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盏,男,十九岁,凌霄宗学峰第二届学子,金丹期。
宇文寒,男,十九岁,凌霄宗学峰第二届学子,金丹期。
他们在凡世还有自己的身份。
北堂盏,庆国国君的第三子。太子是他嫡亲的兄长,二皇子体弱多病,常年缠绵病榻。其余弟弟们,要么才识一般,要么年龄不足,总之,他兄长的太子之位在北堂盏去凌霄宗的时候还很牢固,他们的父皇,现任庆国国君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后宫里,和他最爱的珍贵妃一起享受生活。
宇文寒,越国镇国大将军次子,越国现任国君是他舅舅,他母亲是国君最小的妹妹。嫁入将军府后生下两子一女,唯一的女儿这次在国宴上被庆国来访的皇四子看上。对方要是老老实实求娶,为了两国交好,倒也只能忍痛割爱。奈何这位四皇子竟是醉酒后脑子犯浑,调戏不成自己失足落水,最后居然在半人高的水池里溺水而亡,这才引发这次战争。说到底,就算是个借口,但两国之间也的确因此开战了。
北堂盏和宇文寒来学峰后被分到一间寝室,相处过程中,两人结为好友。其实庆国与越国本来也是互帮互助、团结友好的两个国家,但是那是在两国都很弱小,为了合力抵御当时的大国倾轧。如今两国自己成为大国,关系反倒是没以前那么亲密融洽。一山不容二虎,何况两国还这么接近,在两国国君的思量里,这场战争是迟早的事。
不管开始的借口有多荒谬,战争在顷刻间就全盘开始了,连周边的那些个小国也被卷入其中,不得不选择战队其中的一方。历史在这里形成一个闭环,当年的小国在夹缝中求生存,当他们熬过磨难,他们自己成为强国大国后,就轮到别人重复他们的曾经了。
其实在凌霄宗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收到要他们回去的家书,当他们回到家的时候,他们的家人看到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他们各自安排工作,只是有意无意的,他们负责的工作都是远离战场的。北堂盏和宇文寒不说什么,心里自然很清楚,私下里也不是没有松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不想在战场上相见。
北堂盏回到庆国才发现,事情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在他在凌霄宗求学的这些年,他的母亲已经仙逝多年,现在宫中没有皇后,父皇最宠爱的珍贵妃已经升为珍皇贵妃。更是早在很多年前,父皇就把凤印交给她,让她掌管整座后宫。珍贵妃从入宫后盛宠到现在,生下二皇子、六皇子和五公主。而母亲作为皇后,生下了太子、三皇子和四皇子。
这次在越国醉酒荒诞被淹死的四皇子是北堂盏的亲弟弟,他的死引发了战争,更是把太子的名声都拖累了。民间里传言,是太子执意为弟复仇才引发起大战,而父皇不知作何考虑,一直全权委派太子负责所有的调兵遣将和后勤保障的工作,却从来没有做任何手脚制止谣言。所以在大家看来,也坐实了太子在主持安排作战的事宜,原本太子宽厚稳重的名声毁于一旦。尤其在初期,庆国作为宣战的一方却没有多大的优势,反而节节败退的时候,太子的名气和声誉跌至谷底,一度朝堂上和民间都在呼吁让太子退位。
北堂盏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可是他疲惫不堪、神色憔悴的太子大哥北堂宸看到他就只有一句话,“回去吧,在凌霄宗好好待着,庆国的事和你无关,你忘记我们吧。”
北堂盏故作轻松的耸耸肩膀,“皇兄,我退学了,凌霄宗不要我了,你让我还能去哪里?”
“你傻啊,你这时候回来干什么?”一直强撑着,逼着自己冷静的北堂宸在这个消息前再也撑不住了,他抓住弟弟的双肩想要把他推出门,但是最后,还是把弟弟抱进怀里,“弟,大哥没用,护不住母后,也护不住四弟。弟,哥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你走吧,留下来的话,哥可能也护不住你。”
北堂盏也拥抱着哥哥,是的,虽然他们的母亲是皇后,但是是不受宠的皇后。父皇娶了他们的母亲,利用他母亲家的权势让自己登上皇位。但是在父皇心里,最重要的女人从来都是珍贵妃,他最喜欢的儿子女儿也都是珍贵妃出的。他和哥哥、弟弟从来没有被父皇放在眼里过。
兄长成为太子后,母后更是被自己的母族抛弃,当母后因为后宫的那些个手段,在生四弟的时候被暗算。拼命生下弟弟,却因为生产过程太长,弟弟出生时就没了呼吸。虽然最后被产婆抢救回来,但四弟因为长时间缺氧受到伤害,三岁还不会喊人。母后更是因此伤了身,再不能受孕。父皇连问都不问一句,只说一句,皇后命硬,克子克己,日后静心休养便是。还以此为由,把凤印交到珍贵妃手里,让珍贵妃成为后宫的女主人。
直到北堂盏被发现灵根送到凌霄宗后,皇后母子的日子才好过一点。谁能想象,在这之前,一国皇后要靠自己的手工绣活养活自己的两个儿子,幸好太子早早出宫,他还能时不时回来补贴一下自己的母亲和两个弟弟,才不至于让他们三人被冷着饿着。
这次会让头脑有问题的皇四子带领出访越国,这其中肯定是珍皇贵妃的枕头风,但是他们的父皇也不无辜,他只是选择作壁上观。他年龄还不算大,但是太子已经长成,这些年名声甚好。而他最喜欢的儿子六皇子还无法与太子抗衡,不能名正言顺的顶替太子成为他的接班人。
这些事,北堂盏虽然不在庆国,但是仅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也能明白其中的命堂。他哥这些年能保全自己就很不容易了,如今,他们唯一的依仗就只剩下他们的外祖家,而他们的外祖多年前就抛弃他们的母后,就算这个时候彼此合作,心里也很难拧成一股绳。最绝望的时候,北堂宸不是没想过鱼死网破,他救不了母亲、四弟和自己,大不了舍了这条命,和珍皇贵妃、六皇弟同归于尽吧。
结果这时候,久无音讯的三弟回来了,而且他还赶不走。北堂盏自己不知道,他出现在他哥面前的那天,是带着五光十色的特效的,那天,他把他哥从地狱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从北堂盏回来后,北堂宸的日子好过多了,心理上有了依靠,人的精神顿时就起来了。他这一振作起来,行事更有效率,处事更加沉稳,布局更加严密。随着战事慢慢扭转,皇太子的名声和口碑也好转回来,连外祖一族也开始旗帜鲜明的站到北堂宸的队伍里,外祖家所代表的武将集团,也就在战场上更加不遗余力的舍身卖命。
北堂盏回来后,从太子手里接过后勤的工作,这一接触才发现他对此几乎一无所知,他在凌霄宗学的那些知识在这方面毫无帮助。好在兄长也留了充足的人手辅助他,北堂盏拿出面对考试时的劲头,拿自己不当人般的死磕了几个月,这才似乎入门了。北堂盏摊在书房的椅子上长出一口气,他回来的急,作为成年的皇子就不能住在宫里,但宫外的王府也没做好准备。他父皇在他回来第一天见了他一面,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回来吧,好好的就行”。后面,关于他应有的郡王的封赏一句不提。国君不提,珍皇贵妃就当自己不知道,北堂盏只好和太子暂时住在一起,其实,他和太子对此都很开心。
即使太子忙于别的事物经常不在家,但在家的时候,两人一定会一起吃饭,不大的饭桌上,两人用餐却摆上四人的餐具,食不言寝不语此时也不再被提及。说说笑笑的兄弟二人,有时候恍惚间会觉得,在餐桌上还有一名温暖的女子在一边笑着看着他们二人,而那个傻乎乎的弟弟,嘴角挂着饭粒,脸上带着菜汁,埋头在饭碗里大吃大喝。似乎,他们一家人还是好好的在一起,而不是几年间就只剩下兄弟二人。
“哥,我当年不走的话,阿娘和弟弟会不会还好好的?”明明几杯酒而已,但已经醉眼朦胧的北堂盏眼眶通红,私下里,他们间的称呼一如民间百姓,大家会特意避免皇室那种尊贵疏离的称呼。
“你傻啊,”北堂宸的手揉上弟弟的头,把他梳理整齐的头发揉成鸡窝,“你要是真的一直留在这里,恐怕我们更早的时候就要和那些人对上了,那时候我还没现在的实力,恐怕早就连太子的位置都保不住。你知道的,我一旦不是太子了,那就更要被那些人弄死,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倒是可以在地下团聚,你想这样吗?”
北堂盏摇摇头,他还不想死,也不想哥哥死。如果真的有人要死,他希望是那些肆意伤害他们的人先死。
“牢牢记住我的话,”北堂宸强硬的抬起弟弟的下巴,直视对方的双眼显示自己的认真,“你是金丹期的修士,又比我离皇宫更近。如果有人想要偷袭皇宫的话,记住,你一定要护住父皇和六弟。”
“父皇,和六弟?”北堂盏不是很能理解大哥的意思,但他还是点点头,“哥,我听你的。”
北堂宸在这天之后,把全部心神投入战场上,他相信自己的弟弟一定能看护好自己的大后方。
庆国的攻势突飞猛进,战局也开始占到上风。胜利的天平越来越往庆国这边倾斜,如太子所料,皇宫受到的攻击莫名其妙多了起来。北堂盏几次在危险关头挡在父亲和弟弟面前,他一个小小的金丹期修士和庆国请来的那些个散修大能面前的确不够看,但来自凌霄宗的他,头脑灵活、知识渊博,关键时刻他总能出其不意的发挥作用。他的父皇在不知道第几次被这个儿子救下一命的时候,他手里还抱着被这个儿子扔到他怀里的六儿子,另一只手臂被心爱的白月光死死抱在怀里。但是他看向这个挡在他面前的儿子眼神恍惚。
他曾经也是皇宫里的小透明,母亲不过是个普通四品官员家的女儿,在硕大的皇城里面,才艺不出众,荣貌不惊人,家世不显赫,因为生了个儿子晋升为一宫主位,但这一生也就仅止于从,他自己本身能力也就那样,他的父皇都没认真看过他几眼。他母亲一生最大的念想就是活久点,等他出宫立府娶王妃后,能够在他父皇老去后,跟着这个儿子一起出宫,过几天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就连这点小小的念想都没有成真,不过一场小小的风寒,赶上那几天父皇的新宠有点头疼,一宫里的大小医官被国君留在新宠那里,他的母亲是在他怀里停止呼吸的,那个被他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冰凉的身体多少年里都是他的至痛。直到后来有一个爽朗英气的女子对他说,没事,我身体好着呢,一定不会走在你前面。
那个大大咧咧,笑起来从不遮掩的生长在边关的野蛮小女子,一次次也像今天这般挡在他身前。那时候他是怎么想怎么看她的?她在自己眼里是不是也渡了层金光?那个号称自己身体比谁都好的人哪去了?好像好久没见过她了,今天她怎么不在?她不是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挡在自己前面的吗?是了,她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倒是她留下来的儿子又继续挡在自己前面,一如当年的她。
“你,你很好,你是我最好的儿子。”庆国国君被人簇拥离开时的这句话落在有心人耳里顿时就惊涛骇浪,但是北堂盏却在他走后直接喷出一口血,他被狠狠的恶心到了。
大哥还在外面为国家,为那些小人的算计拼命,而这个他们名义上的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子任由人算计,这会儿又来夸奖他,还最好的儿子,是想另辟蹊径,兵不血刃的恶心死他吗?北堂盏不想理会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感慨,但是这会儿,他好像有点明白他哥为什么会要自己保护这个愚蠢的男人了。
等到他哥绞尽脑汁、拼死拼活打下越国的国都,终于将越国并入他庆国的疆土后,他们这个脑子里不知道装的究竟是什么的蠢父皇在一场庆祝大典上当众宣布将由皇三子接任越国国君的位置,诏书上写他:稳重宽仁、上尊君父、下爱家幼,堪为一国之君,慈爱天下。
北堂盏第一时间惊慌失措的看向他大哥,他大哥一脸欣慰的笑着对他点点头。而在上位的那个男人把他气到发抖的白月光抱在怀里安抚,还宽慰她,接下来可以带她一起离开这个困了他们大半辈子的皇城,未来会有更多时间陪伴她。至于他们的小六儿不用担心,他三哥是个好的,一定会比那个满手血腥、铁血无情的大哥要好的多,一定会厚待他的。
珍皇贵妃脸上的表情是所有人都看出来的失望、愤怒、不甘,唯独不是庆国国君所以为的害怕和担忧。六皇子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孩更不会掩饰自己,他疯狂的当众就一拳打在他父皇的脸上,“你这个蠢老头,你怎么能蠢成这样。皇位应该是我的,是我的,不给我你现在就去死。”
这是一场很难看很丢人的庆祝大典,现场如今乱成一团。只有皇长子和皇三子走到一块,两人不顾眼前的混乱,躲在一边闲聊。
曾经的太子北堂宸伸个懒腰,“弟,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哥哥我累了,以后就想当个什么都不操心的闲散郡王,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每天睡到自然醒的那种,再不想动脑筋了,你懂的。”
北堂盏的表情更是意兴阑珊,“哥,我也不想接手这操心的活儿,你看我现在回凌霄宗行吗?”
“别别别,”北堂宸这会儿可不累了,一把牢牢抓住自己的弟弟,“你这会儿千万可不能跑,你跑了,那糟老头指不定又要犯浑,他要是真没脑子的把皇位留给小六子,那你几年后还得回来给哥收尸,他们那两母子肯定会联手坑死我的。”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正在角落里闲聊的时候,有一个没人注意的小太监低着头,一路不引人注目的来到还在吵闹的北堂皇室这一家人身边最近的地方。
北堂盏只听到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剧烈爆炸声,他条件反射性的张开灵力防护罩。这会儿功夫,他唯一记得要把他哥也装进保护罩里,然后扑到他哥身上,用自己充当他哥的第二层保护罩。进入金丹期时他才十五岁,他的身体也暂时还是他十五岁时的身形。这个瘦削细条的十五岁的,比他哥要瘦要小一大截的身体,牢牢的把他哥的头脸、胸膛等致命部位包裹得严丝合缝。最后,当烟尘花火和爆炸的冲击狂袭而来。北堂盏运起全身的灵力只抵抗了一下子,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哄”,庆国的庆祝大典所在的昭和宫,笼罩在剧烈爆炸的烟尘火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