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坠爱河 第3章 进入污染区

天已经快亮了，朦胧的日光刺破远方的云层，将一个奇异的大号世界展现在人类面前。

成群的参天巨树宛如天神雕像，伫立在废墟之中。绿茵以巨树为中心蔓延开，高大的蕨类植物间生长着颜色鲜艳的巨型蘑菇和花朵，猛禽大小的蝴蝶在草丛间飞来飞去。

04望着车窗外扫过的那些比葵花还要大的雏菊，呼唤光脑。

“狗狗，这里的动植物为什么都长得这么大？”

光脑回答：“主人，这里是污染区，植物和昆虫体型巨大都是由‘污染’病毒造成的，感染后的动植物细胞会疯狂裂变生长，因此体型巨大，且具备攻击性。”

联想到之前巨蛾喷了一身血，04连忙问：“人类会感染吗？”

“是的主人，人类是具备感染条件的，感染后的症状包括全身多器官衰竭，爆发多种类型的肿瘤等等，但只要接种过对应疫苗，并及时注射血清，接触后的感染率就会下降到21.6％。”

04心算了一下：“那也不低啊。”

“二十年前的接触后感染率约为是70％。”

由于到处都是坍塌的建筑废墟和乱长的植物，路况非常差，即便是军用越野车也只能勉强应付。

距离研究所的直线距离其实也不算远，但中间很难有直达道路，全是必须绕开废墟和密林的弯路。

车身突然紧急刹停，04身体猛地朝前一冲，被安全带勒跌回座椅里。

他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数值，能源并未耗尽，也没有任何显示异常的标识。他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查看，却发现连车门也打不开了。

“狗狗，车好像坏了，你会修车吗？”

手腕上的光脑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主人，我刚刚收到通知，这辆车在两分钟前被登记为失窃车辆，所有出入口均已被锁定，只能等待相关部门解锁。”

“不过主人，”光脑自动切换到雷达状态，屏幕上显示出两个闪烁的光点，“刚刚检测到三公里内有相同型号的行军车正在靠近，你可以请求支援。”

相同型号的行军车……

04猛地回过头，只见几座废墟之外，两辆行军车正在极速驶来，从造型看正是医院里的另外那两台车。

是医院里的那群士兵。

看来那群人当时的确并没有死，只是暂时昏厥。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年头：不能再被他们抓住！

04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在车内摸索，一边命令光脑：“狗狗，我必须从车里出去，给我一个可行方案。”

人工智能的确没有情感和立场，会以为同样型号的车是可以求助的盟友，也不会因为使用者疑似间谍而拒绝帮助逃生。

“好的主人，正在扫描——正在分析——”

光脑中射出的扫描光束扫视着车内空间，它扫过车尾时，少年的目光和扫描光束同时锁定了后车窗。

之前在巨蛾连续撞击下，车后窗的玻璃已经裂成了蛛网，中央还有着几个拳头大的孔洞。

防弹玻璃通常由多层材质制成，原理就是让子弹无法完全冲破内部多层充满张力的材质。

但现在玻璃不管有几层，内部其实都已经被巨蛾撞得千分百裂，早已不堪一击。

04爬到后座，一脚蹬住后座座椅，后背紧抵前桌椅背，手枪瞄准几个孔洞中心位置，睁圆眼连开了五六枪。

硝烟散去后，玻璃中央碎裂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洞。

他立刻钻出去，朝着行军车驶来的反方向，头也不回地狂奔。

城市中，一支五人小队穿行在高楼间。

几十层高的大厦顶部歪倒在间隔不远的另一栋大厦上，如果不是表面覆盖的藤蔓将残破的高楼紧紧缠绕住，看起来随时都会轰然倒塌，暴露出的断裂钢筋上缠绕着的绿色的藤蔓，蔓枝上点缀着白色的花朵。

象征着人类文明的高大建筑被巨型植物破坏蚕食，以极其诡异又震撼的姿态合为一体，共生共存。

这片“钢铁森林”上真的开出了鲜花。

“真是太神奇了......”

被四个哨兵保护在中央的向导塔莉娅忍不住出声感叹。

她们是帝**校的二年级新兵，今天是她们第一次走出帝都的防护圈，来到这个低污染区执行任务，为该污染区的241号研究所采集废墟中的动植物样本。

塔拉娅吹了吹嘴边的通讯器，在小队通讯中示意了随行的四个哨兵停下。

由于在军服外还裹着厚实的迷彩色防护服和沉重的防护头盔，行动和视线都受到了约束，塔莉娅蹲下的动作有些笨拙。

她小心翼翼取出腰包中的采样器，拔开盖子将锋利的抓取头套进一根纤细的新生藤蔓上，抓取头自动剪切藤蔓收集进样本试管里。

在她收集样本期间，四个荷枪实弹的哨兵呈包围队形将她保护在中央。

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落在塔莉娅的手套上。

“下雨了吗？”

塔莉娅抬头往上望去，还没有看清楚，她的后领子被揪住，大力向后拖开。

一阵急促的枪声响起，哨兵伊万挡在她面前，朝着十几米高的断壁上趴着的巨型蜘蛛疯狂射击，被击中的巨蜘嘶叫着缩回断壁中。

“起来！快起来！”另一名哨兵钟敏大叫着，抓着她的胳膊协助她站起来。

塔莉娅漆黑的面罩上反射出高处四面八方伸出来的虫肢。

枪声惊动了大楼里躲藏的蛛群，潮水般的蜘蛛向小队所处的位置涌来，哨兵们勉强用火力压制着快扑到靴子上的蜘蛛，保护着向导向来路撤退。

所幸他们离临时营地不算太远，很快就看见了营地所在的十字路口。

七八辆大型装甲车聚集停放，充为临时营地，不少穿着防护服的新兵正往返着运送采集样本。

骚动引起了站在装甲车边的一个高大哨兵的注意，下一秒，全队通讯耳机内都传来他的暴喝。

“所有补给装甲车！关闭舱门！立刻关闭舱门！有几个新兵引来了一大群蜘蛛！”

他急速奔向转载武器的中型运输车前，抓起一只火箭筒，同时朝值守在此的设备兵大吼：“给我1047号信息素弹！”

镀有编号的□□被迅速找出装填，哨兵扛起火箭筒，转身瞄准，同时朝跑过来的那只小队大声呵斥：“全部趴下！”

狂奔的新兵们立刻扑倒在地，下一秒火箭筒已经破风而来，从众人头顶擦过，击中一只车头大小的蜘蛛。

弹片和虫子的内脏崩得到处都是，剩余的蜘蛛触碰到充满天敌信息素的烟雾，迅速散开逃走。

得救的新兵们连滚带爬跑回营地，立刻受到了教官兼带教队长霍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遭到袭击不就近求救，居然还把这些怪物引回营地！”

霍峥将火箭筒丢给赶来的设备兵，抬臂指向身旁重新打开的装甲车内：“这里都是不具备作战能力的研究员和医疗兵，你们想害死他们吗？”

“对不起霍教官！”为首的小队队长伊万出声回答，“是我没有做出正确的应对措施，当时的情况——”

“别说话。”霍峥突然抬起手制止了伊万的陈情，而后直接解锁颈部的锁扣将头盔脱下来，露出一头银色头发。

他侧过脸朝向南方，轮廓硬朗的侧脸上表情凝固，淡青色的胡茬痕迹勾勒着紧绷的下颌线，嘴唇轻轻开合着，似乎在数数。

“你们听见了吗？”

两秒钟后，他抬起双眼望向众人。

新兵们将这个问句理解成了一项考核，面面相觑。

尽管哨兵五感敏锐，但戴着头盔的状态听力受到了限制，别说塔莉娅这个向导，其他四个哨兵也完全没注意到刚才有什么异常声响。

由于长时间被头盔压着，霍峥原本扎起的半长银发有些散乱，近两米的身高比许多男性哨兵还要高大，逆光下虽看不清表情，但语气严肃而笃定，充满有压迫感。

“刚才在西南方向，至少有四声枪响。”

“您的意思是说，又有小队遭到了袭击——”

伊万头盔下的双眼一亮，碰腿立正道：“霍教官，我们申请将功补过，前去支援他们！”

霍峥严厉的眼神扫过，伊万立刻感觉到某种强烈到后脑钝痛的压迫感，差点膝盖一软跪下去。

来自前首席哨兵的威压，虽然是“前”，但也够恐怖的。

“你们已经被取消这场外出教学试炼的资格，剩下的时间，留在这里协助后勤人员。”

话音落下，霍峥戴上头盔，不顾伊万的恳求，直接转身走向一辆六座越野车，驱车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怎么样？”钟敏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喇喇地岔着腿，“伊万，你的偶像对你也一样无情嘛，大伙都先想想检讨书怎么写吧。”

伊万是为数不多和霍峥亲近的学生之一，他对霍峥的崇拜有目共睹。塔莉娅连忙拉住恼怒的伊万，劝和道：“这事都怪我，我会找机会跟霍教官解释清楚的。”

“不关你的事塔莉娅。”伊万按下塔莉娅，义正言辞道：“你只是个向导，你的工作是采样，而我们的工作是保护你，这次的责任在我这个队长，我会去找霍教官说清楚！”

塔莉娅抬了抬手，似乎想说什么。但钟敏拍拍屁股直接站起来，拽着塔莉娅登上一辆治疗车，帮忙整理登记采样品。

小队里只有钟敏和塔莉娅同为女性，虽然钟敏的性格和所有哨兵一样暴躁易怒，但她对向导总是很温柔，她的双胞胎姐姐钟灵也是个向导，似乎天生就更能理解向导的敏感心思。

“喂，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哨兵沙文主义的家伙吧？”钟敏在单人通讯内低声调侃。

塔莉娅深深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整理采样品的工作很枯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你知道那个关于霍教官的传闻吗？”

塔莉娅瞥向钟敏：“什么？”

“听说，他曾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向导。”

塔莉娅皱眉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东西？霍教官的向导言副教授是因为感染不治才牺牲的，全息投影现在还立在向导学院里，生平纪事写得清清楚楚。”

“真的，我有个叔叔在污染防治部门工作，他亲眼看见言副教授的父母骂霍教官是凶手，据说言教授是被——”钟敏压低声音，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像这样，直接扭断了颈椎。”

这对一个向导来说太有画面感了，塔莉娅心脏猛地一缩，半晌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觉得，你还是离那个伊万远点吧，以他对霍教官的崇拜，谁知道他会不会连这种事也要模仿。”

同一时间，小山般高耸的废墟后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弯腰捂着发疼的胸口大口喘息。

剧烈的奔跑之后，他的肺疼得要命，这具过于瘦弱的身体实在不擅运动。

04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抹脏兮兮的脸，眼睛因为狂奔而涌出生理性的泪水，咽下一口反腥的唾沫，他才直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的建筑物相对完好，尚保留着城市从前高楼马路纵横的形态，虽然也被植被攀附了表面，但还有不少顽强屹立的高楼。可见地基下没有钻入太多大型植物的根系，不然早就像来路上那些建筑一样直接倒塌了。

落满尘土的柏油马路上残留着车轮的痕迹，广告牌和杂物四处散落，两旁还有一些敞开大门的破败商店。

04是从废墟上直接爬过来的，开车需要绕不少路，那些人应该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

他走进一家玻璃门碎裂的小型超市，货架早已被扫空，落满灰尘，看来在废弃前人们就抢购空了这里的食物。

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巨型怪物之后，他走了进去，搜索了一圈，只在倒塌的货架下面找到一颗塑料包装的糖果。

糖是一种没有保质期的战备物资，虽然融化得不成样子，但并不影响味道，这珍贵的甜味减轻了些许脑部胀痛带来的焦躁感。

糖球把沾了泥灰的白皙脸颊顶出一块圆圆的鼓包，04闭上眼睛，仰靠着柜台长出一口气。

由于身体过于瘦削，他的下颌线十分明显，但线条依然流畅优美，脖颈纤细，凸出的锁骨上覆盖着极为白皙细腻的皮肤。

他抬起右手，观察自己纤细的手指，没有一丝硬茧，倒刺或者斑点，连关节处的皱纹是很浅的白色。

一种怪异陌生感袭上心头，模糊的记忆中，他应该有十根骨节分明的有力手指，指背上还布满了因为操作器械和试剂而留下的细小伤痕。

这一副躯体过于羸弱而无暇，像是有人刻意要他保持在这个状态，抑制了他的生长。

04晃了晃胀痛的脑袋，放弃了这个困难度过高的谜题，转而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

这里有相对完整的建筑群，相比起一览无余的废墟和野外更方便躲藏，只要他能找到一个足够难找的藏身处，那些家伙就抓不到他。

不过，那些人是怎么追上来的呢？

是跟着车轮痕迹吗？如果是那样，现在他已经弃车离开，应该已经很难发觉他逃走的方向了吧？

歇够了，04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出超市继续探索。

废弃的城市里很安静，他走了好几条街也没有遇到什么巨型的虫子，也许因为现在是白天，相对比较安全。

越往里走，摩天大厦越多，街道两侧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电子广告屏幕，熄灭的屏幕都已经破烂不堪。一串联排的玻璃橱窗里，露出几间保存完好的样板房，有浴室，有客厅，还有放满玩具的儿童房。

面对这种充满温馨生活氛围的场景，他忍不住驻足。

样板房里的家居虽然落了灰，但布置得很精美，他的记忆是空白的，这样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却让他觉得熟悉，似乎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房间，有过这样安闲舒适的生活。

玻璃大门是关闭的，但没有上锁。

他推开门走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便从战术腰带里取出手电，打着手电四处照射。

这里堆着很多没有被搬走的家具，但码得整整齐齐，还用塑料膜盖着，似乎是一间家具店。看起来店主还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回到此处，将商品仔细整理归置过，不知临走时有多么不舍。

家居店的面积非常大，分上下两层。楼梯扶手是木质，每一根支撑扶手的立柱都雕琢着精美花纹。

04用手电照射着，小心翼翼拾阶而上，来到二楼。

黑暗里，手电扫过二楼一处书房造型的样板房，突然猛地回扫。

他猛地睁大眼睛，手电停在一扇绘制着青山绿水的窗前。

那里，似乎坐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