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没忍住惊呼了声:“长这么帅?”
此时两个人正朝庄启的方向过去,许安繁忍不住提醒她:“小声点儿。”
陈晚这才意识到自己嗓门太高,她嘿嘿一笑,给自己的嘴做了个上拉链的动作。
不过庄启并未注意到她们,他下车之后,副驾驶那边又下来一个男生,看样子是他哥们儿。
哥们儿绕到驾驶座,庄启随手将车钥匙丢给他:“帮我开回去,谢了。”
对方接了,嬉皮笑脸道:“哎哟,谁有我们庄哥爱学习啊,club通宵一晚上,还能赶回来听别的学院办讲座。”
庄启懒洋洋地说:“怎么,准备给我发个奖状?”
“不敢不敢,那庄哥你这车暂时归我了啊,我外面兜一圈再开你车库里。”男生边说边灵活地钻进了车里。
但紧接着,他又迅速把头探了出来:“那什么,受累打听个事儿,新换那混血嫂子还是嫂子吗,就早上你去结账的时候她在网上加我,说昨晚上给你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没接,让我跟你说一声。”
庄启敷衍地掀了下眼皮:“说什么。”
男生挠了挠头,推测道:“我估摸着是生气了?可能是想让你说两句软话给她听听。”
庄启说知道了,看起来压根没往心里去。
他们的对话被许安繁和陈晚听得一清二楚,陈晚扯了扯许安繁的衣角,悄声议论:“我猜他肯定不去哄,你说呢。”
许安繁没说话,按了下手机,把屏幕亮给陈晚:“走快点儿,不然讲座要迟到了。”
陈晚这才想起正事,风风火火扯着许安繁就跑了:“快快快,别让人老外觉得咱没时间观念。”
许安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们跑过庄启旁边的时候,他似乎朝她们的方向投来了淡淡的一瞥。
两个人踩着讲座开始的时间从后门进了教室,教授还没来,但前排已经坐满了,整间屋子人头攒动,只剩最后一排还余了几个座位。
“就这地儿吧。”陈晚说。
她们挨在一起坐下,许安繁把随身的帆布包放到身后,拿了纸笔出来,抬头看到幻灯片上打出的学者名字:“Jackendoff?难怪你要来。”
“人家是老乔学生,这辈子见不到乔姆斯基,能见见他的弟子也行。”陈晚说。
许安繁跟她闲聊:“怎么见不到,你知道乔姆斯基还活着吗?”
陈晚瞪大了眼睛,许安繁正想说自己上次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也很震惊,然后就被对方在桌下用膝盖碰了一下。
她愣了愣,看见陈晚朝她身侧最外的位置使了个眼色。
直到听见声响,许安繁才意识到,有人拉开了隔她一个座的椅子。
她侧过头,教室支起一半的窗户恰好放进一阵薄风,扶疏的悬铃木在室外被吹得枝叶簌簌,叶隙间的光斑在透明的玻璃上摇曳,给坐下的庄启镀了一层朦胧闪烁的轮廓。
他坐得吊儿郎当的,穿了件连帽卫衣,脸上还带着昨夜的疲倦,微垂着眼,睫毛在眼睑投下淡色的阴影。
许安繁将目光收了回去。
放在桌上的手机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陈晚:“他居然真的来听讲座。”
陈晚:“二世祖通宵完还来学习,好荒谬。”
许安繁还记得岳照说过的那些关于庄启的事情,她觉得也许他不算什么二世祖,想告诉陈晚,但这时教室的前门被推开,一个戴眼镜的外国男人夹着讲义走了进来。
“来了来了。”陈晚说。
杰肯道夫站到台上,放下文件夹,用带有美式口音的英语说自己最近来剑桥访学,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这么多对语言学感兴趣的同学。
这之后他开始放幻灯片,语速很快地讲解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陈晚听了没几句,就一脸茫然地问许安繁他说的是什么。
杰肯道夫的语言学研究重视神经科学和生物学,报告里有大量专业词汇,许安繁也不能全都听得明白,她按照刚才记下来的几个关键词,连蒙带猜地给陈晚翻译了几句,这一下又错过了下文,接不上了。
“算了,你别讲了,我听不懂,”陈晚一副头痛的表情,她盯着滔滔不绝的杰肯道夫,给自己降低了标准,“就当成是来学术追星好了。”
许安繁本就是陪她来的,陈晚不听,她也没那么认真了,手里转着笔,有一搭没一搭听了阵,眼皮就开始打架。
重温着早上被闹钟中断的睡意,到教授宣布中场休息的时候,许安繁终于撑不住了。
闭上眼睛的同时,她的水笔从指间掉下去,骨碌碌地在蓝色的薄地毯上滚动。
一直滚到庄启的球鞋边才停下来。
庄启察觉到,低头扫了眼,俯身捞起来。
许安繁正打瞌睡,脑袋渐渐低下来,最后下巴一掉,又把自己给弄醒了。
她呆呆地睁开眼睛,望向讲台的时候看到教授正坐着喝水,便转头问陈晚:“结束了?这么快?”
“没呢,中场休息,你准备走吗,我还想等结束让他给签个名。”陈晚说。
许安繁带着没睡醒的声音说:“那等到最后吧。”
她往桌上一趴,忽然觉出不对,眼睛眨了几下,发现自己带来的笔不见了。
许安繁直起身体,正打量着附近的地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到了她眼前。
修长手指松松握着她的水笔,皮肤下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
“找这个?”
倦懒又玩味的语气。
许安繁一寸寸往上看,视线经过了男生被衣袖包裹住的手臂、平直的肩膀、嶙峋的喉结,最后在他张扬的脸上停下。
那对漆黑的眼眸不知怎么看得许安繁不自在,她盯着他的衣领说:“……嗯。”
接着她就伸出手,想把笔拿回来。
庄启却轻松将手腕一抬,让她抓了个空。
他瞧着女孩子白皙柔软的脸,另一只手搭在椅背后面,开口时带了些混不吝:“就这么拿走了,不谢谢师哥?”
许安繁目力所及的地方,庄启的衣领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起伏。
她不得不重新看向他:“谢谢。”
庄启没计较许安繁对这句道谢的简省,扬了下眉,把笔放回她桌上。
塑料笔壳与桌面接触,在嘈杂的教室里发出很轻的一声响,许安繁过了一会儿才攥回手里。
讲座结束后,陈晚要找杰肯道夫要签名,问许安繁去不去。
许安繁摇摇头,说自己在座位上等她。
“行,那我先去了啊。”陈晚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就往讲台的方向冲过去。
教授人气很高,周围已经围了好几圈人。
许安繁等陈晚的时候,注意到庄启还坐着没走。
男生低着脸看手机,指尖很快地点击着屏幕,似乎在写些什么,十分认真的模样。
几分钟后,他站了起来,迈着两条长腿朝教室前面走过去。
应该是有问题要问。
许安繁无意识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
她想起庄启课间跟自己的对话,他看上去已经忘记了昨天还在圣体钟前见过她。
也难怪,他对谁都不在意,遑论会记住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许安繁移开目光,去看陈晚的排队进度。
前面还有两个人,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但陈晚的表情一下子慌张起来,许安繁看着对方浑身上下一顿搜罗,最后遥遥朝她望过来,嘴里不停地做着某个口型。
许安繁反复辨认了几遍,看明白陈晚是没拿笔上去,让她帮忙送一支。
她回了个“OK”的手势,抓起刚才庄启还给她的水笔,过去找陈晚。
这间教室本来就不大,人流走来走去就显得更加拥挤,还有人就站在过道上聊天和交流学术问题,许安繁费力地穿过其他人,靠近讲台附近的人堆时,没留神被谁丢在地上的书包绊了一下。
眼见着就要摔倒,一只宽大的手掌自身后伸出来,托住了她的肘弯。
许安繁回过头,看到了庄启。
“站稳了?”他问。
许安繁点点头,将胳膊抽了回来。
怕庄启再说什么要谢谢师哥之类的话,她匆匆道过谢就跑了。
明明只是短短一刹那的接触,手肘被他碰过的地方却好像还残留了一缕余温。
在许安繁的帮助下,陈晚顺利地拿到了杰肯道夫的签名,两个人离开教室的时候,陈晚一边翻一边说:“来值了,我要发条动态显摆一下。”
许安繁还没应声,陈晚的话头就转了个弯:“哎,我刚才看帅哥扶了你一把,还挺绅士的。”
停了停,她又道:“不过看他就是女朋友换不停的,课间他是不是还逗你来着,这种人就是这样。”
许安繁鬼使神差追问了句:“哪样。”
陈晚凭着感觉描述:“就谈恋爱当玩的那种呗,我跟你说,这样的男生抓得住人抓不住心,欣赏欣赏就算了,要是真沾上了,他全身而退,你没个几年都缓不过来。”
走出教学楼,室外冷清的气息袭来,两个人关于庄启的话题也就此中断。
许安繁仰起脸望着高远的天,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个念头,英国的夏日七月,永远都不会变得热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