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只属于我们的雾里 第14章 Mr.City

时间转眼进入秋天，北区的雾季来临了。从早到晚，C城笼罩在赭红色的雾气之中，并将持续五个月之久。我可能是受影响最大群体的一员：汽车开不了了，我得乘坐公共交通线。

宁的案子越来越多，最近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社政厅人工栽种的树木在雾中开始发蔫。

雾季的一切都令人烦躁，窗外看不到景色，不管在室外、在公共汽车还是在公共飞行器上，都会感觉身处一个失去时序的大箱子内。

我对我们在小组的进展很不满意，互助行动完全是徒费精力，而宁还沉浸在所谓“具体的人的拯救”中兴致勃勃又忧心忡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晚上，我已经躺下，他还在灯下记录工作笔记。我蜷起半身靠在床头，跟他约时间，“这周你什么时候有空？”

“呃……”他停下来，似乎在看日历：“比较麻烦，抱歉，这周也是满的。”

“那明天中午吃饭的时间呢？”

“有的。”宁转过身来，说道，“不过只有一个小时，要一起吃饭吗？”

“饭我们路上解决，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把双臂交叠在脑后，舒服地换了个姿势。

“哪里？”

“垂虹馆，不远吧。”

宁歪着头，继续露出疑惑的表情。

“到时候就知道了。”我说，“我打赌你一定喜欢。”

宁疲倦的脸上浮出浅笑，“听起来好像不错。”

“你看起来很累。小男孩，该换个方式工作了。”

次日中午，我带了些特制馅饼去见宁，我们一起在妙地河沿的长凳上吃完了简易的一餐。

之后我们来到垂虹馆，白色的墙，红色的穹顶，极其明朗的色彩在雾气缭绕之中显得有些神秘，像是某种宗教建筑似的。

我踏上馆前陡峭的石阶，宁紧随其后。在进入大厅之前，我停下脚步，指了指门口选美比赛的巨幅海报，说：“瞧，已经挂上了。这就是我要跟你商议的事情。”

海报画面设计是一个男人精美的衣领和裸露的颈项。宁抬头看着，“噢，这不是Mr. City选美比赛？”

我点了点头，和他并肩走进宽敞的大厅，并在门口的机器上刷了个人信息。

“比赛半个月后举行，她们给我寄了邀请函。”我带着路，“走这边。”

在大厅一侧，我们走进一个暗暗的通道，十米之后，一个巨大的宴会厅豁然开朗呈现在眼前，不过现在还没有使用，只有几盏小灯亮着，更像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洞穴。红色的帷幕垂到嵌花地板上，用作舞台的设施已经成型。

“我只有很早以前看过选美比赛。”宁四处张望着。

我缓慢向前走着，脚步声清晰可闻，“这是社区下个月最重大的娱乐活动，我想，小组可以借这个平台做点事情。”

“在外面举旗子吗？”宁说。

我笑了一下，说：“不，我们应该走到舞台中央，娱乐大众。”

“你的意思是？”宁还没有明白。

“我建议，你参加选美，最少也要混进走秀环节——”

“我？”

我继续说下去，“不过不是穿那些给美男们的衣服，而是古代泳装之类的——比基尼，对，就是五千年前女人选美时穿的那些。”

宁的眼睛亮起来，他当然领会我的意思。“真是绝佳的反讽啊。”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到时候你绝对想看看台下那些女人的表情的。”

宁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舞台，想象那个画面，兴奋地笑起来。“她们一定会气得当场取消我的参赛资格。”

“激怒她们不是我们的目的，最重要的是\'浮出水面\'。”我提醒他，“怎么样？给你争取一个上台名额，应该不难。”

“好是好，不过这么做，传播小组那边会觉得我们越界了吧？”

我不客气地摇摇头：“这次行动不需要考虑他们。我一直认为你们的内部分工束手束脚的。而且，小组有个致命的问题。”

“什么？”

“你应该看过每周末从俱乐部广场出发的游行队伍吧，她们也是表达诉求，表达抗议，可是跟你们很不同。”

“我懂你的意思。”

我点点头，“她们是嘉年华，而小组是悲惨世界。我觉得太专业和严肃不好，应该保持一定的娱乐化，积极参与到主流中。”

我知道宁最反感的就是主流。但最后他还是被我说服了。

然而，文化处根本没法在选手名额里进行操作，几番周折后，我退了一步，让主办方同意宁作为备胎选手。我找人定制了宁的衣服和鞋子，告诉他做好上台的准备。幸运的是，那天晚上恰有位选手迟到，宁于是顶了这个缺。

在垂虹馆的后台，打扮得五彩缤纷的俊男们一波又一波地出现、友好地冲我微笑，我感觉像是被许多杯可口的冰淇淋包围着，心情愉快。试衣间门开了，宁有些紧张地踩着高跟鞋走出来，黄色的比基尼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和议论。我拉着他的手往后台通道走去。

“还好已经练习过了。”宁的高跟鞋踩得很稳。

“很棒。”我注意着脚下的路，“今晚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我还没有准备好。”宁似乎心跳很快。

“不用想那些，你只要站在队伍里，稳住走一圈就好。”我安慰他，“我在另外一边等你。”

十几分钟后，前台的灯光和音乐大作，指引灯带开始朝一个方向闪耀。我们的时刻来了，我握了握他的手，退出通道。

宁那张异装照片成为当晚全世界社区的头条图片，抢走这一届Mr.City大赛冠军风头的是末位选手宁，随之走入大众视野的还有C城男权主义小组。

随后几天，我购买了多家媒体的自定义订阅服务，让她们搜集所有相关的新闻和留言内容发到个人邮箱，很多人在挖苦、讽刺我们，这很正常。

我记得，这次事件之后，宁不再是小组的一个小细胞，而是核心成员了。

而这只是我们在雾季大获成功的第一个好消息。

为了选举，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