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瑾本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拿着自己三脚猫功夫拼死一搏的打算,却不料直接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我见你久久不归,还以为被皇帝给困住了,特来接应。如今看来,我来的还算是及时?”
将苏流瑾的身体扶正,张畔微微笑着说道。
迎面而来的熟悉气息让苏流瑾放下戒备,也收回了打算从自己小腿间抽出匕首刺向对方的动作。
“玉畔先生胆子可真大。”
苏流瑾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并不介意让对方看一看方才马上就要刺向对方的匕首。
“我若是再晚认出你一瞬,这匕首可就扎在你心口成为装饰了。”
一声轻笑从苏流瑾身边传来。
随之一同而来的,是张畔略带柔和和信任的话语声。
“我相信你不会。”
站在一边的枫叶早已被面前这幅场景给吓到了,整个人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双眸子在两人身上飘来飘去,不知应该落在哪里为好。
直到苏流瑾唤她,这才将人从这种神志中拉了回来。
“淮河湾那边出了问题,咱们现在就要过去,正好还可以避一避京城中的风头。”
枫叶尚未梳理完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张畔突如其来的这一番话却更是让她有些摸不着脑袋。
淮河湾距此千里之遥,去哪里做什么?
只是,旁边侍卫们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已经愈发接近,根本没有留给枫叶任何可以详细询问的机会,便直接被塞进马车里往出京的方向而去。
待到身后皇家侍卫的声音消失不见,张畔这才将事情的详细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先前苏流瑾提议顶替自己的寡妇出了问题。
倒不是人没找到,而是……
人死必然不会无缘无故,而这寡妇投河的缘由,背后却又让青云楼给查出了一件大事!
“那寡妇的丈夫乃是附近一个采矿场的黑工,因着进去之时签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卖身契,前一段时间死在矿上也没有补偿。这寡妇自己还带着个半大孩子,深觉自己活不下去,这才亲手把孩子杀了埋了,之后自己也投河自尽。”
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遭,苏流瑾眉头紧皱,整个人周身都带上了几分阴郁之气。
“早知如此,我应当将她救下才是。”
她只是前生去茶馆之时,不经意间听到旁边有人讨论这么一遭事情。
当时她只是听到有人跳河,随后便因为其他事情匆匆离开,没想到竟是这般缘由!
如此活生生的两条生命就这么消逝,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觉察到苏流瑾低落的情绪,张畔冲着想要上前安抚的枫叶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行去外面等候,自己则是上前同苏流瑾说透了其中的深层问题。
“斯人已去,自责也无益。”
张畔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苏流瑾,“罪魁祸首还是采矿场的吃人卖身契,倘若我们将吃人卖身契销毁,岂不是也可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况且——这采矿场背后,是何家在撑腰。”
何立才,何家现任家主,工部尚书。
举国上下的工程建设几乎都在他手上掌管,想要在工程建设上动些手脚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
“何家……”
苏流瑾双眸微眯,伸手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京城中的势力错综复杂,何家只是众多实力之中不起眼的一个。
至少前生,她也是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才听说何家有了几分起色,算得上是可以拿在台面上与其他家族相提并论的了。
其他时候,不过小卒而已!
“何家的势力根深蒂固,皇帝早就想对他下手,奈何他做的那些事向来滴水不漏,就连这一次寡妇投河之事,还是我动用了青云楼下甲级人手才查出来的。”
说到这里,就连张畔的表情也严肃了不少。
“宫里也在派人追查何家。”
张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方才的严肃蓦的打破,却是轻轻嗤笑一声。
“只不过,宫里人手不够。何家手下那么多工程,他们怎么知道哪个有漏洞?万一查了几年,这工程什么事都没有,办事儿的人可没法跟皇帝交代。故而,一个个的只能从何立才身上查。下面都已经做到这般地步,上面会让他们揪住小辫子么?”
话说一半,张畔却停了下来。
他抬头在苏流瑾脸上扫视一圈,确定对方将他的话全然收入耳中,这才悠悠然晃了晃自己杯中剩下的些许茶水,神秘兮兮问道:“若是让苏小姐查,该从何处下手?”
苏流瑾原本正在专注分析何家上升的可能原因,谁料想张畔突然发难,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张畔说的不错,人手不够,若是要查,就只能从必然有问题的地方查起。
若是扑空,便没有下一次。
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自然是要从何立才这里开始顺藤摸瓜……
可,这寡妇……
还有何家突然崛起于京城势力的原因……
蓦的,苏流瑾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一双眸子中带着转瞬即逝的震惊,话语间却又已经归于平静,“随便一个都可以,有饕餮之需,他经手的工程想必每个都有问题。”
马车轮子咕噜噜的声音回响在两人耳边,愈发显得马车里寂静万分。
也难怪……
苏流瑾眸子微垂,青葱玉指在杯盏边缘缓缓摩挲。
上一世,何家的势力在京城各大势力之中一直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
直到她被打入冷宫那年,也只是稍微有些崭露头角。
然而,不过期年,便如日中天。
京中势力最是现实,若没有那个实力,断然不会被推到那个位置之上!
“这么说,皇帝那边不动手,反倒是便宜了我们。”
没想到这一世竟还知道了这般内情,苏流瑾眸子深处的神色有些复杂。心绪纷乱,不由得掀开帘子想要看看周围的景色。
他们此去不好惊动京城中的人。
故而。
并没有走官道,而是选的乡间僻静小路。
刚好还可以一路上听取一些当地人的说辞,也给他们日后的行动有一个指示。
路边的野菊花已经被村民们摘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此间景色还不如车里的人有吸引力,苏流瑾索性将帘子放下,重新把注意力挪回车里。
只是……
她这掀开帘子的动作也不过就是盏茶时间,却不知触发了什么开关,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颠簸起来,几乎有侧翻的趋势,硬是搅碎了车子里的闲淡氛围。
苏流瑾想要掀开帘子看看情况,却不料被张畔一把按下。
他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抬手指了指马车的门帘。
有了支撑,马车晃动对于车子里两人的影响也小了。
须臾,晃动的马车突然猛地咯噔一下停了下来,继而传来的,是坐在外面赶马车的小童的声音:“先生,有人拦路。”
马车晃荡了这么长时间,来者显然不善。
但小童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有任何惊恐,反而还是张畔一贯以来的悠然淡定。
这不像是有人拦路劫车,反而更像是有客来访。
“奉何大人之命,请玉畔先生回程。”
不等张畔开口,对面的人已经先一步报出了家门。
没想到何立才的眼线竟然这么广!
听到来者的话,苏流瑾整个人周围立马涌上一层敌意。
她伸手从小腿间将匕首抽出拿在手上,一副随时都打算上前跟对方斗上一番的架势。
然而,当她的目光转到张畔身上之时,却被对方的动作唬的挑了挑眉,索性收刀坐回原位看戏。
只见张畔缓缓将桌上方才被颠簸弄倒的茶盏一一扶起,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哪里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不仅如此,对于这些人的到来,张畔似乎早有准备。
“何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小生实在是盛情难却。”
不等苏流瑾开口,张畔自己便跟他们对峙起来,“只是小生在京中之时,已经明确给过何大人回复了。何大人诚心相邀,只是小生不才,着实担不了何大人期待的重任,还请何大人另请高明。”
一番话,便将来人的目的解释的一清二楚。
马车外的人并没有理会张畔的话,只是将他们带来的指令又重复了一遍。
“奉何大人之命,请玉畔先生回程。”
频频学舌鹦鹉着实没什么新鲜。
听不懂人话,也不必多言。
“罢了……”
张畔微微叹了口气,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既如此,那就只好请诸位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僵持着的人突然动了起来。
打斗声隔着马车的门帘传来,却是让苏流瑾暗自提了一口气。
听声音,是赶马车的小童先出手。
她不知小童的深浅,难免有几分不信任。
兵器相撞的声音在外面叮叮当当,苏流瑾按捺不住,想要掀开帘子,却又恐暴露了目标,不觉间焦躁地四下查看,却一头跌进了张畔那微微带着笑意的眸中。
“尝尝,这可是宫里的东西。”
不知何时,张畔已然又为苏流瑾的茶盏满上,在短兵相接的声音中,云淡风轻地递到苏流瑾面前。
任外面天翻地覆,我自岿然不动。
如此情景让苏流瑾的心境也跟着平静下来。
外面的打斗声依旧在,却是让她想到了一些其他事情。苏流瑾微微抬头,倾身低声道:“让你家小童留个活口如何?另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