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冬日寒风更冷的,是温妕的心。
无所不在的视线几乎要将温妕洞穿,但是当她偏头看过去的时候,所有人又仿佛都没有看过他,自顾自地交谈。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过于难受,温妕宁愿重新和四大护法打三天三夜的架,也不想在这多呆一秒。
“柳小姐,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颜景面露关切,轻声细语道。
他为了配合温妕的身高而略微弯腰,墨发从耳侧垂落,就像是顺滑的绸缎。
温柔而体贴。
温妕的太阳穴跳动了一下,随即看向颜景的眼神却带着善解人意的柔情,娇声道:“让大人担心了,我无事。”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装什么?
“无事就好。”颜景的声音不轻不重,含情眸满是蜜意,“你身体不好,冬日易风寒,要当心些。”
恰到好处的音量让周围一圈贵女的视线更加灼热了起来。
他是把她往火坑里面推啊!
既然如此——
柔若无骨的玉指勾住了男人的小指,感受到微凉与柔软,让后者的指尖略微一颤。
少女眼含秋波,以感激的口吻道:“大人这样关心小女子,我真是不知如何感激您才好。”
“方才在车上,也是您为了让我睡得舒服些,才特意坐在我身边来的吧?”
一句话就让两人的关系变为了两情相悦。
一部分敌意的眼神也随之化为了嫉妒与羡慕。
既然要将她推入火坑,那温妕就干脆坐实这个名声,将她与颜景绑在一起。
温妕心中洋洋得意,就想看看颜景如何反驳。
却迟迟没有等来他的回答。
他平日从不会让少女的话落在地上。
对于君子而言,令女子尴尬是自己的失态。
温妕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从她的角度有些看不清颜景的表情。
正欲再进一步询问,就听见一声疏朗的声音:“云朗,好久不见。”
少女转头望去,见一人身着明黄色圆领袍,腰间玉带镶嵌数枚温润美玉,面若冠玉,眼似晨星。
显然,这位是当朝太子——华君光。
温妕赶忙放开了颜景的手,恭敬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颜景的手指脱离了少女的禁锢,微微敛目,欠身作揖道:“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华君光对着二人微微颔首,将视线投向颜景,笑意温柔,“不为孤介绍一下吗?”
“臣哪里敢不给您介绍。”颜景轻笑,侧身为少女让出视觉主位,“这位是江州柳家的小姐,柳青。”
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君臣,更像是多年好友。
“太子殿下金安。”温妕再次福身行礼,感受到华君光的打量眼神,手中捏了一把汗。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她曾经与父亲一同参加过宫廷宴会,与华君光有过一面之缘。
比起从未见过的颜景,在面对这位大人的时候,她便多了一层会被看穿身份的顾虑。
华君光见到少女缓缓起身,唇角的弧度上扬,偏眸打趣道:“都说云朗你近日有了心上人,捧在手心都怕化了。今日总算见到了,果然天姿国色。”
“殿下说笑了。”颜景的笑容清浅,垂眸溢出流光,“我与柳小姐不过是萍水相逢,机缘巧合结伴而行罢了。”
“哦?”华君光笑了笑,侧目望向温妕,眼底起了些许涟漪,“孤对你们的事迹有所耳闻,的确很巧。”
温妕低眉未曾反驳。
她需要在太子面前尽可能少说话,便由着颜景随意定义他们的关系。
“江州柳家吗……”华君光状似回忆,随即想起些什么,感慨道,“孤从锦屏归京半途路过江州,真是一片风景如画的好地方。”
这是不得不答了。
温妕露出欣喜的笑容,眼眸亮起:“殿下去过江州,是江州之幸,可惜那时我不在,否则必然做东,让殿下玩得尽兴。”
“如此甚好,”华君光语气轻飘,看似无意地提起,“孤听说柳家是靠玉石发家的。孤在江州也买了几组玉佩,但商贩似乎都未曾听说过柳氏商会的名号。”
温妕眸色一暗。
太子这是……在试探她?
她心下沉落几分,面上却不显,依旧如春风柔声道:“那殿下肯定去的是西城区。我家主要在东城区做生意,西城区的玉石生意是其他商会承包的。”
“如若殿下赏光,小女子下次可以带几组好玉赠予殿下。”
华君光一脸恍然大悟,勾唇笑道:“那就有劳柳小姐了,孤近日确实缺一块品质好些的羊脂白玉。”
太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他口中品质好些的羊脂白玉,那得是价值连城的程度了。
温妕暗骂强盗,抚胸颔首道:“承蒙殿下信赖,荣幸之至。”
颜景在一旁左右听着二人的对话,眉间稍稍拧起。
“柳小姐是从小在江州长大吗?”华君光又问。
他怎么和颜景一样,那么多问题?
温妕轻声应答:“不是,小女子原本是北方瑞雪的人,只是前几年战乱频繁,才与父亲一同去了江州。”
华君光还要再说些,却蓦然被颜景打断:“殿下,柳小姐性格内敛,还是别强拉着她说这么多话了。”
没想到颜景会出口解围,温妕忍不住抬眸看了颜景一眼。
清雅公子眉眼淡然,感受到少女的视线,偏头看了过去,眼眸弯起。
仿若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孤倒是未曾留意,确实是孤的不对。”华君光扫了眼颜景,“柳小姐应当更想要与姑娘们在一起吧?”
其实也没有,但是再在华君光面前待下去,自己今日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故而温妕选择避开这个问题,只是说:“这是小女子第一次参加京城的宴会。”
华君光爽朗一笑,挥了挥手道:“既然是第一次参加,只陪着我们两个男人未免太过无趣,多去逛逛吧。”
“谢殿下。”温妕福身,就要离开前还不忘拉拉颜景的衣角,低声道,“那我先自己去逛逛啦。”
要自己一个人去逛的话,就感觉接下来要走话本中的陷害剧情了,先和男主角报备一下。
颜景注视着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目光晦暗了一瞬,随即轻声回应道:“嗯。”
温妕见他知晓了,放心了许多,转身刚要迈步就恰好撞上了端着茶水的婢女。
瓷制茶杯因碰撞而从托盘上摔落,少女眼疾手快,稳稳接住了两个茶杯,连其中的茶汤都未洒出一滴。
“抱歉,抱歉小姐!是我没看路。”婢女连连鞠躬道歉,看上去十分惶恐。
温妕将茶杯放回托盘上,温柔笑着回答:“无事,下次注意看路。”
说着就迈步继续向前走。
华君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微微皱眉,望向身侧的颜景,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他昨日刚从北方锦屏祈福归来,确实与颜景是许久未见。
但是他们的书信从未断绝。
换言之,他从一开始便知道柳青与颜景的关系,自然也知道颜景一直在怀疑柳青的身份。
这次他不过是来帮颜景试探,结果还被他本人阻拦了。
且不说她回答得如何,单论她刚刚的反应速度便是寻常女子不可及的。
此女一定秘密在身。
但自己的这位心腹居然阻拦了他。
什么意思呢……
颜景无法作答。
他今日很不理智,从马车上时便开始。
方才听着华君光对少女的句句试探,更是莫名让他有些烦躁。
最终,他选择为他的举止做上一个合理的解释:
“柳青……应当不是敌人,暂且不宜打草惊蛇。”
“应当?”华君光只觉得大为震撼,“颜云朗,你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吗?你从前说的可是‘我不要应当、大概、也许,我只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颜云朗长睫垂下,没有反驳。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颜云朗成哑巴了。
华君光更加稀奇,不由得问道:“云朗,你不会……真喜欢吧。”
·
不对劲。
温妕站立在小桥上,趴在栏杆上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水中鱼儿悠闲游着。
怎么会没人来找她麻烦呢?
多么好陷害的地点?多么完美的陷害条件?
然而,怎么会没人靠近自己?
何止没有人靠近,以她为半径甚至划出了一个圆形的真空地带。
所有人都远远地看着她,却没人上来与她搭讪。
虽然她不想被一群女人针对,但是如果没人找她麻烦,那她昨晚熬的一整夜算什么?
来个恶毒女配,她现在强得可怕!
“柳青……是吧。”趾高气昂的女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温妕眼睛一亮,笑着转身道:“是我,怎么了。”
高乐蓉看着温妕的样子,有些愣怔。
她好像看到了少女眼中的期待和渴望?
是她的错觉吗?
在高乐蓉身后不起眼的角落中,苏妙嫣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近距离看温妕了。
她忙不迭地从上到下扫视少女。
很好,外露的肌肤上好像没有伤口!
不对,她的眼睛下面怎么有些发青……
难道是……淤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