李泽，轻轻地说：“泽儿，你很好，你要记住，为君者，无论何时，要以国为重，以民为本。个人情感纠葛，皆应让位于大局。母妃期盼你能不为狭隘情仇所困，成长为一个胸怀广阔、泽被万民的君王。”

“母妃的教诲我会铭记在心的，现在由我送母妃你回宫吧。”李泽想搀扶邓贵妃起身离开。

“不必，稍后我将亲自护送你舅舅的灵柩出宫。”邓媛婉拒道。

李泽望着这个坚毅的女人，不由轻轻拥她入怀，想给予她一些支撑。

一旁的锦心见状，带着早已准备好的毒酒进了禁闭室内，她面对邓将军，眼神中既有完成任务的坚决，又藏着对英雄末路的哀怜。明明作为新君的舅舅，昔日国之柱石，竟因执着于虚妄的天命正统，一步踏错，走向了覆灭。

锦心手持毒酒，缓步至邓将军面前，轻声道：“将军，请饮。您尽可放心，陛下对外宣称的是您为护驾，与逆贼李檀激战，不幸重伤，保全了您忠诚的名节。而且陛下承诺贵太妃娘娘，会为您谋求一个体面结局，不辱没邓氏门楣。”

邓将军真诚地望向锦心，脸上浮现出释然的微笑，眼中满是解脱：“锦心，多谢你。请转告陛下，我邓某虽误入歧途，但至死未忘邓氏之忠。。”

邓将军接过毒酒，目光坚定地注视前方，然后一饮而尽。他深知，这是他为自身过错付出的代价。他也明白，他的家人将得到妥善照料，邓家的忠诚将得以传承。

毒酒入喉，邓将军安然倒下，面容平静，似乎所有的纷扰与遗憾都随着生命的消逝而烟消云散。他的一生，既辉煌过，也失落过，但至始至终，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邓家的忠诚。

片刻后，锦心走出禁闭室，向李泽和邓贵太妃禀报道：“陛下，贵太妃娘娘，邓大将军卒了。”

李泽感觉到母妃在拥抱间的一刹那僵硬，那是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哀痛与无力感。短暂沉默后，邓媛轻轻挣开李泽的怀抱，向她微微颔首，继而步入室内，为胞弟做最后的送别。

禁闭室内，邓将军的遗容宁静而祥和。邓媛立于其旁，泪如断线珍珠，无声滑落。她轻柔地触摸着他沉睡般的脸庞，企图将这诀别的画面永恒镌刻于心底。每一抹轮廓，都勾起她对往昔的无限追忆——春日里，她作为长姐，带领年幼的他漫步郊野，纸鸢翱翔于蓝天，童年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

思绪飘回到他初披战甲，随父出征的日子，那时的他，满腔热血，誓要为国戍边，守护家园，英气勃发，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而今，英雄已矣，徒留无尽的哀痛与惋惜在邓媛心头盘旋。

强忍悲痛，邓媛收束心情，拭去脸上的泪痕，尽力保持仪态，亲手为弟弟整理衣冠，为他换上整洁的官服。这将是邓将军在世间最后的装扮，她希望他能够走得尊严、体面。

随后，邓媛对着门外吩咐：“请诸位进来，为大将军整饰遗体。”

宫人们闻声而入，望着邓将军平和的面容，皆低声抽泣，他们以最虔敬的姿态将遗体轻轻移入灵柩内，缓缓退出禁闭室。李泽伴着邓媛来到宫门，驻足目送着由邓媛引领的送殡队伍渐行渐远。她在心中默念：“舅舅，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保全你在世人眼中的清名。此去愿你无悲无憾，安宁前行。”

邓媛伴于胞弟邓将军灵柩之侧，步伐沉重却毅然决然，其面色如纸，眸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深切哀悼，但她的步伐坚定，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前行。

白事知宾走在队列前端，边行边撒下片片纸钱与金箔，口中低吟着邓将军的生辰与赫赫功绩，祈愿其英勇之魂得以指引，平安踏上彼岸之路，不使英灵迷途。

道路两侧，百姓们自动自发地聚集成群，他们的面容交织着惊愕与痛惜。低语声此起彼伏，有人不解地询问：“那可是威名赫赫的邓大将军？何故匆匆离去？”另一人，一名微服的小吏，声音哽咽，艰难地解释道：“正是邓大将军，为护陛下，与叛贼李檀英勇搏斗，身负重伤。谁料……谁料竟会如此骤然……”老者张大爷拄杖而立，眼中满是惋惜：“邓家忠烈，邓将军正当盛年，天妒英才啊！”一旁，一位长衫文士轻摇折扇，叹道：“古来多少悲歌事，只恨不教英雄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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