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早点回来,收拾好自己,带你见一个人。”
冷漠的声音逐渐消散。
城南国际高中高三部的学生循着放学的专属铃声,各自收拾着手中的书包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同龄的话题。
其中异常瞩目的是,一位长卷发过肩的羸弱女孩独自趴在桌上不发一言。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谈危脸色阴沉不定,接连几天的宁静生活使她产生了依赖和惰性,谈桀的一通电话打破了她的习以为常。
书桌旁的女孩不耐地抬起头,没有收拾书包的心思,揣起手机闷声离开教室。
谈危今天没有选择做公交车,而是尽可能拖延时间地选择步行回谈家,她一路上走走停停,牙齿不住地啃咬着嘴唇上的死皮,腥涩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谈桀、谈桀。
她咀嚼着这个十恶不赦的名字。
尽管在外人看来,年纪四十左右的谈桀外表依旧风度翩翩、端方正直,但从未有人知晓,为自己戴上视女如命面具的谈桀私底下却是嗜血残忍的暴力狂。
谈危无所事事地丈量着脚底踩过的每一片土,思绪飘忽地想,纱布的数量好像不太够了。
她曾无数次地漫步在死亡降临的末日,也曾学着电视上寻求他人帮助的行为,但无一例外因谈家深不可测的家底而畏惧。他们总是告诉她:要忍耐,只要你表现的默不作声好欺负的模样,谈桀就会腻。
你父亲运营整个谈氏已然艰难,只不过是牺牲一下你啊,小唯,你就忍忍吧。
他们苦口婆心地劝导,装模作样地将双手搭在谈危的臂膀上。
那时,9岁的谈危肩上是谈桀亲手烫下的烟疤。
后来她个子逐渐拔高,小巧的美工刀不再朝向自己,而是对准谈桀用力挥向她的拳头狠狠刺去,连刀柄整个都飞了出去。
谈桀活了几十年为数不多吃到苦头的机会,奉献给了他的女儿。当然这对于养尊处优的谈桀来说已经是罪无可赦打击他尊严的行为,谈危也在短暂的报复后品尝到了蚀骨的痛苦。
她深刻地体会到,冒着热气的滚烫烙铁覆在她大腿上的滋味。
谈桀冷眼旁观着谈危疼痛的嚎叫,淡淡地夸了助理一句:“干得不错。”他很欣赏让谈危知错能改的好工具,并懊恼于为什么没有早早发现。
至此,谈危的小医药箱里多出烫伤膏的空位,旁边还夹着她每晚出去打零工赚的钱,数额不多,也只够买一些便宜的药。许多店没有勇气招收童工,她只能去闹市碰碰运气,而每当谈桀回家时发现谈危不在,便要吩咐下去千方百计地将她找出来,接着还是无休止地谩骂和暴力。
国际高中的学生非富即贵,但他们依旧将羡慕的目光投向谈危,只因为谈氏远近闻名,还有谈桀在妻子死去后独守空房却没有寻找第二春,而是继续宠爱女儿的好名声。但他们总是看不到谈危衣服低下触目惊心的伤疤。
当谈危刚踏入这个学校时,他们说:“谈危,你爸爸好厉害,好羡慕你。”
她闻言轻笑一声,眼睛一步步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哑声道:“我对着谈桀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是会被他打哦。”谈危调皮地眨了眨眼,嘘声。
那之后他们是怎么回答这句话的,谈危已经遗忘了,相似的事情发生太多,也就不稀奇了。许是谈危待得久了也是一副阴沉的样子,他们逐渐失了探索的兴致,碍于谈危背后的家世才使她没有沦落到被霸凌的下场。
令人窒息的空气。
谈危迈步进入A市别墅区,鼻间紧闭。
每当听闻谈桀要回这里的消息,周围的空气总是笼罩着谈桀身上刺鼻的烟臭味和酒味。谈危吸入这股气息,只觉得满身的陈旧伤疤开始泛起针扎般的疼。
想到谈桀嘱咐的话,谈危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往常虽然这种情况不多,但总归还是谈桀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来家里做客,这时候需要和谈危扮演和睦的父女关系。如果不按照他的话做,谈危就会被关入这所别墅最黑暗的地下室,亦或是阁楼。
在她打开门之前,谈危从未想到,迎面而来的不是谈桀身上的难闻气味,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氤氲香气。
谈危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如此令人舒心的香气了。
这不同于谈桀无数个有着露水情缘的情人,这抹气味夹杂着温暖的薰衣草清香,后味带有一丝青柠的馥奇香调,令谈危一路上紧绷的精神稍稍落了下来。
谈危循着香味踏入玄关,换好鞋朝客厅走去。
还没有看到谈桀的身影,客厅中央站着的一位女士的背影映入眼帘。
李襄宜闻声回过头。在谈危刚进入这个空间时她就已经知晓,暗暗压抑住自己迫不及待的动作。
谈危与她对视,手边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眼里渐渐浮现出一丝炙热。
她站在一旁,面容温婉典雅,如绸缎光滑亮泽的黑色长发因为动作飘忽几缕垂于锁骨两侧,白皙的脖颈点缀一副银灰色项链,身着暗紫色露肩抹胸长裙,裙摆随着转身的动作挪动。
因为与她的接近,让谈危确定了刚刚闻到的香味便是从眼前的人身上传来的,仅仅两步的距离却好似被她的气味包裹令谈危逃脱不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襄宜,她径直朝谈危走近,但手指紧攥着的动作出卖了她的情绪,不过一旁愣神的谈危并没有发现。
她朝谈危伸出肤若凝脂的手,温柔地轻声笑:“你好呀唯唯,我是李襄宜,你可以叫我姐姐,嗯……”她顿了顿,眼神不含笑意地紧盯着谈危低头佯装躲避的动作。
李襄宜上前一步,拉近与谈危的距离,与她呼吸与共,气息交融。
她贴着谈危耳侧,嗓音低沉又魅惑。
“也可以叫我……妈妈。”
语毕,李襄宜朝谈危的耳朵吹气,勾了勾唇角。
谈危错愕地看向李襄宜,手下意识地捂住酥麻的耳朵,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谈桀终于肯领证结婚了?
不对,她说她叫李襄宜。
要说谈危十八年的光景中记忆深刻的名字,除了谈桀、李祁悦,便是眼前的这位名叫李襄宜的女人。毕竟谈桀在对她施加虐待或是烂醉如泥时嘴里总是念叨着什么“李襄宜”“小宜”这些字眼。
谈危嘲讽地低头闷笑,我该恭喜谈桀终于得偿所愿白月光吗?可笑至极。不知道你所谓的白月光在婚后发现了你谈桀的真面目该会如何是好呢?
想到这,谈危手臂泛起阵阵痒意,她没有在意,只觉得是陈年老疤的后遗症。
只是李襄宜一上来就毫无分寸的亲昵行为打乱了她的阵脚,让她不知道如何反应,自然而然地也就略过了她在外人看来对继女如此不合乎常理的动作。但是想到她含笑晏晏的模样,谈危终是忍不住询问。
“你是自愿跟谈桀结婚的吗?”
李襄宜没想到自己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笑意在嘴角逐渐凝固,脸色蓦然沉下。
“当然。”
她语气淡淡道。
“你真的爱谈桀吗?”谈危继续逼问。
李襄宜没有回答,晦暗的眼神舔舐着谈危因抬头裸露在外的锁骨。
这下谈危确信李襄宜一定是被谈桀强迫而来的,只为了满足他年少时爱而不得的执念和多年的一厢情愿,加之谈氏近几年如日中天,使得谈桀有了资本,亦或是掌握李襄宜的把柄,迫使她与他结婚。
想到这,谈危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即使她真的因为谈桀的暴力行径而迁怒于他嘴里的名字,但事到如今她切实遇到李襄宜,发现她宛若天真温柔的邻家姐姐一样亲切近人,对待即将成为她继女的人笑脸相迎,谈危承认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眼看着李襄宜一步步陷入挣脱不开的沼泽。
那何止是沼泽,简直是一望无际的深渊。
望着出神的谈危,李襄宜不发一言,眼底蕴藏着惊涛骇浪,如此沉静的氛围令她无法不多想。
唯唯为什么不说话?第一次看到我不喜欢吗?是因为我刚刚没有回答吗?可是唯唯的锁骨看着好白……好想舔。
李襄宜的口水不断分泌,喉咙不住地吞咽,似是在悄无声息地浅尝辄止谈危的每一寸皮肤。
终是忍不住想与谈危触碰,李襄宜先一步有了动作,打破这安静的一刻。
她悄然地将手臂环绕在谈危的肩背上,搀扶着走神的谈危往一旁的沙发上落座,在谈危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李襄宜不由自主地将手臂挪至谈危瘦削的腰部。
谈危因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来不及思考,反应过来后忙不迭想要挣脱开来,却被李襄宜充斥着薰衣草和青柠味的怀抱所引诱。她眼神紧紧地盯着李襄宜缓缓靠近她的红唇。
只听她轻声道。
“唯唯,我是为了你而来哦。”
李襄宜的鼻尖抵住谈危,感受着手底下谈危颤抖不已的腰部,她手指打着圈,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谈危腰部的肌肤。察觉到她想要挣脱开来的动作,李襄宜骨节分明的手指蓦然紧攥住这一寸地。
谈危敏感地低吟一声,自腰部传递全身的触感使她浑身泛起异样暧昧的红润,手臂的痒意逐渐蔓延开来。
她神色恍惚地想,身体为什么这么痒,快要喘不开气了,为什么挣脱不开李襄宜,力气好大。
“小宜。”
一句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在狎昵的氛围中响起。
谈桀面色冷漠地看向沙发上紧挨着的两人。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