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季之后 第13章 眼睛

何洲站在台上，脊背笔直，矗立在话筒面前，矜贵冷傲，睥睨众生。

台上的人谈吐清晰，接受着所有来自外界的声音，一些很尖锐的问题，到何洲面前，他只是轻轻一个弹指，就像气球一样，瞬间爆破，毫无还手之力。

有人不看好洲际和EN的合作，认为双方都太仓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洲际要把领域拓宽到时尚圈，难度太大，野心不能当饭吃。

对于这些，何洲只是回以一句：

“拭目以待。”

原本不卑不亢的话，他说出来却是无比张扬。

肆意嚣张，但何洲确实有这个资本。

五年，把洲际做到反超几十年根基何氏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资本。

林饶坐在台下，望着台上的何洲，灯光落到何洲身上，耀眼，不可忽视。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喧哗吵闹。

林饶是人海中一朵极不起眼的浪花。

何洲在属于他的天地里侃侃而谈着，

运筹帷幄。

他好像在下一盘棋，纵使对方千军万马，纵使他孤军奋战，他也能杀出重围。

像许多年前那样，何晴女士否定他的一切，试图完全掌控他的人生，把他当成一个傀儡。但何洲天生就是一身硬骨头，学不会认输两个字怎么写。

所以，他和何晴一直在斗，在何晴强行安排他联姻时，他和何晴彻底闹翻，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倾泻而出。

那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役，何晴气到精致的面具完全破碎，歇斯底里地往他身上砸东西，他只是转身走出何家，没有一丝停顿。

背影依旧挺拔，傲气。

他赢了。

他为自己的人生赢得了新的开始，他再也不是何家的少爷何洲，是何洲的何洲。

所以他迫切的想要去体验不同韵律的人生。

选择创业，因为少年不服软的心气。

他要把何氏压到谷底。

在事业刚刚起步那年，他人生中最美的意外发生了。

隔着便利店的玻璃，他看见了林饶，对方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秒钟，只是一双发亮的眼睛，一个礼貌的浅笑，何洲却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膛。

如果现在让他去参加心跳大赛，他一定是稳稳当当的第一名。

何洲一直都觉得世界是单调的黑白灰，自己也是一个很沉稳的人。

但那一眼，他觉得，世界的不再是单调的，自己的情绪也开始溢于言表，那是一个秋天，落叶在街上洒下一片金黄色的海。

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和何家闹翻是多么了不起的决定。

直到看见那双眼睛，他庆幸。

他听见自己在心底对自己说，

把这场美丽的意外，

写成一个动听的结局。

于是他做了，也成功了，林饶来到了他的世界，温暖着他的一切，可是内心封闭的太久，何洲不知道自己的情愫怎么表达，没有人教过他，所以每一次该表达时，他只学会了嘴硬，他认为那是他的自尊。

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放下他的骄傲，所以总是编造一些拙劣的，伤人的借口，来掩饰自己不爱的谎言。

可是口是心非的人总会遭到谎言反噬。

正如此刻，万众瞩目的何洲，却能排除所有聚光灯的干扰，迅速的，准确的，撞进林饶的眼睛里。

他的心跳停跳了一拍，又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吗？

何洲心里想。

他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一切都被清除，

只剩下坐在台下正中央的林饶，

和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肌肉收缩又舒张，展示着生命的奥秘，

那一刻，

何洲只想抛下这所谓的新闻发布会，

跳下台，去虔诚地吻那双眼睛。

他曾在五年里吻过无数次的，然后魂牵梦绕又五年的眼睛。

尽管他现在没资格没身份，可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

林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刹那生出了如此巨大的勇气，敢去描摹何洲的身影。

也许是何洲在明，他在暗，所以这一刻他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的情愫，任由它在这昏暗的一方天地生长。

爱，好像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直到他又想起那些伤人的真相，眼睛又开始有些发胀，才移开目光。

和重逢时不同，他看见，何洲的眼里，

有光在浮动。

他曾和台上的人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曾和他十指紧扣，探索过无人的秘境。

林饶对自己说：

有这样的回忆就够了，

现在的距离，刚好。

林饶垂下眼睫，脸上浮现一层阴影，就像那五年，曾为他的生命打上一层灰色的阴影。

刚刚，

两人的视线，都在对方的身上定格。

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吗？

不是，

是两颗破土的种子，

总会在摆脱乌云后的经年之间，

不顾一切地，不知疲倦地，

在生命的脉络里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