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被天下 第3章 第 3 章

“住手！”一个声音高喊道，“我愿意换。”邓媛决然推开皇帝试图挽留的手，坚定地重复道：“我愿意用我自己换回皇后娘娘。”她挺着沉重的腹部，艰难而缓慢的走向德妃。

“阿媛.....”李琼低声唤了一声，想去拉住邓媛，却又颓废的放下了手。皇后也吃惊的望向了朝自己走来的邓贵妃。

“好....好....邓媛，你过来...你过来...”德妃呢喃着，眼中交织着错愕与疯狂。

等邓贵妃挪到德妃面前，皇后被德妃一把推开，正要去挟制大着肚子的邓贵妃时，邓贵妃趁机握住德妃拿钗子的手，手腕一翻，反手划破了德妃的脖子。

一道血线喷涌而出，伴随着德妃喉间发出破裂风箱般的嘶哑喘息，“咚”地一声，德妃颓然倒地。临终之际，她目光复杂地凝视了邓媛一眼，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无生机。

她忘了邓媛虽然身怀六甲不是那些武功高强的刺客的对手，但是作为武将世家的女儿，对付她一介弱女子是绰绰有余的。

“哼......好疼.....”邓贵妃紧捂腹部，脸色苍白，虚弱不堪地向后倾倒。皇帝与一众宫人急忙上前，合力将她护送进殿内。

皇上神情焦灼，口谕如箭离弦：“速传太医，不得有误！”紧接着，他目光转向一旁的侍从，厉声吩咐：“皇后受此惊吓，即刻护送她回长信宫，务必确保其安全无虞。她今天受到了惊吓，一会儿记得让御膳房准备安神汤。”

皇后娘娘泪眼婆娑，满面哀戚地望着皇上，口中欲言又止，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只能化作一声哽咽的呼唤：“五郎，我……”

“皇上，贵妃娘娘出血了，恐是临盆在即。”一位年迈的嬷嬷声音颤抖，急切之中透着担忧。皇上闻此消息，面色陡变，惊愕之色溢于言表：“阿媛才怀胎七月，如何能是此时？这是早产，快，想想办法！”他急切的目光转向皇后，语调紧促：“璇儿，你先行回宫歇息，稍后我到长信宫来看你。”话音未落，他已疾步跟随御医离去，身影消失在重重宫门之后。

寝宫之内，瞬时陷入一片混乱。御医与经验丰富的产婆们匆忙集结，各司其职，紧张而有序地准备接生事宜。皇后望着眼前纷纷扰扰的一切，全然与她无关，失魂落魄地带着宫人离开了。

产房内，御医与产婆们屏息凝神，全力以赴投入这场生死之战。时光悄无声息地流淌，寝宫内偶尔传出一声贵妃的呻吟声。天色慢慢变暗，月华初升，贵妃连呻吟都没了力气。

“皇上，娘娘已经折腾了三个时辰，这样下去怕是不行啊。”一个御医如实禀告，脸上满是忧虑。

沉吟良久，皇上眼中闪过挣扎最后坚定地说道：“你们尽力，如若……一定要保住孩子！”

他深知这个孩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承载着他无尽的期待与国祚延续的重任，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

御医听命回到产房内，开始给邓贵妃施针，激发母体的生机，邓贵妃发出一声高亢的呼声，感觉肚子里的那团重物，终于脱离了身体，整个人都轻松了。

“生了......生了.......”产婆嬷嬷们欣喜地抱起那个婴儿，在屁股上拍了几下。然而，期待中的啼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寝宫内的空气仿若被冻结，压抑得几乎令人无法呼吸。贵妃心中涌起不祥预感，虚弱却坚决地命令：“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娘娘....小公主...没有呼吸....”霜叶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抱到贵妃身侧，邓媛看着那瘦弱的婴孩，全身青紫，她把手指轻轻地朝婴孩的鼻翼下伸去，果然呼吸全无。这一刹那，贵妃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世界在眼前崩塌，她双眼紧闭，身体虚脱，意识逐渐飘离。耳边传来霜叶的惊呼声：“娘娘昏厥了……”

御医与产婆们再度陷入一片混乱，他们面面相觑，个个面色苍白，惶恐万分，无人敢迈步跨过那道门，将这悲痛的消息禀报给门外焦急等待的皇上。

霜叶无奈地看了看他们，暗叹一声，抱着死去的婴孩毅然踏出了房门。

“这是朕的孩子，是位皇子还是公主？阿媛怎么样了？”李琼满怀期待地问道。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霜叶那沉重而悲凄的一跪，“皇上，小公主刚一出生，便未能啼哭，

小公主她......她没有呼吸，娘娘……娘娘也在分娩之后陷入了昏迷。”

这噩耗如一把无情的利剑，直刺李琼的心腹，他身形剧震，仿佛被无形之力猛击腹部，整个人向后踉跄，脸色瞬时苍白如纸。幸亏孙大监眼疾手快，及时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帝王，他语气急切又不失庄重：“皇上，您务必保重龙体啊！此刻，大晟江山需要您，天下黎民百姓更离不开您，万万不可在此刻倒下！”

“朕......知道了，朕......不能倒下。”李琼帝君竭力稳住心神，尽管内心痛苦如潮水般汹涌，他仍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目光坚毅，接过霜叶怀中那个裹在华美襁褓中的小小躯体，指尖轻轻摩挲过那冰冷的脸颊，悲痛之情溢于言表。他声音低沉而决绝：“让御医务必竭尽全力照料阿媛，朕……朕需要独自安静一会儿。”他语气低沉，每一个字都似重逾千钧。

李琼皇帝怀抱着亡女，步履蹒跚地走向庭院深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而凄凉。

那宽厚的龙袍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却无法拂去附着其上的深重哀思，镌刻着帝王此刻无边的悲痛。

夜色笼罩下的李琼，恍若游魂般在寂静的宫苑间徘徊，孙大监带领着一队暗影远远尾随。

李琼怀中紧抱着那未曾有机会睁开眼睛看一眼世界的女儿，这是他迄今为止唯一的血脉见证，那曾短暂闪烁于世间的□□如今已黯然熄灭，徒留空洞的怀抱和无尽的追忆。

李琼思绪飘回遥远的过往，遥想自己坎坷的一生：幼时一直和神志不清的母亲待在冷宫相依为，饥饿与寒冷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伴随他的童年岁月。

后来母亲离世，自己遇到了发妻王璇，她出生尊贵，乃是大长公主的爱女，皇后的侄女，更是太后的手中珍宝。连父皇都疼爱她超过一众子女，亲封为永平郡主，可谓是真正的天之娇女，自己得她垂怜，让他脱身泥沼，她待自己至臻至诚，扶持着他坐上了这至尊之位。两人七岁相识，青梅竹马相伴至十六岁成亲，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夫妻相伴十年，情深意笃，无一人可插足其中。可是之后呢，登基之后全变了，成亲十年，璇儿都未能有孕，无嗣成为他们无法回避的难题。

随着岁月流转，朝臣、宗亲、藩王们都对他虎视眈眈，都逼迫他们，不断施加压力。甚至连一向疼爱璇儿的姑母，现如今的太后也不得不劝她以大局为重，接纳嫔妃，以求皇室血脉的延续。

那一夜，王璇紧紧抱住他，泪水如断线珍珠滑落在他的胸襟，那是无声的哀泣，是无奈的妥协。

后来德妃、阿媛还有各色各样的女子作为皇权与宗法的牺牲品都慢慢被送到自己面前。自己为了所谓的江山传承也成了一个繁衍后代的生育工具，哈哈哈.....哈哈哈....何其可笑，何其可悲！堂堂九五之尊竟也不过是他人眼中延续血脉的工具罢了。

我与璇儿亦破镜难圆，她终日如一尊雕塑般静坐在宫殿之中，目光空洞，心绪沉寂。有时，她会突然陷入狂乱，愤怒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甚至有一次，她以刀割伤自己，血迹斑斑，触目惊心。御医诊治，言她郁结于心，不得开怀。

后来终于有二三宫妃怀孕了，可总是两三月就无故流产，阿媛是唯一一个顺利怀胎到七月的。可是历经千劫万难却产下一个死婴，难道真的天不佑朕，不佑大晟吗？

李琼一步步地沿着太庙前的阶梯攀岩而上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内心的苦痛与绝望。

当他终于抵达顶端，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一股难以承受的悲凉涌上心头。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李琼今日在此叩首泣告。”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字字泣血，“李琼罪孽深重，身为大晟国君，未能庇护黎民，致天下遭受旷世大旱，百姓颠沛流离，饿殍遍野，生灵涂炭；

身为丈夫，无力保护爱妻，使她沉溺于痛苦深渊，郁郁寡欢；一国之君，未能传宗接代，为江山社稷留下继承人。我李琼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百姓，愧对父母妻儿，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有何颜面留存于世......哈哈哈....哈哈哈...”李琼越发癫狂“老天，你收了我吧.....收了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吧，他软弱无能，德不配位.....”

仿佛是为了应和这位陷入绝望深渊的君主，外间骤然风云变色，狂风犹如苍龙般怒吼，疾卷过庙宇的檐角，直冲九天。瞬息间，一道锐利的光束刺穿厚重的乌云，撕裂了笼罩大地的阴霾。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犹如神祇的怒吼，响彻天际。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直击人心，恰似天地间最严厉的审判，却又在刹那间化为慈悲的救赎。

伴随着雷声的余韵，豆大的雨滴开始稀疏而急促地击打地面，转瞬之间汇聚成磅礴的雨幕，洗刷着久旱的大地。

此刻，李琼怀中的小小襁褓竟在这风雨交加之际有了异动。原本静谧无声的婴孩儿，突然咳嗽了一声，紧接着发出响亮的啼哭声，那声音穿透风雨，直抵人心。李琼愣住了，眼神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触摸那稚嫩的小脸，指尖感受到微弱却真实的温度。

他又将手指在她鼻翼下探了探，“活了......活了.....”李琼呢喃着，声音颤抖，他小心地护住孩子，朝门外喊道：“来人....孙亮....孙亮，人跑哪去了.....”

“陛下，奴才在，奴才在！”孙亮闻声匆匆赶来。

“传太医，朕的小公主活了，哈哈，快传太医来看看。”李琼声音里都透着欢乐。

“恭贺陛下！天佑大晟，您看，天降甘霖，旱灾有望缓解了！”孙亮一边回应，一边指向窗外，那瓢泼大雨正滋润着干涸的土地，给困厄中的百姓带来生的希望。雨水在他脸上汇成涓涓细流，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神迹降临的敬畏与欣喜。

“好好，列祖列宗保佑，天佑大晟，天命在我！”李琼眼含热泪，抬头望向苍穹，那笑容犹如破茧重生，“老天爷还是认可朕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