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人 第30章 《向前一步》

康杜若觉得简渊一直都只是自己的同学，但是细细回忆与他相处的时光，才惊觉似乎并不是“同学”这两个字可以简单地概括。她在格致上学时，要好的同学并不止简渊，可是陪同她一起经历过人生的至暗时刻，而如今又走近她生活的，唯有简渊一个。

她想起很多年前流行的一部爱情片，叫“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现在这个词早就落入俗套了，但依然十分精准。

算了，别想了。康杜若告诉自己，夏天时小区老大爷赤膊着上身又不是没见过，如今还要为看见简渊害羞吗，又不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既然现在的关系让她觉得轻松且并不想改变，那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简渊也是成熟的人，想必懂得如何润物无声地揭过一切。

然而人类的奇妙就在于，明明大脑是你自己的，却由不得你做主。这就像学游泳，一旦会了，那就算跳水自杀，你也淹不死自己了。

康杜若第二天照常去简渊家帮忙，也照常与他交谈，看似一切如常。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里一点也不平静。她总是被简渊的动静打断思维，总是无意识地用余光追逐着简渊；她往常与简渊说话时四目相对，坦坦荡荡，可现在康杜若却悄悄把视线下移了几厘米，停留在了对方的鼻尖上。最丢脸的是，她几次偷偷打量简渊，发现对方毫无异样，仿佛神经兮兮的只有自己。

“杜若，饺子是不是蒸好了？”身后突然响起的人声惊得康杜若一颤，她定睛一看，玻璃蒸锅的蒸汽已经云遮雾掩，慌忙拔了插头，“好了，可以吃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蒸饺夹进已经倒好料汁的碗里。简渊走至旁边等着端碗，斜着头瞅她，笑了一声：“怎么一上午都在开小差，想什么呢那么投入？”

“……”他这是明知故问还是无意的？康杜若简直条件反射似地开始多想。她很讨厌自己这种精神状态，打了个马虎眼，“没想什么，发呆而已。”说着顺手就把玻璃蒸锅放进洗碗池里冲洗。

“喂，当心！”简渊猛地喝止，可惜迟了一步。冷水浇到蒸锅上的一瞬间，玻璃容器啪嚓一声犹如惊雷，吓的康杜若往后跳了一大步。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可怜的玻璃蒸锅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

简渊连忙把康杜若的手拉到自己视线下方，检查的同时不忘数落：“你傻了吗，拿凉水冲高温玻璃！”

康杜若也要被自己蠢哭了，窘迫地想把手从简渊手里抽出来：“我没事，只是，只是一时脑子短路……”

“你……唉算了，”简渊看到她手上一道细小的切口，叹了口气，“我去拿个创可贴，你等一下。”

然而康杜若并没有乖乖听话，简渊转身进客厅后，她把洗碗池里的碎块一股脑倒进垃圾袋，提起就走。“我去把垃圾倒了。”她说着几步跨出门，完全没管简渊让她等等的要求。

简渊才堪堪翻出创可贴，就眼看房门被大力带上，康杜若消失的速度几乎堪称落荒而逃。他回味起她整个上午的心不在焉，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悠悠自语道：“至于吗……就算脱了我衣服，我也没要你负责啊。”

康杜若倒完了碎玻璃，冲着垃圾箱呆站了几分钟，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她也是奇了怪了，都是认识十几年的人了，不过是发生了一件小小的乌龙事件，自己怎么就跟犯了花痴似的。简渊看起来也没把昨晚当一回事，她在紧张个什么劲啊？

康杜若自我告诫一番：要保持头脑清醒，别再犯幼稚错误。然后才向门洞走去，刚踏上楼梯，不远处忽然有人喊她：“小康！哎呀，正好正好，等等我！”

康杜若一回头，原来是宗建华来了。

自从康杜若表示要选择性的写作之后，除了线上联系，她已好久没跟宗建华见面了。按以往经验，需要惊动他跑来和自己面谈的，一般都是“大买卖”，比如之前替曹珂当枪手。

果然，等宗建华赶过来，一开口就是：“有空吧，走走上你家去，有件大活跟你说说。”说着就自动往她家走去。

康杜若是临时下来倒垃圾的，她想说自己没空，但那样就势必要解释些有的没的。而且她是万万不愿意让宗建华知道她和简渊的关系的，那以后他还不得像牛皮糖一样地缠着自己。康杜若最终只得跟着宗建华上楼到自己家，盼望着他长话短说，早点滚蛋。

“是这样的，”宗建华接过康杜若的水，猛灌一口，喘口气道，“孟古韵你知道吧？”

那是位著名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康杜若略有耳闻，点了点头：“听说过。”

“孟小姐他们台想出一本关于她和她的节目的书，初稿都有了，想找人整理加工，这可是本未来的畅销书！我好不容易替你争取来了哦！”他甚至都没有问康杜若愿不愿意接，看来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康杜若头疼：“华哥，我不打算再写……”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再当枪手了嘛！”宗建华连忙打断她，“但这本不是让你当枪手啊！人家初稿都好了，就是让你接手帮他们加加工，润润色！”

“……有样稿吗？我看看。”

见康杜若有松动的迹象，宗建华大为振奋，掏出手机给她转了篇word，同时规劝道：“价格绝对实惠！千字500，算算怎么着也有五万了吧。”

康杜若随便扫了扫样章，就知道这五万绝对不好赚。也不知道这初稿是孟古韵本人，又或是哪位枪手写的，叙事混乱、逻辑不通、时间线来回切换让人一头雾水。看到这样的初稿，康杜若就明白了，要想把它整理的像样，她差不多等于要二次创作。

“那有出版时间吗？”她顺口问问，其实心里已经打算婉拒。

“就是这个时间有点赶……”宗建华顿了一下，“一个半月，他们台里想趁着节目播出一周年出版。”

“一个半月？开什么玩笑！”康杜若瞪大了眼睛，“印刷都要差不多一个月好嘛！你打算让我半个月就把这烂稿子改好？！”

宗建华显然也知道这实在强人所难，可还是苦着脸求道：“不是高难度的技术活，我也不敢来麻烦你啊。你是高手，就看着改改就好了，你肯定行！”

“这不是你说行就行的！”康杜若不接这个高帽，“就按最简单的审校两线并行算，这稿子也要过三遍，一遍你就打算给人留5天时间？这还不算我改的时间。要是出了质量问题被下架，是我和你兜着啊，还是孟古韵兜着？”

“但是……”

“我说华哥你至于这么见钱眼开吗？”没等宗建华解释，康杜若继续道，“人家显然就是甩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你，你还非要逆天而为。你接活的时候也不想想这钱你能不能赚到手吗？”

“……这文字上的工作，严也是改，松也是改，都是可以操作的嘛……”宗建华小声嘟囔道，“要不我再跟对方沟通看看，看看能不能宽限几天？”

康杜若粗略估算了下：“四个月上市，这是极限了，我也不是只有这一件事。”

宗建华瞬间无语，显然四个月是绝对没得谈的。但面对一本肉眼可见的捞钱书，他不想放弃。就在他准备再次苦劝之际，老铁门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康同学，你倒个垃圾倒到南半球了？”

可以想见宗建华见到简渊时的震惊。虽然简渊此时一身居家服，右眼还带着术后眼罩，可他的长相毕竟是不容易忘的那类，宗建华不肖片刻就想起了这位是谁。

“简总！哎呀真巧真巧，没想到……你也住在这个小区！”康杜若这个小区又老又旧，宗建华还真是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就像社会精英的人会住在这里。

简渊却坦坦荡荡：“这里离我公司近，离我这老同学家也近，我就租了这里住。”

宗建华之前听门外喊“康同学”的时候，还不敢肯定，现在简渊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谁还听不出来他和康杜若关系匪浅。再想到康杜若以前居然装不认识简渊，宗建华也回过味来，知道康杜若这是不想靠关系走后门。

唉，这年头有交情不用是傻子！宗建华心里怒其不争，干脆掉转炮头试图攻下简渊。他又把孟古韵的项目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遍，末了道：“之前跟简总合作的曹老师那本书，大获成功，这次如果还能有简总的加入，绝对是件名利双收的佳作！”

“利也许可以，名就不好说了。”简渊一直保持着客气的微笑，但那笑容根本没进眼睛里，“宗先生也许不了解我的喜好，我在美国主管出版时，孟小姐这类型的书被我毙掉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之前那本曹珂的，是朋友之托，我不好说什么，可这次就恕我不能参与合作了。啊对了，”他又看了宗建华身后的康杜若一眼，“我还雇了杜若做我的助理，最近她挺忙，恐怕也没时间负责这本书，宗先生要不再找别人试试吧。”

宗建华被这个毫无余地的硬钉子呛的一噎，好半晌没接过话来。他偷瞄了几眼简渊没有一丝温度的笑容，又见他倚在一边，让出了大门口的动作。饶是宗建华心理素质再过硬，也不好意思聊下去了。勉强维持住面上热情，他给自己搭了个台阶：“哎呀，那真是太遗憾了，太遗憾了。那我们……以后有好机会再合作了，哈哈……”

“……你这么把华哥吓走了，恐怕他会好长一段时间不找我接活了。”看着宗建华落寞而去的背影，康杜若哭笑不得，“你在美国工作时，就是这么不客气吗？”

“我已经很客气了，没见我还一直保持微笑么。他要真是我下属，我就直接让他把选题报告扔进碎纸机。”简渊半开玩笑地说道，又看了看康杜若，这次带上了温暖的笑意，“而且我看你也不想接，很好，不枉我殷殷期盼。”

康杜若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呦，堂堂班长，还干偷听墙角的事。”

“这怎么叫偷听墙角，这叫关心同学。”简渊大言不惭道。他确实在门口有一会儿了，因为康杜若倒个垃圾迟迟不回，他找下楼来，刚走到她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对话。拜老房子隔音不佳所赐，简渊很快就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听出康杜若的拒绝之意，他心里很欣慰。不过转过话头，他又平添了几分严肃，对康杜若正经道：“我虽然只是拒绝他这次的事，但我是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接他那些没营养的公众号的，有那个时间写点什么不好，我说过我可以雇你的。”

面对简渊的劝说，康杜若没有直接答复，只是锁了门重新往他家走去，然后对简渊笑着够了勾手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