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夜抬眸,有些诧异,旋即轻笑道:“你不怀疑我了?”
贺琏垂眸,道:“如果你真的要害我,也就不会在我昏迷的时候守着我。师夜,对不起,我自从来了这里,我就没了过上安稳日子的时候,我害怕啊。我之前猜忌你,真的很抱歉。但那些,非我所愿。”
师夜笑着伸出手,道:“好啊,既然认了错,下条支线听我的,算作惩罚,好不好?”
贺琏的眼神有些闪躲,没给出回复。
师夜很有耐心,等了一阵儿,随后眨了眨眼,道:“还怀疑我啊……”
贺琏这才回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想着现在就算还是不甚信任他,也该装装样子。
这般想着,贺琏只得握着他的手,推开了201的门。
霎时间,一阵强风袭来。
还不等贺琏做出防备,师夜便已然抬起手,护在了他面前。
贺琏睁开眼,轻声道:“多谢了。”
不过须臾,风似乎小了些,师夜也道:“你我之间哪来那么多‘谢’字?”
趁着风中裹挟着的沙土散去,贺琏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里倒是有几分熟悉,他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
他们现在正站在街道的一个拐角处,黄沙漫天,人们似乎都东躲西藏去避着了,显得这里也不再井然有序。
尽管如此,贺琏还是能辨认出。当初他刚进支线二时、认识瑞尔时就是在这里。只不过,当初的街道上喧嚣吵闹,行人也都欢声笑语,天空晴朗无云。现在却是完全反着来。
师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拉着贺琏跑到一家商铺的遮阳棚下。
贺琏看着街上与他们二人一样的众多行人,忍不住往商铺内看去,问店家道:“您好?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店家并没出来露脸,只是门开了一条小缝:“进来坐吧,慢慢说。”
这声音似乎很是苍老,像是一位老妇人。
贺琏与师夜对视一眼,师夜默默握住小刀,抢先一步,推开了门。
屋内与外边的世界截然不同,外边的行人慌乱得很,甚至还有些胆小的尖叫出声,但室内可不一样了。
屋内燃着烛光,烛台嵌在墙上,与桑卓和杜艾家的门前如出一辙,很是相像。
贺琏借着烛光看了看,倒是没看出什么,唯一值得注意的,大概也就是黄泥糊成的墙、以及墙上的相框。
还不等师夜和贺琏说出一句话,便听见软垫沙发上,店家的声音传来——
“小伙子,是有什么要问吗?”
贺琏回头,正好与店家对视。
如他所料,店家是位老妇人,身上穿着毛衣,不过针脚有些粗糙,看着不像市面上买的到的,反倒是自家勾的可能性更大些。
老妇人只是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便继续低下头去,摆弄钩针,接着勾毛衣了。
贺琏微微一笑,道:“夫人,请问您知道外面为什么突然起了风沙吗?”
叫“婆婆”太亲近,叫“阿姨”也不适合。贺琏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老人,只能是礼貌地称她为“夫人”。
老妇人眼中有些诧异,道:“突然起的?你觉得这风沙是突然起的?”
贺琏一顿,随后有些犹豫地道:“不是吗……?”
师夜上前一步替他解围,道:“啊,是这样的,我们是商队里两个打下手的,在赶来的过程中与队伍走散,就只能去找。找的时候突然起了风沙,这才疑惑。”
他话一出口,老妇人便笑了:“你们凭空出现,为什么要骗我?”
这回,二人俱是一愣。
老妇人放下手中的针线,将一个水晶球放到二人面前。
水晶球内似乎装着一个小世界,如若细看,便能看出是刚才贺琏和师夜所在的街道。
老妇人伸出手放在水晶球上,轻轻往左一划,水晶球中的景物突然加速,但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水晶球中的行人们在以极快的速度后退,直到消失在某个拐角。
其中,也有师夜和贺琏。
水晶球中的他们也回到了刚进入支线时所站的地方,随后,凭空消失了。
看到这儿,老妇人松开手,抬眸,浑浊的眸子盯着他们二人,道:“好了,解释吧。”
贺琏低下头正想着理由,便又听见老妇人叹了口气,道:“幸亏是我看见了……”
师夜反应更快些,道:“什么?”
老妇人看着他们,道:“现在教会查得严啊,但凡行踪出现问题的都被抓了,万一你们今天这事儿让教会知道,那就是死罪啊。”
贺琏追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妇人眼中有些疑惑,道:“你们连这都不知道?”
二人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老妇人只好讲给他们听:“前段日子陛下崩逝了。说是崩逝,但听他们说,尸体是个人身禽首的怪物,这哪里是国主?所以教会就认为是有污秽之物附身。就在前几天,风沙大作,怎么也退不下去。教皇说了,这是女巫的诅咒啊。所以,他们现在在捕杀巫师,不论男女,只要看见一点巫术的痕迹就直接抓去动刑,然后烧死。”
听到“教皇”二字时,贺琏心中一颤。
女巫、教皇、诅咒。
所以,支线一中的种种不寻常之处,根源就是在这里吗?
贺琏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感谢您提供的信息。只不过,您这个水晶球……”
老妇人这才低头看向自己放在桌案上的水晶球。水晶球晶莹剔透,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只不过,直到现在,水晶球内的那个“小世界”还在活动着。
这属实是不寻常。
太不寻常。
老妇人将水晶球拿了起来,放到一旁的柜子上。似乎是因着屋内有些昏暗的缘故,老妇人又拿起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根蜡烛。
老妇人回想起来:“很早之前了吧,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有男女两位巫师来了艾尔森小镇,他们看了我一眼,就说我身上容易招惹邪祟,以及一些不好的东西,就把这个水晶球送给了我,让我看着外边的画面,也能保护着自己些。这水晶球里边,你们看见的都是人和事,我这眼睛特殊,能看见邪祟和鬼。所以这东西也相当于是防身用。”
老妇人接着道:“后来,我的儿子死了,就剩下我和孙女相依为命。我孙女跟我差不多,都是招惹脏东西的命,所以这水晶球我就一直留着。”
贺琏听她说两位巫师,下意识联想到了桑卓和杜艾。思及此,贺琏道:“您还记得那两位巫师叫什么名字吗?”
老妇人再一次回想起来,这次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多少年之前的事了,早忘了。”
这时,贺琏身边的师夜开口道:“巫师和邪祟本来都是不被教会所容纳的,您不怀疑他们吗?万一这水晶球上被做了手脚怎么办?”
老妇人连连摆手,道:“那不可能!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两位不是普通的巫师,人家是巫医!是有真心的。再说了,我都将这个水晶球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被什么东西缠上,估计它有用吧……”
一提到巫医,贺琏几乎是立即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就是桑卓和杜艾。
贺琏与师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方案。
本条支线的任务是击杀珂伦亚圣,那么,先要找出这个人,才能完成任务。
通过这位老妇人,贺琏猜测,这条支线的主线剧情与国主死后教会和教皇的举措有关,古德斯多半不会主动透露,那么获得信息的渠道就是帕悯或者教会。
教会守口如瓶,自然不可能。帕悯还小,有些事情她不会太过关注,自然也不太可能。
国主死之前,除了见他和古德斯以外,还见过两个人——就是桑卓和杜艾。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贺琏和师夜下意识回头,警惕地看向门口。
只见一位少女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似乎装着些野果。
少女笑着,看向老妇人,道:“祖母!今天的果子特别新鲜!”
话音刚落,少女看向师夜和贺琏,一怔,随后问老妇人道:“祖母,这两位是谁啊?远房亲戚吗?”
老妇人慈爱地笑着,道:“外边风沙大,这两位暂时来避一阵。”
少女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道:“祖母,刚才我路过镇中,那群人又开始行刑了。”
老妇人笑脸一凝,随后神情都有些严肃,道:“你这段日子别出去了,也别抛头露面,就好好帮我打扫卫生就行了。”
贺琏忍不住道:“这么严重吗?”
少女蹙眉,道:“那当然不是开玩笑的。他们抓的人,肯定逃不开被烧死的结局。现在大家都避着,能不严重嘛……”
老妇人伸出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道:“那你还出去乱跑,当心咱们也被抓。你父亲和你母亲都没了,现在全家就咱们两个,还都是女子,不防着点怎么行啊。”
师夜也问道:“夫人,您刚才不是说不论男女吗?怎么这时候……”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本来是这样说,但是那群男人自私虚伪,对自家妻子不满的,当然就举报说自己的妻子是女巫了。这样的人多了,自然是我们这些女子受苦最多。没办法的事。”
少女也叹气,道:“这事一直都有,之前还不当回事。不知道为什么,这回陛下一崩逝,火倒是燃起来了。”
贺琏垂眸,思考了一阵,随后礼貌地微笑道:“谢谢二位,后会有期。我和我的同伴还有些事没办完,先行告辞。”
说罢,与对方简单告别后,贺琏便拽着师夜离开了这家店铺。
外面依旧是尘土飞扬,贺琏刚一出了商铺便被沙子迷了眼,连忙伸手去揉。
师夜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住风,道:“接下来什么安排?”
贺琏还揉着眼睛,道:“不是听你的吗?”
师夜道:“按照我的计划,咱们应该再多问几句,结果你直接拉着我出来了。我的计划实行不了,只能听你的喽。”
他这话说的倒是无所谓,就像是问他吃哪家餐馆一样简单,就好像无论出了什么事他都能善后一样。
贺琏眼睛不痒了,抬眸与他对视,道:“那接下来就听我的。”
师夜抬手,示意他说。
贺琏想了想,道:“现在已经知道教会和古德斯在干什么了。根据我前三条支线的经验,这条支线的‘鬼’一定是对他人做出最大伤害或幕后之人。所以,具体是教会中的谁,或者,是不是古德斯,还要去观察。”
师夜微笑道:“那么请问,我们现在去做什么呢?”
贺琏开口,声音虽轻,但却坚定极了——
“回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