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可矜对陆时的嘲笑视若无睹,但姜思安可做不到,听到有人笑他姐姐,抽出马鞭便要上去教训人。
然而他毕竟是个孩子,鞭子没甚力道,反倒被骑在马上的陆时给捉住了,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声音满是嘲弄。
“姜小公子好大的气性啊。”
姜可矜见状连忙下了马,生怕两人打起来,虽说这陆世子看起来已是弱冠之年,但她并不认为他是那种会对小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类型,很有可能和姜思安较真儿。
她忍着大腿内侧的痛向陆时走去,“陆世子见谅,小安年幼不懂事,阿矜给您赔不是了。”
殊不料她话音未落,姜思安居然摸出了一把匕首直直朝陆时胯.下的马扎去。
幸而陆时反应及时,舍鞭拉马后退,这才躲过那个匕首,他身前坐的叶舜华被骇地花容失色,紧紧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姜可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看着姜思安还要冲上前去誓不罢休的样子,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揪住了他的后脖领。
这孩子简直太无法无天了,一言不合就要抽人也便罢了,现在居然还拔刀。
“阿姐,你放开我,不过一个区区侯府世子,居然敢嘲笑你骑马,我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姜可矜一面笑着赔罪,一面暗自咬咬后牙槽手上用劲儿按住姜思安,心道这小子实在太欠收拾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屁孩儿仗着家里居然这么嚣张连个世子都不放在眼里。
陆时脸色仍是不虞,对姜可矜的赔罪没有反应,反倒是叶舜华柔声开口:“姜小姐不必如此,是陆哥哥言语无礼在先了,小公子年幼,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不碍事的。”
她说着便是一副要下马的模样,陆时见她如此,便翻身下马,然后把她接了下去,随后一声冷哼:“竖子无礼,我们却是不会和他一般计较。”
“陆哥哥......”叶舜华嗔怪一声,想要开口打个圆场。
姜可矜及时开口:“今日小安有错在先,陆世子有气是应该的,我回去会好好管教他的。“
陆时斜睨她一眼,啧啧两声:“姜二你现在这脾气倒真是让人意外。”
“陆哥哥,不可以对姜小姐无礼!姜小姐温雅随和,心地善良,为京中的流浪儿都提供了一个庇护之所,哪家闺阁小姐能这般大仁大义......”
“啊,这......倒也没有......”姜可矜看着叶舜华一双布灵布灵的充满崇拜的大眼睛,有几分尴尬地挠挠脸颊,打断她:“我闲着没事瞎搞的,叶小姐莫要给我戴高帽了,我这人禁不住夸的。”
她顿了顿又道:“‘姜小姐姜小姐’的太生份了,你我年龄相仿,不如你称呼我阿矜吧。”
叶舜华闻言喜不自禁,面上浮出一抹潮红,声音细小却又含着笑意:“行,阿矜,那你不如称呼我华儿。”
说罢,她抬起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胸前垂下的一绺发丝,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姜可矜:“阿矜最近是在忙慈幼局的事情吗?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
姜可矜闻言一顿,礼部尚书现今并未站队,又对这个女儿尤为疼爱,若是借叶舜华笼络了礼部尚书,会不会对萧琮有助。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便大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开始,连交朋友她都学会算计了,而且还是为萧琮做打算,她为了抱紧男主大腿也未必太舔了一点。
姜可矜笑了笑:“会的。”
“好啊,好啊,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叶蓁蓁清亮的声音忽然炸开,凑近前牵起了叶舜华和姜可矜的手。
几人笑作一团,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然而姜可矜出言告辞回到马车上之后,笑容却瞬间敛了下去。
她是一个在人际关系上比较怠惰的人,从不会主动去维持一段亲密的关系,喜欢顺其自然,所以叶蓁蓁忽然如此亲热,让她不得不在应付时也掺上了几分虚假的亲近之意来维持表面的和谐,就像高中时女生们总喜欢扎堆相互附和来显示自己合群一样,这让她有几分厌倦。
回城之前她去了慈幼局一趟,这里已经收录了不少流浪儿,芸娘也带着两个孩子搬了进来,只是慈幼局现在各种设施人员都不齐备,各种条件都十分简陋,而且后继资金有几分不足。
她和管事宋先生商议了一番,决意先让京中四大寺庙再捐赠一部分,同时再在京城进行募捐活动。
离开慈幼局之前她见了见芸娘,芸娘思念女儿,问及姜可矜阿雪的情况,姜可矜知道没有把母女分开的道理,承诺下次来慈幼局会将阿雪带来。
一切完备之后,姜可矜这才启程继续回城。
此时已是黄昏薄暮时分,落日沉入大地,天上寡淡的暮云染上余晖的色泽倒是衬得这个冬日少了几分萧索。
姜可矜倚在马车壁上,撩起厚重的窗帘,冷风刮过她的面庞,看着人声喧嚣充满烟火气的街景,她心头糅上一股安宁祥和与陌生孤独的矛盾之感。
这个世界这么热闹,可她却没有家。
“阿姐,想什么呢,眉心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姜思安拍马走到她窗前,瞬间把姜可矜刚酝酿起来的乡愁给拍散了。
十一二岁的少年眉眼间俱是恣意,一双星眸清亮干净,说起话来却怼得人语塞。
姜可矜心头一跳,想起姜思安今日的冲动之举,白了他一眼,直接将手伸出车窗准确无误地拽住了他耳朵:“前段时间刚说过你,怎么今天又没拘着自己,还抽刀,把你能耐了,爹爹平时对你管教得少,娘亲又不在身边,你怎就不知收敛一点。”
她越说越生气,这孩子没心没肺,不服管教,任性妄为,简直妥妥的恶毒炮灰,她不能任由他这样发展下去,于是话语便更重了:“夫子平日在学堂里教你的礼义被狗吃了?遇到事情就知道动手?到底跟谁学的?你还有没有点王法......“
姜思安心里委屈,但还是策着马靠近马车乖乖听阿姐教训,于是大街上一辆华丽马车里伸出的一只手拽着车外少年耳朵这一幕便尤为显眼。
姜可矜说完之后看了看姜思安被拧红的耳朵,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本性不坏,总是在维护她,甚至她每次生气他都乖乖听训,只是太过肆意妄为,显然是被惯坏了,要把他纠过来任重道远。
“小安,万事都要讲理,不可冲动,不可一味使用蛮力,不可太过自我,父亲哥哥都那么优秀,你也不想长成一个嚣张跋扈只依赖家族的浪荡纨绔公子吧?”
姜可矜说着放开了姜思安的耳朵。
后者揉了揉耳朵,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方才的恣意哪里还见得半分,整个人似被霜打了一般,他从前哪被姐姐训得这般重过,于是便带了些怨愤开口:“阿姐,你从前明明告诉我如果谁让我不开心,谁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咱们背后是整个姜家,谁都不用怕,可你现在却又时时处处教训我,让我凡事不要动手,让我时时拘着自己,你真的还是我的阿姐吗?”
姜可矜微张着唇,一脸错愕,显然未曾想到他会如此质问,但对方只是一个孩子,气势并不盛,她很快调整了情绪,找回自己的声音,言辞中满是痛心:“那你认为阿姐不该管束你吗?难道阿姐希望你长成一个怕翩翩君子也有错吗?从前阿姐不懂事,带着你胡闹,现在娘亲不在身边了,阿姐想把你纠回正道有错吗?”
姜思安对上姐姐殷切的目光,捏紧缰绳的双手蓦然松懈下来,阿姐从前未曾用这般眼神看过自己,但他可以感觉到现在的阿姐同样关心着自己,他抿抿嘴,双肩垮了下来,妥协了。
“阿姐,小安听你的,你不要难过。”
姜可矜两手按着车窗的边沿,把脑袋伸出车窗,凑近了姜思安一点:“小安,阿姐并不想刻意拘着你,你是个本性善良的好孩子,阿姐不想让你长歪......你之后下学了,要不常和阿姐一起去城外慈幼局看看吧,还能顺道去看望一下娘亲,你觉得呢?”
姜思安点点头,看到姐姐面色缓和,唇畔浮起一丝笑意,还夸他是个好孩子,他瞬间又恢复了起初恣意的小少年模样。
冬日天短,暮色降临,街上挂起了点点灯火,跳跃在小小少年的眼中。
他还是个孩子,他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她不会任由他像原著那样长歪最后随着姜家的覆灭而身首异处的。
在放下车帘前,姜可矜蓦然这般想到。
姜家人迄今为止待她不错,若是她在萧琮即位之后能说动姜家渐渐放权,说动姜父辞官,那姜家未必会如原著那般落得凄惨下场。
想到这里,她不禁忧虑,那她自己呢?
之后嫁与萧琮,然后被困宥于后宫那一隅天地吗?还是说,她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便会放她离去?
她虽然知晓剧情,然而命运却似乎并不掌握在她自己手里,更多的是知晓未来却无法改变的无力感,似乎她能做的只有抱紧萧琮大腿,以便后面女主想要借他的手除掉她时,他能想到她并不是原来的姜可矜而是个无辜的异世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