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季我们做什么 第6章 第 6 章

打开车内的阅读灯，林远君这时才能够一览车内环境。

老式的NISSAN，车内的各个部件老旧但被主人保护得很好，应该是非常珍惜这辆车。气味是淡淡的柠檬香，前面的挂坠挂着一张照片，可能是陆辰安和她母亲的照片，她们都身穿警服，神采奕奕地向镜头笑着，板正的精气神。

林远君看着照片，心头浮现了一个词：雌鹰般的女人。

发动机启动，她们在雨中不被干扰的空间里谈话。

林远君问陆辰安：“陆警官，车上的这张照片是您母亲吗？”

陆辰安回答:“是，她叫陆思安，现在调到省里去了，一年见不着她几回，我就摆张照片放这看看。”

林远君真心佩服：“您母亲真厉害。”

陆辰安提到母亲，脸上带上了微微笑意：“我就是从小受她影响决定当警察。当年一个女人想要当警察，免不了被村里人说三道四，他们都劝我母亲早点结婚生子，但是她就是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你知道吗？她瞒着家里人填了警校的志愿，在被发现前就逃走了。”

林远君能想象到陆思安的决绝，感叹：“英雌啊。”

陆辰安继续说：“我当年也要报考警校，我父亲不同意，我和母亲跟他大吵一架，最后我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梦校。那年我回村，亲戚们听到我考警察都笑而不语，我父亲也笑，他笑得很勉强，他说女孩子弄份文职当当，稳定。亲戚们都附和地笑。我母亲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她说当警察怎么了，是谁规定的女人不能做的？有什么好笑的？她就这样拉着我走远了。以后没人敢在明面上笑话我了。”

林远君暗想着幸好陆辰安有陆思安，不然她也会跟自己一样身不由己，思及自己的处境，被母父和丈夫算计，她自嘲一笑，眼睛湿润了。

陆辰安看她不说话了，悄悄撇了她一眼，补着说：“不提这些了。这部车也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看看保养得还好吗？”

林远君头枕在靠椅上，偏头注视陆辰安的侧脸，呵呵一笑：“陆警官保养的很好，你用心了。”

陆辰安趁着等红灯的空隙转头回她一个笑。陆辰安的笑是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标准笑容，林远君直觉得这笑容好像一只指尖在轻抚她脊背上的疤。

林远君没有回到她和陈朋的房子，而是回到了自己婚前在市区里买的另一套房产，巧的是陆辰安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陆辰安一拉手刹:“我们到了。”林远君悠悠转醒，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有无数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她疲于思考，大脑强制关机了。

林远君坐起，她想好好感谢面前这个女人，不是警民鱼水情，而是以朋友的方式：“陆警官，方便给我一个你的私人微信吗？我……我已经单方面把你当朋友了，我想请你吃饭。”

陆辰安天性好奇心旺盛，不讨厌这个女人，也想知道她心底里的想法，也就给了她微信，她小心翼翼地试着说道：“下次，你可以把你的经历告诉我吗？”

没想到林远君爽快答应了，她笑着说她下次就可以讲出来，满足陆辰安的好奇心。陆辰安的小心思暴露了，脸有点红，给了她一把伞，推着她赶紧走：“雨这么大赶紧回家，还有，以后可以叫我辰安。”

林远君向她招招手作别，消失在雨幕里。

回到自己的公寓，林远君感觉陌生又熟悉。这套房子是她努力赚钱攒首付买的，虽然只有六十平，但是温馨，安心，可靠，是她永远的心灵港湾。

自从和陈朋结婚，她就很少回到这里。和陈朋一起住的房子她从不称之为家，那只是一处常住的出租房，租金是她的青春，她的自由和她的生命中重要的事物。

她从来就是厌恶婚姻的，婚姻剥夺了她生命中的可能性，强制把她拉到了单线程任务，她害怕这样，但周围人逼她这样，她潜意识里想反抗，但她不知道如何反抗，最后被一再逼退，选择了没有办法的选择——不生孩子，想来是好笑的。

再看看这间房子，林远君十分爱惜她的个人小窝，每个星期请人帮忙打扫，现在小屋和她走时无两样。

她循着记忆在沙发上坐了坐，躺了躺，打开她曾经爱的电视节目放着，即使她不看，打开了厨房的灯，看她心爱的精美餐具们，躺在卧室的床上，闭眼什么也不想，最后拖着身体去卫生间洗澡，捧热水往自己的脸上一扑再扑，镜子里的女人风华正茂，眼睛却没什么光彩。她擦了脸，倒在床上，匆匆睡去。

一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她打开手机看到陈朋发来的信息提示，心中猛地一紧。

她先不去管他，打电话向公司补假，再向石砚简略地说明她昨天突发急事，今天想休息一下。石砚的关心透过电流：“嗯，那你先处理好，记得照顾好自己。”

石砚工作能力强，行事温柔洒脱，关心部下，处理人际关系得心应手，得到了大家自发的热爱。

林远君鼓起勇气，点开了陈朋发的消息，今天凌晨三点发的，看来他是反复斟酌自己的利益没睡好。

他发：“远君，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发:“昨天我说的都是气话，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他又发：“都是你母父和我母父逼我的，我其实不想瞒着你，只是我太想要一个我们两个的孩子了，唉，对不起。”

林远君端着手机笑了起来，这回她笑得胸腔都在颤抖。一个男人伪装了这么久，昨晚以既得利益者的身份居高临下地对她，轻贱她，现在为了他那么点子利益，夹着尾巴求怜惜，还找了一个这么蹩脚的借口。林远君只当有一只无形的剪刀剪断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两端各自飘散，再也无法拼接。

林远君冷脸敲下四个字：“我们完了。”她又补充道：“没必要就别联系了，我母父那边别说。”她知道陈朋不敢和她母父说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他破坏了他们心中的执念，一定什么都不会帮陈朋的。

林远君从床上爬起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拉开窗帘一看，今天万里无云，太阳高悬，天空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