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陆时茗倚在门框,问眼前正焦虑打电话的何方博。
何方博摇头:“不行,没信号,一直不在服务区。”
紧巴巴的眉头早已将青年的情绪暴露无遗,他抬眸望向被疾雨密密麻麻冲洗的玻璃窗,透明的窗户看不清外头的景色,只能依稀辨别景物虚化的色彩。
“我去找他。”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陆时茗已经抓起旁边的斗笠跟雨衣,动作干脆没有犹疑,准备向外走。
“学长。”何方博拉住他,“这里的雨都只有一阵,而且他是和我们家几个采茶的工人一起去的,山上是有石缝可以避雨的,你这样冒雨爬上去太危险了。”
“是啊,”学委也跟过来劝,“万一雨势再大起来,泥土松动路更不好走,白衍肯定不会冒雨下来。”
就在他们三人僵持不下,何方博的母亲下来说联系到其中一个采茶的工人,但对方却说白衍没有和她们待在一起躲雨。
“等不了,我去找他。”带上斗笠,陆时茗冒雨冲出去,走的时候不知道还塞了个什么放到池尤梢怀里。
“诶——学长!”何方博跟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人消失在大雨里。
“让他去吧。”池尤梢举起手里刚才被他强塞的对讲机,对他们说。
“……哪来的对讲机?”知道这个问题不合时宜,但学委还是不由自主开口。
池尤梢:“这家伙车上就有。”
话音刚落,何方博就咋舌感慨:“陆时茗学长不愧是吾辈楷模,原来是拥有推演测算,提前预备的本事,难怪白衍每次念五星镇彩咒都压不住他啊。”
“哦?五星镇彩咒?”似乎觉得自己又知道了什么有趣的内幕,池尤梢嘴角翘起,语气温柔,“来,说给我听听。”
何方博: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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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连接的低气压还有热浪,闷得让人透不过气,雨水自岩石缝滴落溅起的泥土星星点点沾上裤腿。
只不过白衍无暇顾及,使劲拧去身上的大部分水渍,急忙查看相机的状况。
刚才躲雨匆忙险些滑倒,不知道相机有没有损坏,瞧见还能开机,白衍顿时松了口气。
拿出手机在夹缝里左右摇晃,信号格上的大叉提醒他此刻无法和任何人取得联系。
无奈之下,他只好找了块小石头就坐,观察此刻如洪流倾泻的雨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正在犹豫要不要等它小一点就冒险跑下山,耳边随着雨声传来一声又一声拖沓拉长的呼喊:“白——衍,白——衍——”
那道声音在山峦间忽远忽近,还时不时被激荡的雨波扰乱,听得不够真切。
“白衍!”再次传来的声音告诉正满腹疑虑的人,呼唤并非是幻觉,而是真的有人在叫他。
他也扯开嗓子回应:“谁?”
“……”声音的主人停顿了。
白衍再次:“谁在找我?”
“你在哪?”
“我在,在树下的石头缝里!”喊完青年又反应过来,这里附近全是树,和大海捞针似的,怎么可能在视线本就模糊的倾盆大雨里顺利找到他。
围观周身的建筑,白衍忽然瞄到某个标志性的植物,接着大声吼:“石楠花!我在石楠花正对面这块石头缝里!”
奇怪的是再没有声音传来,白衍焦虑地侧过耳朵,除了连绵的雨声其他什么都听不见。
“白痴,在左边。”
近处满载亲切而熟稔的音调闪现,白衍转头来不及欣喜,就在看见青年满身泥泞的狼狈模样时彻底固住。
“陆哥?你怎么会……”从石头上挺身向他走去,走近发现何止是他的雨衣,就连脸上都无所幸免沾上腥气四溢的泥土。
“没事,来的路上摔了几跤。”将话说得轻描淡写,好似狼狈的根本不是他本人。
陆时茗把带来的雨衣给他,喘着气问:“没有受伤吧?”
“没有。”白衍摇头,又补充,“相机也没有。”
“好,等雨小点我们就走。”说完,陆时茗取出对讲机,“找到人了,雨势小点就马上回去。”
对讲机滋滋响,里头是池尤梢的声音:“好,注意安全。”
“陆哥,”站在山缝里唯一的那块石头边上,白衍表情局促,“你要不要坐着休息会?”
对方没有说话,径直朝他走来,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得他拼命后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擅自离队,我真的……”
在白衍使劲道歉的时候,那人用力掐起他的右颊,风里带过他身上自然的潮湿味道。
陆时茗面无表情,语气森冷:“以后去哪都记得提前商量,而不是一声不吭玩消失,听见了吗?”
“听见了,对不起。”青年再次垂下脑袋道歉。
“会吸取教训就好。”
本以为他会得到对方严厉的教育,又或者是一通嘲讽,但对方没有,反而表现得十分冷静。
青年沉浸在自己的疑问中,并没有发现,湮没在陆时茗雨衣下不停颤抖的手指。
心怀愧疚惴惴不安,白衍拉他坐下稍作休息,自己把雨衣垫在屁股底下安静在他边上坐好。
久不停歇的骤雨甚至夺去彼此交响的均匀呼吸声,陆时茗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两人出神地望着视野中还在澎湃降落的雨点。
“何方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说这里的天气妖异我还不信,结果下一秒就下暴雨了。”
双手抱着膝盖,青年下巴抵在上边,轻声调侃,“陆哥喊我那会,我以为是幻觉,还想说怎么下个雨还能听见大老远的回声。”
小心翼翼朝闷不做声的人探去,发现他目视前方还在走神,白衍继续破冰:“真的很谢谢陆哥来找我,其实看到你的时候,我、我还是有点小感动的,一起困在这里看雨,也挺浪漫的哈哈哈。”
旁边的人张口喊他:“白衍。”
“诶?”连忙转过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喜欢什么样的表白?”
“……什么?”
“我在问你,喜欢什么样的表白?”
陆时茗转头面向他,深邃的眸光浸润雨渍后不似往常那般锋利逼人,反倒溢出几丝温柔。
险些被这双眼眸摄了进去,青年飘忽不定,说:“哦,你说告白夜那事啊,无所谓我都行,陆哥你随便说两句就好。”
“除此之外,你就没别的要求吗?”
“嗯……”皱眉思忖,白衍纠结的瞳孔仅过一瞬便明晰,“啊有。”
呲着八颗牙,对身边的人哂笑:“毕竟是直播场合,陆哥你千万别和之前一样,没讲两句就开炮,可以吗?”
陆时茗眉骨微扬:“你的要求就这?”
“嗯嗯嗯,我不是很想成为网络笑话。”他已经在陆时茗面前成为不折不扣的笑话了,但人不可以自甘堕落,白衍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抢救。
“你大可以放心,因为我也不想成为网络笑话。”
约莫又过了十分钟,剑刃般的暴雨突然减弱,像经过**阶段后进入舒缓阶段的钢琴曲,太阳也再次从绵云中展露,豆大的雨点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尾音。
“我们回去吧。”陆时茗在这时候站起来,朝他伸手。
“啊,好。”借力起身,白衍拍拍裤子套上雨衣跟他一起回去。
下山的路因为浸水格外湿滑,两人是互相搀扶共同下山的,回到何方博家里的时候,他们全家人都在楼下等着,白衍实在过意不去,再次朝他们鞠躬道歉,说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何方博的父母笑容可掬,温柔道,“快上去洗个热水澡,小朋友们别感冒了,我已经煮好姜汤了,洗完澡你们下来喝。”
“谢谢阿姨。”
“不好意思给阿姨添麻烦了。”
两人打完招呼,白衍取下相机递给何方博,让他再检查检查,就跟陆时茗坐电梯上楼洗热水澡。
因为在山上耽搁些许时间,所以回来的时候白衍看见何方博他们家楼下的做茶室已经传出机器启动的滚轮声。
他赶进度把自己捯饬了一番,找何方博要了点东西敲开陆时茗的门。
对方也才刚洗完,给他开门的时候,陆时茗正用挂在脖子上的浴巾擦头发。
“怎么了?”瞧见是他,青年愣了一下。
“给你带了这个。”举起手里的碘酒和创可贴,白衍的视线移到他空出来的手上,语气里满是歉疚,“下山的时候扶你手,看到有擦伤,是上山找我的时候摔的吧?”
缄默几秒后,陆时茗说:“是自己不小心绊到树枝摔的,别多想。”
“那我帮你弄吧。”
站在门口的人耷拉着脑袋,眼角下垂,毫无平时咋呼的活力。
陆时茗叹气:“好,那你进来。”
大部分的擦伤都在手掌和手臂,白衍给他擦拭的时候合理猜测,应该是来找他的过程中被绊倒,下意识用手掌或手臂支撑造成的。
见他全程绷着脸给自己涂抹患处,陆时茗有意调笑:“幸好今天上午就把拍手的那一趴结束了,不然伤的刚好是右手,就没办法拍泡茶视频了。”
“没关系,拍不了也没事,”没等陆时茗的嘴角全都抬起来,他就听见面前这人洒脱道,“池尤梢学长的手也一样能用。”
扬在半路的嘴角刹车,隐蔽地抽了两下。
紧接着,认真为他涂完碘酒的白衍,右脸痛感横生,脸上的肉被霸道的劲头扭拧,跟随那股力,白衍被迫仰头。
两人眼神交汇,陆时茗的黑眸寒霜覆盖,语气凛冽:“呵,来之前说什么‘没我寸步难行’,来之后就变成其他人也行。”
白衍认怂速度极快:“疼疼疼,我错了陆哥。”
“错哪了?”
“我不该拿别人当你的替身,即便是手替也不应该,你永远是我的白月光,也是我的朱砂痣,弟弟没你是真的不行啊!”睁着恳切的大眼睛,白衍张口就来。
“很好。”这才肯善罢甘休松开手指上的力。
“这位白月光,”门口有个人如鬼魂悄无声息飘过来,还敲门示意,“请问,我能进来吗?”
声音把他俩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白衍看见池尤梢正用松垮的姿势靠在门边,兴致勃勃观察他俩。